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Donna (二十五)

第38章 Donna (二十五)

孔多娜是在三十歲的那一年驚覺自己的初老征兆,非常的具體。

那一晚游俊寧過生日,她們淩晨兩點從夜店出來,到家她都沒洗漱直接睡了沙發。早上六七點醒來,她打着哈欠上衛生間,坐在馬桶上的時候,偏頭照見了鏡子裏的自己。

她照着鏡子端詳:膚色暗沉,鼻翼兩側毛孔粗大(以前非常細小)。法令紋和眼尾紋她都能接受,就是不能接受毛孔粗大。

她坐在馬桶蓋上給游俊寧打電話,說她鼻翼兩側密密麻麻都是小針眼。游俊寧困死了,說我也是呀姐姐,你搽粉底蓋住就好了!

她說蓋住也有呀!

游俊寧說那怎麽辦?你去刷一層乳膠漆。

她有些偏頭痛,還有些鬧肚子,說我皮膚以前吹彈可破。

游俊寧問二十年前?說着她丈夫在一側讓她小點聲,周日呢。

孔多娜聽見就挂了電話。

之後少說二三個月沒緩過來,整個狀态也一般。也好像在一夕之間回頭看,她身旁的同齡人不是結婚就是準備結婚。游俊寧結婚了,家裏長輩介紹的,雙方家世旗鼓相當;蔡小蕙兩年前就結婚了,去年在廣州買房落戶;張丹青去柏林找她姨娘了。

許生輝……今年也搬去她女朋友的房子同居了。沒摩擦的話大概率明年結婚。這是去年春節回去,許生輝簡單跟她聊的。

她跟許生輝不怎麽聯系,除了逢年過節兩人免不了見面,無是無非的不聯系。去年秋天他來成都出差兩人見了一面,短暫的兩三個小時,一塊去茶館坐。他問談對象了沒?她說今年的秋天好涼爽。

他說找不來話就別說屁話了。

她回你來沒必要聯系我。

兩人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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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許生輝到機場,給她發微信報平安:【我到了。】

她回:【收到。】

她沒談對象。這兩年游俊寧給她介紹過,她自己也認真接觸過,前後見了二三個男人,沒一個合适。游俊寧說向下兼容吧。

她不置一詞。

游俊寧也不想跟她杠,都這把年紀了還悟不透徹?人和財選一頭。

她說我選人。

游俊寧哂笑,一棵樹上結出來的果子,能誰比誰更甜?

她無所謂,那就挑個沒爛心的。

游俊寧問你怎麽分辨他有沒有爛心?

多接觸。孔多娜的經驗就是多接觸、多了解、多觀察。

但往往都還沒深入接觸,她就索然無味了。她喜歡跟人吃飯,跟不同的人吃飯,大致吃兩頓就知道對方什麽秉性。她不相信一見鐘情,也不跟不了解的人發生肉體關系。

你問她為什麽?沒安全感。跟一個不信任的人赤裸相對,太沒安全感。

游俊寧說她跟上世紀人似的。

她不這麽認為。她認為自己一點都不陳舊。相反,她比很多人都更開放。去美國前她在許生輝的住處,兩人情事的時候她錄了影像,錄來自己欣賞。她不看 AV,不看色情片,她從中産生不了絲毫的情欲和美感。她沒興趣看別人的東西。

她更願意看自己的。

許生輝在卧室牆上裝了一面鏡子,倆人情事的時候她會看向鏡子。這是她的特殊性癖,她會在鏡子裏觀察自己被許生輝打開到哪種程度,也觀察許生輝被自己打開到哪種程度。

她會錄各種影像,錄他高潮時的神态,錄他對自己身體明目張膽的癡迷,錄她雙腿夾他頭顱時,産生的一陣陣瀕死的眩暈。也錄自己半跪在他腿間,穿過叢叢茂林精準地俘獲它,降伏它的整個過程。

當事後回看拍攝的影像,看鏡頭裏肢體纏繞的形态所迸發出來的力量美,帶給他們的心靈沖擊和震顫不亞于情景再現。

那一個多月她幾乎隔天都去許生輝的住處,每一回去少說做兩次。做的時候錄一次,看完影像情難自抑地再做一次。那個階段她情欲高漲,也許是有她馬上要出國的原因。

她對情事不忸怩,可柔、可媚、可搔首弄姿,許生輝喜歡她這樣兒。

好景不常,在一天晚上三次後,許生輝面色凝重地坐在床畔。她問怎麽了?他手裏拎着套,說出現血絲了。

……

還記得他在北京結識了一個男科老爺爺嗎?他大半夜出去電話人家,人爺爺問他了些細節,得出的結論是房事過度。

好糗。

現在想這些幹嘛呢?都上輩子的事了。她也沒咀嚼往事的嗜好。也只有在特殊的時候,如某一天的早晨情欲蘇醒,她才會咀嚼這些往事。大多時候情欲來了就來了,靜靜地感受就好了,她懶得動手或買小玩具。

她性方面只經歷過許生輝和邵輝……說到邵輝,她微信游俊寧,問邵輝現在怎麽樣了?

游俊寧問你幹嘛?

她不幹嘛。就是問問。

游俊寧說拍紀錄片呢,特意交待她,別去招惹人家。她結婚時邀請了邵輝,邵輝得知孔多娜要來,都沒回來參加婚禮。感情這事旁人介入不了,她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她問孔多娜當年到底怎麽回事?孔多娜說我們是好聚好散呀。

邵輝可不是這麽說的。邵輝說在他們分手的前一天,許生輝來北京找過孔多娜,之後孔多娜就跟他提分手了。

游俊寧也沒求證過孔多娜,男女就這麽點破事兒,沒意思。她在英國時談了個男朋友,愛得轟轟烈烈,倆人都準備領證了,領證前夕發現她男朋友是詐騙犯。之後她灰頭土臉地回國。這事誰都沒提。

說回孔多娜。她在發現自己初老征兆時頹了有二三個月,整個人喪喪的,工作也不積極。加之身旁人的陸續結婚,她這才切身體會到什麽叫所謂的“掉隊”。

她掉隊了。

一幫志同道合的人朝前邁着,邁着邁着冷不丁地一回頭,這個回去找她老公了,那個回去備孕了,晚上吃個飯都約不來人。家裏連毓真都在籌備婚禮了。她電話孔志願,說家裏就沒有人跟我介紹對象?她願不願意見是一回事兒,但得有人介紹吧。

孔志願也有些愁,說沒有呀,人家一問你學歷就沒後話了。

孔多娜說我能接受學歷比我低的。

孔志願說低太多人家也不好意思介紹。(他沒說實話,實話是孔多娜不大有市場)

她轉頭問孔多莉相的多嗎?

孔志願說不多,就相了一個。(他沒說實話,實話是孔多莉個香饽饽相五六個了)

她不想再聊了,轉話題,問姥爺身體怎麽樣了?(前兩天孔多莉才跟她抱怨,說相親相的好煩!)

孔志願正要跟她商量這事呢。老爺子身體不行了,醫生建議轉去臨終關懷病房。

她問姥爺自己是什麽意思?

孔志願說你姥爺願意去,你姥姥也支持。

她輕聲說行啊,多莉還是學校醫院兩頭跑嗎?

孔志願說是啊,兩頭跑。

她說這兩天我回去吧。

孔志願說別跑了,等過些日子一塊吧。

事催事,立馬她就不頹了,什麽初老征兆和毛孔粗大,都是芝麻粒事兒。她給孔志願又轉了筆錢,而後積極地投入工作。

也就大半個月時間,在一天的淩晨四點接到家裏電話,說回來吧。

孔多娜坐了最早的班機回去,也見上姥爺最後一面了,之後回鄉下料理後事。七月呢,全市中小學放暑假的第一天,孔多娜朝多莉說:姥爺多為你着想。

孔多莉又感動了一把嚎上兩嗓子。

孔多娜嫌屋裏悶熱,守到半夜出來坐院裏切了個西瓜。孔多莉見狀,也去廚房拿了個不鏽鋼勺坐過來剜着吃。在屋裏守姥爺的姥姥讓許生輝也出去吃西瓜,她說想自個陪姥爺會兒。

許生輝也坐過來,拿着勺子剜吃了幾塊。孔多娜吃了些涼的,加之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肚子餓了,讓孔志願幫她煮一碗雞蛋面,順便剝一頭大蒜。

孔志願問許生輝和多莉,“你們倆也少吃點?”

他們倆也餓了,應聲,“行。”

孔志願煮了一大鍋,往狗盆裏倒了一半。這幾個月狗也跟着遭罪,不是吃這家剩飯就是吃那家馊飯。院裏那仨人吃完西瓜有了胃口,許生輝去鎮上買了些烤羊肉串。

孔多娜已經食素八年了,見他們倆津津有味地吃,也拿起肉串啃。沒生理性排斥,可也沒覺得多好吃,吃了兩串作罷。

孔多莉說她加入臨終關懷的志願者組織了,覺得怪有意義,周末寒暑假的也有空閑。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就在前幾天她剛加入志願者,跟着老師們去腫瘤科的時候看見了一位主治醫師。長得好英俊啊!眉目分明,名字叫趙存英!

趙存英——是不是一聽就不同凡響。

孔多娜問:“他多大?”

孔多莉說:“看着像二十八九?”

“不可能。”孔多娜說:“腫瘤科的主治醫師,少說也得三十歲。”

孔多莉說:“可能他醫術精湛?”

孔多娜問,“他多高?”

孔多莉看看在吃串的許生輝,跟他差不多高?

孔多娜問:“有他好看嗎?”

孔多莉直點頭,“眉目分明嘛,人家眼睛更大呀!”

許生輝吃飽了,回屋給姥爺守夜去了。

孔多娜覺得可以,說:“你把他微信給我吧。”

孔多莉不懂,“為什麽要給你?”

孔多娜問她,“你不是要把他介紹給我?”

“你怎麽這麽自戀呀!我就不能給自己物色嗎?”

孔多娜放了筷子,回屋給姥爺守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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