第11章 十一朵黑蓮
第十一朵黑蓮
離附近最近的一家醫館是在通化坊的沈氏醫館，它緊鄰着朝廷最大的驿站，都亭驿。
季橙一行人才一進入醫館之中，便聽到從裏頭傳來的孩子陣陣哭喊聲，聽的人心莫名發慌，傷者被用一襲藕荷色帳幕圍繞着，看不清晰裏頭到底是出了何事。
醫館裏穿着褐色衣衫的幾個學徒，一直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兒。
有的托着扁擔将藥材端出去晾曬，有的在翻看着醫書上的內容，還有些在辨認着各種藥材的氣味和模樣。
不過，最先發覺來了客人的一個學徒，在瞧見他們一行人進了醫館中後，便很快放下自己手中的事兒，趕忙就迎上前來，耐心詢問他們出了何事。
“你瞧一下這孩子額上的傷口，剛不久前，被屋檐上掉落的瓦片砸到，流了好些的血。”
見學徒走上前來，季橙緩緩地放下了手，她小着詢問道，“這傷口應該不會出什麽大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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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放心，像這種傷口，我師傅他老人家最是擅長……您剛進來時候應該也聽到了個孩子的哭叫聲。”小學徒說着說着，他眼裏的餘光瞥了眼身側是方向，嗓音也忽地放低了下來。
他瞧着身前衣衫貴氣的姑娘點了點頭，便又接着低聲道，“是鎮國公府家的衛小公子，那位呀，可皮的很，從都亭驿站的牆頭上摔了下來，腦袋上磕了這麽大的包，”
小學徒一面說着，一面用手比劃着，“師傅他現在正在清理着他的傷口，你們稍微再等等，他很快便要弄好了。”
季橙瞧着這小學徒的比劃，她有了大概的了解，且又聽了他這麽說，心裏也稍稍沒了那麽慌張。
“那會不會留下疤痕呢？”突然想到了什麽，季橙又多問了一句。
果然是貴人才會問的問題。
他們這所沈氏醫館緊鄰着京城最大的驿站，在裏頭住下的人，大多是因為向往中土文化，從遙遠西域小國，跋山涉水，經過千辛萬苦才來的大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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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裏，大多都是些男子。
所以，他們沈氏醫館每日接待的傷者，他們都只一臉憧憬和驚詫的，看着他們的老師傅的目光，都是充滿崇敬和贊嘆的。
尤其是在采用麻沸散，讓病人消去不少痛苦的感覺後，從此他們對大楚的醫術更加的敬佩不已。
這些人中，他從沒聽到過一些，傷口會不會留下疤痕的問題，不過也就今日一小會兒的功夫，他就已經接連的聽到了兩回。
“小姐，要不您在旁邊先歇會兒，我先帶着這孩子将傷口處簡單的清理下，接下來的治療，再讓我的師傅他老人家操作。”
聽了話，季橙覺着有理，便點了點頭，小梁衍在一旁聽着他們的談話，接着，便跟着醫館的學徒朝某個帳幕走去。
小家夥一步一步的跟着那人往前走着，只是，走到中途，不知道為何停下了腳步。
季橙瞧着他慢慢回頭看向自己，似是見自己還在原地等待着他，小家夥的目光驀然變得安定了下來。
瞥見小梁衍在不經意間露出這樣的眼神後，季橙便沒再原地候着了，她擡眸看向在一旁正在辨藥材的年輕學徒，帶着些疑惑的語氣問他，“病人在清理傷口的時候，我們可以在一邊陪着嗎？”
從季橙一行人從醫館門口進來的時候，室內的好幾人都注意到他們了。
來他們醫館的大多都是男子，很少會有她這樣年輕姣美的富家小姐，而且瞧着她通身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氣派，便知道這位姑娘的出身必定貴極。
因而，他們醫館裏的人會注意到，其實也并不稀罕。
“若是一般人的話，其實最好還是不要，但我剛才瞧着那孩子還挺小的模樣，小姐若是擔心，去看看也無妨。”’
在聽到臨窗少女的問話後，立在藥櫃前的年輕學徒，他語氣徐徐的回道。
“聽了這話，我心裏約莫是明白了，謝謝你的告知。”
團團的金光透着方格紗窗的縫隙灑落了進來，靜靜照在少女白皙的側臉上，讓她瞧着仿佛似春日裏的一樹桃花般明媚好看。
“殿……”侍女雲霜剛說了“殿”字，意識到不對，登時便将話給收了回來，随即她便輕聲開口問道，“小姐，您是要過去看看嗎？”
“嗯，那小家夥畢竟是為了救我而受傷的，何況他家人也不在身邊，他心裏大概也是很害怕的。”想起小梁衍腦袋上的傷口，是為了救自己而生成的，季橙便很難做到無動于衷。
“小姐，奴婢知道您說的有理，可往常的這時辰，該是您用膳的時候了，咱們卻因意外耗在了這兒……既然小姐擔心那孩子害怕，要不奴婢守在這兒，小姐您先去旁邊吃個飯，剛在進來之前，奴婢瞧着醫館附近不遠的地方，有一家挺大的酒樓。”擔心自家主子餓了肚子，雲霜細心的提議道。
“還是算了，離開梁家前，我吃了不少的點心，肚子一點沒覺着餓……倒是你，一直跟着我，想必也乏了餓了，我就在此處等着，你過去買些吃的，填飽下你的肚子。”
還沒給對方回答的機會，季橙忽然想起了什麽，接着又開口道，“吃過後，記得打包個一份回來，那孩子估計也沒吃午膳呢……”一身鵝黃上衫，雪色挑線裙子的少女，她用和善的目光瞥了眼某一處帳幕的方向，慢慢說道。
“知道了，小姐。”雲霜本來還想着拒絕，但在聽到殿下的話後，便明白了她心裏的意思。
就在雲霜前腳剛踏出門口的時候，沈老大夫便從一方帳幕中走了出來，跟在他一旁的那個學徒，他手中端着紅漆托盤，托盤上是一些治療傷口的道具，最顯眼的還是那一大團的白色繃帶。
沈老大夫先去一旁淨了手，季橙瞧着他将一雙手，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潔淨了個徹底，另一學徒從盆架上遞了幹淨的巾帕給他，手心，手背皆細細的擦拭了遍。
瞧着他的這一流程下來，季橙就對這家醫館放心了不少。
之前她在宮中，曾見過幾次太醫給皇子們治療的過程，也是如同眼前的這大夫一般，處處小心謹慎，即便是連洗手這般的簡單動作，都同常人有些與衆不同。
在沈老大夫用巾帕仔細擦拭雙手的時候，季橙瞧着那個腿摔傷的小男孩，被他大些的兄長給背了出來，也是個眉目挺好看的男孩子，瞧着樣子應該和她帶來的小家夥差不多大。
這小男孩一雙細而長的丹鳳眼雖哭的紅紅的，但眉尾微微上挑，莫名給人一種很倨傲跋扈的感覺。
瞧他那此刻小手搭攏在兄長脖子上的委屈樣子，約莫在家也很是受寵，這孩子年紀若是再大個幾歲，那就是活脫脫的一個小霸王。
季橙只稍稍瞥看了一眼，随後便朝着小梁衍的帳幕中走去，而身後的沈老大夫在着人準備接下來的手術器具。
季橙踏進帳幕中的時候，那個帶梁衍進來的年輕學徒，正在用幹淨的紗布，替他細細拭去額側的污血，小家夥乖乖坐在座椅上，他微微閉着眼眸，按着眼前人的要求，稍稍仰起了額頭，瞧着很是勇敢無畏的樣子。
但小家夥微微蹙起的眉頭，還有他身側的小手，也正在死死的捏成了拳頭狀，無一不在說明這孩子內心中的害怕。
若是小家夥在這時候睜開眼眸來，會不會，也同剛才離開的那個孩子一般，露出含着淚珠的紅紅眼眶來。
靜站在帳幕門口的季橙，她腦海中，驀然間有這樣的想法一閃而過。
意識到自己在想了什麽之後，季橙輕輕搖了搖頭，很快的便收回了自己的思緒。
也就在這時候，一個年輕學徒大手穩穩端着托盤，跟着沈老大夫一道來了此處，“您是這位小病人的？”老大夫壓低着嗓音問道，只是話到了結尾處，語氣微微有些上揚。
顯然，他能看出來她并非那受傷小家夥的姐姐。
畢竟，他們兩人，無論是從長相，氣質，還有衣着排場上，都存在着很大的差距。
的确，一個是當今大楚朝頗受寵愛的公主殿下，而另一個，卻只是個遭受各種排擠的庶出稚子。
凡是明眼人，都能一眼瞧出這其間區別。
聽了老大夫的問話，季橙想起了那有些複雜的輩分，略略思索了下，便放低了聲音回答道，“我是這孩子的小姑姑，他的傷都是因我而起，還請大夫能幫他好生看看……”
在沈老大夫開口的時候，端坐在帳幕內的小梁衍便聽到了動靜，他一睜開眼眸，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了他的視線中，在瞧着是季橙之後，小家夥輕蹙起的眉頭，也在不經意間，漸漸的放松了下來。
尤其是在聽到季橙關心他的話後，他的小嘴，便有些忍不住的想要彎起，只是怕太過顯而易見，他緊緊抿了抿嘴唇，才将這面上表情克制的得當。
在醫館的季橙陪着小梁衍治療傷口之時，梁王府的下人也終于在管家的吩咐下，趕到了城外的寺廟。
梁王夫婦在上午時候便已經拜了佛，燒了香，梁王梁骁本還想找元清大師幫他解一解夢境，誰想他老人家卻去了遠方雲游，現下也不知是在何處。
為了求得心安，他給寺廟捐上一大筆的香油錢，希望能讓他日後別再被惡夢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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