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朵黑蓮
第十二朵黑蓮
朝着臨窗外的方向凝望而去，草長莺飛，游人如織。
正是春光明媚，踏春游玩的好時節，寺中的某間客房中，卻是氣氛壓抑凝重的時刻。
在聽了府中小厮傳來的消息後，坐在上座的中年男子，他的面色瞬時間陰沉了下來。
梁王妃宋氏微微低下眼眸，眼裏的餘光瞥到，她一旁的丈夫額上青筋突出，他手指緊緊的捏着茶杯，還是滾燙的茶水，白霧缭繞。
看着這畫面，宋氏的心不由忽地提起，擔心梁骁會将手中所拿的茶杯猝然砸掉，他這樣的脾性不是不可能。
若是在府中，砸便就砸了，但現下卻是在……
或是因為此時正在佛門淨地，一身華服的梁骁，他忍了一忍，終究還是将手中端着的茶杯，慢慢的擱置在了身旁的小幾上。
“後來，公主可又有說了什麽？”片刻之後，宋氏瞧着梁骁憤怒的情緒克制了下來，她慢慢試探着開口問道。
“在公主發現了被欺負的六公子後，管家就匆匆的派小人前來了，後面發生了什麽，小人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在聽了梁王妃的問話後，小厮低着下颌，垂眸恭聲回道。
“這事我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目光久久看向窗外的梁骁，他收回視線，語氣冷冷的吩咐道。
“是，王爺。”聽了這話，小厮很快便離開了這間客房。
瞧着小厮的身影離開了視線，宋氏很快認錯道，“王爺，都怪妾身不好，沒能教導好府裏的孩子。”
“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再怎麽說都于事無補，日後，你還是提醒那幾個孩子，多注意些分寸吧。”內宅之中的很多事，梁王大概也都知道，以前，他也沒覺着有什麽，庶子吃虧一些，是很常見的事。
但沒想到的是，季橙公主會來他們府上，若是這件事被傳了出去……
梁骁擔心的，倒不是什麽聲譽不聲譽的，不過就是衆人一張嘴，愛說什麽，就說什麽，早晚有一日會被別的大事掩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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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擔心的，是他突然想起先皇楚太宗，當今陛下的父皇，往昔也是庶子出身，若是這事傳了傳到了陛下的耳中，會不會覺着是他故意縱容所致。
“妾身明白了，王爺放心，日後妾一定會好生教導他們。”宋氏聲音溫和的說道。
京城這邊的沈氏醫館，因為小梁衍的傷不是很嚴重，沈老大夫很快便将傷處利落的包紮了好，而留下在梁王府上傳信的雲夏，這時候領着韓姨娘尋到了沈氏醫館來。
來的時候，小梁衍正端坐在一小杌子上，一口一口的吃着雲霜從酒樓打包來的飯，都是一些少油少鹽的清淡食物。
“衍兒，你不是在家睡得好好的嗎……怎麽突然出了這事？”
“……娘”，吃着飯菜的小梁衍，他手中執着竹筷的動作微微一頓，随後小聲開口道。
韓姨娘看着腦袋上纏着白色繃帶的兒子，心裏說不出的心疼，她快步的走上前蹲下了身子，她纖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額頭，心疼問道，“疼嗎？”
“之前有一點兒疼，現在好一些了。”聽了姨娘的問話，小梁衍低低的出聲回道，他餘光注意到季橙也在看着他時，梁衍不由得微微垂下了眼眸。
因為受了傷的緣故，此時的梁衍，在季橙的眼裏，像極了一只孱弱無依的小動物。
“殿下，咱們能出去後面庭院下嗎……是有關這孩子的事兒”雲夏看到眼前母子情深的畫面之時，她想起了自己不久前在王府裏所聽的那些言辭，想着，應該有必要要和公主說一下。
聽了這話，季橙沒說什麽，只是腳步提起朝着後院走去，同時也表明了殿下的态度，看來，主子心裏還是挺在意那個小孩的。
不過也是，不熟悉殿下的人，皆覺着她只是個地位尊貴的大楚公主，秉性薄淡。
但事實上，卻并不是這樣。
沈氏醫館的後院，是個不大不小的庭院，院子中放置着三五排的高架子，架子上都擺置着各種藥材，趁着陽光明媚的好天氣，将放在倉庫中的藥材好好的晾曬一番。
季橙目光随意向庭院景物打量了眼，她知道雲夏有話要說，随即便收回視線，她語氣帶着幾分疑惑的問道，“讓我過來後院，你是想和我說什麽？”
“殿下吩咐奴婢去府上尋那小公子的生母……奴婢在去尋的時候，無意間聽到了一些談話，在想着，這些是不是應該讓殿下知道……”
雲夏本來還挺堅決的，想要将所見所聞說給公主，但此時此刻，她又有些猶豫了。
若是将這事說給她聽，公主能做什麽呢，而她，又會不會給公主尋來煩惱……
只是，若是她今日不将這事說給她聽，那孩子将來不久要是出了事故，想必殿下心裏定會自責不已。
身為殿下的貼身侍女，雲夏對公主的心思還是有幾分的了解的，何況，那小公子還替了公主挨了瓦片的砸傷。
不管怎樣，她都該讓公主知道此事。
“醫館裏受傷的那位，他的生母原本只是個府上的一個侍女，梁王的其他幾個侍妾，母族多少都有些勢力，然後他年齡又最幼小，所以他平日裏最受排擠和欺負……再加上今日這事，又被殿下您知道，想來更是讓他的那些兄長們心中嫉惱，殿下如今陪在他身邊，或許還好，但他不可能一直都在公主的護佑之下，若是公主今日離開之後，想必他今後的日子更加不好過。”
雲夏聽了季橙的問話後，她只稍微思索了片刻，随即便将聽聞到的事說了出來。
“你為什麽要将這些事情，告知于我？”季橙有些好奇的問道，她的兩個貼身侍女，平日裏也都不是多事的人，她只是有些想不通，想不通雲夏為何要告知她這事。
怎麽……她是覺着自己是能為那小孩做些什麽嗎？
“……奴婢見那位小公子救了殿下，而且，奴婢瞧着殿下也挺在意那位的，所以便覺着，應該讓公主您知道此事。”
臨窗而立的韓姨娘，隔着支摘窗，沉默的看向窗外的方向，卻見後院的石板臺階上，兩個身形纖細的少女細聲的，似正在談論着什麽。
“娘，你在看什麽呢？”梁衍小聲的問她。
“沒什麽。”聽了梁衍的話，韓姨娘纖手輕關上窗子，随後回過了身來，她走到梁衍的身邊，聲音很柔和，又帶着幾分不懂的語氣問他，“衍兒，你那時候為什麽要推開她呢，是因為她幫了你，所以你便選擇了救了她是嗎？”
聽着姨娘的問話，梁衍還沒想該怎麽回答，韓姨娘沒等他的回答，只自己繼續往後慢慢的說着。
聽着姨娘的似是自言自語的言辭，又瞧着她目光有些無神的樣子，梁衍心裏也有些弄不懂姨娘了。
他不知道，姨娘到底是想要他的回答，還是不想他的回答呢？
“傻孩子，她救你，不過是順手而為，對她來說只是小事一樁，可你卻不是了……你是在拿你的命在拼啊，她值得你這樣做嗎？”韓姨娘纖手從他額上的白色繃帶上輕輕劃過。
她說話的聲音很小，只離她很近的梁衍可以聽到。
姨娘問，他這樣做，值不值得？
或是他年紀小，還不懂什麽叫值得不值得，梁衍只知道，那位小姑姑待他好。
所以，他也想待她好，待她很好。
就在梁衍思考姨娘對他說的話的時候，庭院中的季橙也在同自己的侍女輕聲談論着。
雲夏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後，庭院臺階前的兩人，一下子便寂靜了下來，仿佛只過了片刻，又似乎是過了許久，季橙才出聲打破了這場沉默。
“你的話，我明白了，既然拿孩子是為了救我而受傷的……我自然不可能完全不管他，只是事情發生的有些突然，我還沒想好該怎麽辦？”
該怎麽才能讓他的那幾個兄長，長久的都不再找尋他的麻煩呢……
她呢，是不可能一直待在梁王府上的。
但她卻是可以想法子，讓梁衍在宮中長久的留下來。
剛巧，今日是她的生辰，想來跟陛下讨個禮物，他應該是不會拒絕自己的，而梁王梁骁，想來應該是更加不會了。
季橙将這想法告知了韓姨娘，畢竟她是梁衍的生母，理所應當，是該同她商量一番的。
和她預想之中的一樣，韓姨娘很快便同意了她的做法，大概是她也知道，梁衍若是繼續跟在她的身邊，将來只會越來越備受欺負。
可只要去了宮中，他便能得到季橙公主的護佑，便不會有人，再敢随意欺淩于他了。
知道了韓姨娘的想法後，季橙心中便不再有什麽遲疑。
她原本就覺着那小孩長得便很讨人歡喜，更何況，剛不久前，他還救了自己一次。
……
回了皇城的時候，已是未時三刻，空中的日頭微微西斜。
守在西華門的宮中侍衛，一身鐵胄铠甲的他們，整齊的站立在宮門兩側，見着他們車馬緩緩從官道行來，立馬便有侍衛前來将車馬攔住。
她的侍女雲霜将可出行的腰牌，從窗扇中傳遞給了外面侍衛查看，細細閱覽了一番，将便放行了路，此時離宮中已經很近了，沒消多久的功夫，季橙便回到了自己的倚霞殿，離開了這半日的間隙，季橙心裏無不有些貪戀自己的私人小領域。
外面即便再好，她心裏其實還是更喜歡倚霞殿的，殿內的小宮女們見着主子回來，陸陸續續的将所需用品擱置在了季橙的手邊。
另外還有一邊的小宮女們，在侍女雲霜的吩咐下，去了小廚房，一一取來她喜愛吃的美味佳肴。
只她在榻上歇息半晌的功夫，殿中的紫檀小桌上，便已擺上了琳琅滿目的菜色。
濃油赤醬的紅燒五花肉，撒了一層細細的白芝麻，裹着紅豆餡兒的糯米糕。還有小火慢炖許久的乳鴿湯。
小桌一旁還擺了兩碟子的瓜果切片，都已經按着她喜愛的形狀，細致的擺好了在碟子中。
忙了小半日，季橙的肚子多少都幾分餓了，想起自己還未辦的事，她很快起身，先細細的淨了手，随後便行至繡着海棠刺繡的屏風旁入座。
廂房的隔扇都支開着，長廊上清清淺淺的風，從窗外徐徐的吹了進來，季橙擡眸看向窗口，一叢叢的綠葉芭蕉正随着輕風，婆娑起舞。
看着窗外的景色，不由想到日後便有個可愛小童入住，這般，她也算是有個小夥伴陪着了。
雖按輩分來說，她是他的姑姑，但兩人的年紀也只相差四五歲。
只是想想，季橙便覺着很是有趣。
用了膳食後，季橙便帶着侍女雲霜，一同去了承明殿，離開倚霞殿的時候，雲霜細心帶上那塊放在長案上的腰牌。
和今日上午來時一樣，還是一排穿着鐵胄的侍衛，他們盡忠職守，面無表情的守在殿外。
這一回，她進入殿中很快，守在門口的侍衛，恭聲通報陛下後，随即便放她進了殿中。
“阿橙，怎麽回來的這麽快，朕還以為你要玩的更晚些才會回來呢？”端坐在長案前，穿着一身明黃色龍袍的中年男子，瞧着她進來後，便站起了身來。
瞧着他笑盈盈的問話，季橙向前又走近了幾步，“皇兄，我又有了一個想要的生辰禮物，你……能不能給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