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朵黑蓮
第十五朵黑蓮
還在梁王府的時候，梁衍在學業上其實沒有多大的興致，每日的功課，也只是随意将就的完成，因為他無論完成的怎樣，父王也從不在意。
而有時，他功課完成的很好，甚至會遭到來自幾個兄長們的諷刺和辱罵。
道他不過一個卑賤的庶出子，還敢妄想與府中其他子弟争高低，也不仔細瞧瞧自己是個什麽樣兒。
這些日子來，嘉蘭公主對他散出的善意，梁衍其實能感覺的到。
但知道又能如何，曾經，他也有過許多次這般的經歷，那時候他雖還只有五六歲，但記憶卻深深刻在自己的腦海之中，想怎麽忘卻也都忘不了。
過去幾年中，梁王府也曾辦過幾次大型的宴會，廣邀京城中的達官貴人來參加宴席。
那些日子，府中出現了很多他不曾見過的陌生面孔，最初之時，那些同他年歲差不多的，或是比他大一些的孩子，在一開始見到他時，皆會被他好看可愛的面相所惑，想與他交好。
那時候的自己，也是對這樣的友誼是抱着期許和憧憬的，但之後，卻全都不了了之了，那時候，他還不是很明白，因為從始至終，分明他什麽都沒有做錯。
為何那些人，最後都選擇了他的背立面，與他的那些欺辱過他的兄長笑意交好。
後來，他漸漸的，也就明白了，因為自己不過父王的一個庶子，而且還是一個極不受寵，地位卑下的庶子。
在不明白自己境況之下，那些人一開始會因為面向之惑，向他散發善意，而當他們知道了自己在府中真正的境地之後，他們無一選擇的皆是冷眼相待和逃離。
甚至是站在他的那些兄長們的立場，也對他動辄不懷好意的各種諷刺和辱罵。
經歷過一次又一次，梁衍對這些體驗，其實早已經不陌生了。
所以他在得知嘉蘭公主的想法之時，他并不驚喜和驚訝，以為自己又是得到了喜愛他的朋友。
這是不可能的，在一入宮沒多久的時候，梁衍就已經大概知道了她的為人，在嘉蘭公主的眼裏，他可能就是一個得不到的玩具，越是得不到，所以才越想要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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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得到之後，他的結局終究是逃不了被丢棄。
這些，還是在嘉蘭不了解他的情況下，所以才對他散發的些許善意。
若是有一日知道，他在梁王府的真實情況，恐就要後悔自己端是瞎了眼，當初怎會看上他這麽一樣玩意兒。
他經歷的這些年裏，也只有身旁的人，才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出身和境地，即便知曉自己在府裏的地位卑賤，以及被兄長們排擠的現實……
小姑姑她依然還是選擇幫了他。
而且，還将他帶到了宮中，帶到了她的身邊。
因為小姑姑的緣故，他再也不用擔心府中那些兄長們對他的欺辱，也不用再提心吊膽講學結束後，會被他們攔住歸家的路。
不過也是因為在梁王府的這些年中，他不曾将多少心思放在功課上。
所以前些日子，小姑姑在見了他的寫的大字後，不由輕嘆着笑道了一句，“都說字如其人，咱家阿衍長得這般好看，這大字你也要好好練一練了，別到時候出去說是我宮裏的人，小姑姑我可就要覺着丢人了……”
這會兒正在垂釣中之時，梁衍又聽到季橙這般提及，他心裏隐約知道，她口中想要調侃的人是嘉蘭公主，但是他自己，的确也是字寫的不大好看。
所以，在聽了身旁人說出這話後，梁衍登時間便道出了自己的不好之處，也不是想替嘉蘭公主遮掩，他只是不想讓季橙對他留有不好的印象。
盡管他知道，季橙對他已經是很好了。
但多年來的經歷，還是讓他心中下意識的生出患得患失的情緒，梁衍知道這樣想是不好的，是不對的，但他總是克制不住。
他是真的太怕了，太怕失去這份好不容易得來的一份溫暖和關心。
而站在一旁原本羞惱并存的季嘉蘭，她在聽了梁衍的話後，神色漸漸的緩解平靜了下來，剛聽到季橙的話之時，她原以為皇阿姑說的人是自己，便忍不住有些生起氣來。
到了這時候，她才知道，原來皇阿姑說的人是梁衍，也幸好對方能早些将這些話說出來，要不然她可能會忍不住哭鼻子。
若是再叫母妃知道了此事，她肯定又會以為自己丢了她的臉面。
哎，真是，和皇阿姑在一起，她的心髒還真是有些承受不了。
怪不得，母妃總和她身邊的侍女悄悄說道，說皇阿姑這人瞧着端莊本分，實則古靈精怪，花花心思不知道有多少。
之前，季嘉蘭和皇阿姑相處的少，不知道母妃所說的真假，如今在想想，母妃說的可能真的是有些道理的。
不管怎樣，她都是母妃的女兒，母妃總不會害自己的。
但她看了看待在季橙身旁的梁衍，季嘉蘭還是覺着很不甘心，從小到大，似乎沒有什麽是她想要卻得不到的。
她年紀雖才只有八歲，但在宮中過的久了，也知道了很多的生存法則。
幾年來，她也見過了不少的官家小姐和公子，他們那些人，無時無刻的都是在捧着自己的，因為是父皇的女兒，他們便從來不敢怠慢于自己。
季嘉蘭很少會遭這般冷待過，分明還是同從前一般，甚至，她為此好像還曾放低過不少姿态，她實在想不通為什麽會這樣。
就在她陷入思緒中之時，季橙歡悅興奮的語氣在她耳邊響起。
“哇，看，我也釣到一條魚了哎！”
季橙一行人從過來蓮花池這邊開始，已經過去了兩三炷香的時間了，在這時辰裏，她瓜果點心倒是吃了不少了，魚兒卻是一尾都沒有釣到。
若不是因為梁衍在一旁陪着，她早沒了耐性，但一想到昨日她在小家夥跟前的誇口，當時她還道，不過就是釣魚，很容易的一件事情嘛。
在今日之前，季橙真的一直覺着，釣魚這事兒沒什麽難的。
也就是串好了餌料後，靜靜等着魚兒上鈎便好了，但等到自己上手釣魚了，才發現事實并非她想象中那般。
禦花園蓮花池中放養的魚兒并不少，但湖裏的魚兒，一只只都跟成了精兒似的，只小嘴輕輕觸碰一下鈎上的餌料。
她纖手稍動作一下，鈎子旁的七八尾魚立馬就四分五散了遠去。
已經連續七八回都是這樣的結果，季橙的一點耐性都快要告罄了，哪知道她的嘉蘭小侄女這會兒來找她。
她心裏不痛快了，又想起小嘉蘭心裏打的鬼主意兒，季橙自然也想找找小嘉蘭的不快活兒。
不過，哪裏曉得，就這麽會兒的功夫，她竟然真的成功釣了一尾魚上來。
“阿衍，快看，快看，我釣了魚上鈎來了。”一聽季橙的這語氣，便知道她心裏很是興奮激動。
季嘉蘭瞥了眼鈎上的魚，呵呵，才不過她巴掌大，她們若是想吃禦膳房什麽沒有，也不曉得皇阿姑有什麽好興奮的。
而梁衍側身将身邊不遠的木桶，立馬拿起接住季橙釣上來的魚，魚兒落了鈎子，投入木桶之中的水裏，上下翻騰，蕩起一尾巴的水花，接着就淋了身旁幾人一身的冷水。
季橙幾人登時間有些怔在了現場，好像誰也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兒。
尤其是剛還在心中嘟嘟囔囔的季嘉蘭，她仿佛怎麽都沒想明白，她和皇阿姑，梁衍三人，分明是她站的最遠，為何淋了水最多的人卻是自己。
那帶着腥味的臭水，有好幾滴好像還濺落到了她唇上。
季橙梁衍雖也沒好到哪裏去，但也沒有季嘉蘭倒黴，他們也就是身上淋濕了一些，季橙纖手執起濕了幾分的一側袖角，她輕蹙起眉頭聞了聞，好像是有一些難聞的味道。
雲霜雲夏見着，立馬從涼亭一側走了過來，雲夏擡手接過梁衍手中的木桶，雲霜則輕聲詢問，“殿下，你沒事吧？”
“我沒事……阿衍，今天的魚咱們就釣到這兒了吧，日頭也升高了，再過會兒，天也要熱起來了。”聽了雲霜的話，季橙先回了聲沒事，接着，她微微側頭，對着站在一旁的梁衍道。
另一側的侍女珍珠，也立馬上前去安撫自家的小主。
八歲的嘉蘭公主，還從沒遇到過這種事情，若是旁人，她早該讓侍女們懲罰了，可如今讓她這般倒黴的人，卻是她的皇阿姑季橙，季嘉蘭心內委屈值瞬間拉滿。
“回宮，我要換衣。”到了最後，季嘉蘭只能氣呼呼的哼了一聲，随後冷冷的吩咐着道。
聽了季橙的話，梁衍聽話的點了點頭，“阿衍都聽小姑姑的。”
“阿衍，真乖！”
季橙笑着，纖手擡起随意的摸了摸身旁小朋友的腦袋，又軟又黑的頭發，摸起來順順滑滑的，手感還真不錯。
當季橙的手摸着他的腦袋時，梁衍下意識的便垂下了些下颌，他目光靜靜的看着不遠處的湖面，唇角有些忍不住的微微勾起。
從進了宮之後，這兩個月的時日，他得到了不少次她親切的觸碰，這些溫馨和關心，是他之前在梁王府一直渴求卻渴求不來的。
姨娘雖也待他好，但她更多的心思，是放在了父王的身上，而在他受了欺辱之時，也只教着他一忍再忍，他其實不喜歡，也不想這樣。
但他不想讓姨娘傷心和失望，所以便就一直默默忍受着。
在遇到季橙之前，梁衍以為自己還要忍受很多年，卻不想，他竟然就這般快的就逃離了梁王府，逃離了來自他幾個兄長各種明裏暗裏的欺淩。
梁衍明白，是季橙讓他擺脫了那樣的痛苦之地，也是季橙給了他一直想要的一切，所以，他想讓自己在對方的心裏是個很好的存在。
會讓她覺着歡喜，會帶給她開心，他希望自己盡量不給她引來一分麻煩和問題。
就在季橙他們一行人帶着木桶回去倚霞殿之時，玉堂殿的娴妃正姿态慵懶的閑躺在貴妃榻上，陽光透過碧紗窗的縫隙灑落了進來，她半眯着眼眸，靜靜的享受着這閑适時光。
榻旁的黃花梨木的小幾上，仿若随意擺置着幾盞小玉碗，玉色小碗中盛置着色彩瑰麗的花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