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生氣

第15章 生氣

沈勿歸勝券在握,不慌不忙等楊北軍的回答。

他知道楊北軍的軟肋在李壬德的身上。

李壬德因為耳朵異于常人的緣故,自小被嫌棄,在來的路上,他從李壬德嘴裏得到不少關鍵信息。

六年前,楊北軍帶領軍隊路過一處地勢偏遠的村莊,救下了當時被揍得奄奄一息的李壬德,之後六年裏楊北軍一直帶着他走南闖北。

楊北軍知曉世人對妖族的憎惡,每次出街他都會讓李壬德把自己的耳朵包得嚴嚴實實,不能露出來。

可那又有什麽用呢?稍不小心便會被發現,李壬德平時看着什麽事都不會放在身上,性子活潑。但楊北軍知道只有在黑夜裏,他才能看到李壬德的眼淚,無休無止沒有任何聲音,像夜晚的水流冰涼直透心底。

李壬德從來不會把自己的痛苦剝開在楊北軍面前,對于他來說,能夠逃離那個小村子已經足夠幸運了。

每當這時,楊北軍看到他擦着眼淚擠出笑容,心底裏一遍又一遍警醒着自己的無能無力,他不能改變人們對妖族的成見,縱使李壬德只是一個耳朵有些奇怪的正常男孩子。

“我和你們一起去。”楊北軍不過也才而立之年,他的身體不好,從沈勿歸他們進來時,無時無刻不在掩嘴悶悶的咳。

楊北軍的回答讓沈勿歸出乎意料。

“軍中沒有楚将軍還有你,你若是離開,敵軍攻來怎麽辦。”沈勿歸勸道。

楊北軍沉默許久,将緊握的拳頭松開,推翻了屹立在沙盤裏的好幾面旗子。

——

“什麽?你們要去松夷山?”李壬德脫了披在身上的黑色鬥篷,手裏正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中藥站在楊北軍桌旁。軍中都知曉他的耳朵是為何緣故,也不必多加掩藏。

楊北軍神色凝重,遲遲沒有接過李壬德手裏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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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副将還是先用藥吧,身體為重。”

經過一番商量後,沈勿歸說服楊北軍一同去往松夷山的想法,恰巧此時李壬德端着藥碗進來,這才發生了剛才那一幕。

三人落座在一旁的木椅上,木椅質量不好搖搖晃晃,沈勿歸坐下去的時候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绛顯然被這吓了一跳,身體一歪,身旁的沈勿歸立馬扶住了他的腰,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許不自然,不過片刻他就收回手。

還不忘叮囑:“小心一些。”

高于就沒那麽幸運了,歪了歪身體,小聲的念叨幾聲。

回到正題,因為剛才沈勿歸的提醒,楊北軍這才接過李壬德手裏的藥碗一飲而盡,喝完之後臉色沒有任何變化,李壬德則皺着一張小臉,仿佛那藥喝在自己的嘴裏,從兜裏掏出一顆糖。

楊北軍沒有接,“你自己留着吃。”

李壬德沒強給他,塞進了自己的嘴裏,在一旁小聲嘀嘀咕咕:“松夷山可是妖怪住的地方,我們要去那裏幹什麽?”

绛也不知想到什麽,故意逗他:“去找跟你一樣的小精靈。”

李壬德瞪大了眼睛,用手捂住耳朵又放下來,臉上染上惱怒,他撇過臉悄悄把自己的耳朵藏起來,又因為高于沒忍住發出的偷笑聲臉上又紅了一個顏色。

绛的那句話聽起來像開玩笑說出口的,可臉上卻很認真,在高于笑出聲時,很不滿的警告他:“好笑嗎?”

高于瞬間收回笑意,暗自移開與他的距離。

“楊副将想好了嗎?”沈勿歸适時攔下他們的打鬧,将話引回正軌上,一步步進跟在楊北軍的神經上,逼迫他快速想出結果。

敵軍攻來時間不明,沈勿歸動身去松夷的動作得加快,他不想浪費多餘的時間在這無用的抉擇之中。

“李壬德。”楊北軍放下手中的冊子,嚴肅的喊李壬德。

他立馬放下多餘的小動作,連嚼糖的動作也停下,一雙烏黑發亮的眼睛看着坐在面前的楊北軍。

還有兩個月,便是李壬德及冠的日子,楊北軍曾許諾過他,等打完這場勝仗就回府熱熱鬧鬧慶祝他及冠。他還記得李壬德聽到這個承諾時的雀躍,在很多時候,他都不同其他年齡段小孩那般無憂無慮,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承諾便能讓他如此高興,那他必定要拼盡全力兌現這個承諾。

“在!”李壬德個子不高,小時候營養不良,就算跟了楊北軍之後,他也沒把營養補回來,身體瘦瘦小小的,

楊北軍放下手裏的冊子,布滿滄桑的眼眸盯緊他,眼裏閃過李壬德看不懂的情緒,他啞聲說:“你同他們一起前往松夷山,務必要活着回來。”

“是!”

話聊到此,楊北軍顯然還有別的事要忙,問了一句沈勿歸他們幾人動身前往松夷山的時間,得知立馬出發後,他便讓李壬德趕快去收拾行李,盡快出發。

三人一同出了帳篷,李壬德急忙跑回自己的帳篷裏去收拾東西,前後都要等些時間,沈勿歸幹脆決定去軍營裏逛了一圈。

軍營的規整度極其高,每一個士兵都幻化得十分真實,前後繞下來,也沒多大的發現,不過有一點讓他覺得奇怪。

為什麽兵營裏的士兵像被附上鮮血那般,極其真實,與活人并無不同。

停在原地思索良久,他沒有注意到此時的绛已經不在身邊,對方遠遠停在一處篝火旁,白衣随着耀眼的火光發出柔和的暖光,轉頭時,他目睹這一幕,心裏出現巨大的驚恐,仿佛那篝火要即将吞噬绛的身體。

顧不上還在鬧別扭的情緒,沈勿歸靠近,想控制绛與那堆篝火的距離,卻不料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藏藍色的衣袍與白衣交疊在一起,常恩澤不知從哪裏冒出來,扯了绛的手臂一把,語氣不冷不淡:“你幹什麽?”

沈勿歸立馬止住了上前的腳步,立在原地。

“好暖和。”暖黃色的火光跳躍在绛的臉上,他白皙修長的十指虛虛放在火焰上端,眯眼感受火焰帶來溫暖的溫度。

常恩澤的側臉被绛擋住,沈勿歸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但他敢保證,對方肯定看見自己立在原地想靠近卻又止住的動作。他看見常恩澤用手帶了绛一把,讓绛往後退了一步,他這才看到常恩澤臉上的戲虐。

“你就不怕燒着?”常恩澤适時松開了绛,抱臂站在一旁。

绛搓了搓手,突然問他:“你會去嗎?”

常恩澤沒反應過來,看到他一臉純真又帶着期望的表情,就知道這事沒那麽簡單,于是順着他的話問:“去哪裏?”

“松夷山。”

常恩澤遲鈍片刻,勾起唇角,“你想讓我陪你們一起去?”

高于在一旁聽到他們倆聊的話,震驚一聲:“什麽?你也要去?”

他嫌棄的神情讓常恩澤愈發想答應下來,挑眉看向沈勿歸已經背對着他們的身影。

“當然了,讓他一個人跟着你們我怎麽放心。”

高于聽到他這句話,臉色瞬間變得五彩缤紛。從迷境裏出來,绛哪次不是跟着他們一起的,反倒是他哥對绛比自己還上心,還用得着提防他們?

他沒把自己心裏的反駁說出來,因為他哥看着心情很不好。

“你會去對吧?”绛還站在常恩澤身旁,沒計較之前在府邸裏刀刃相見的模樣,兩人距離靠得極近。

“當然。”常恩澤說出口的話似是故意的:“你都問我了,我能不去嗎。”

咔嚓——

冷不丁枯木斷裂的聲音在沈勿歸左手處傳出來,只見他蹲在地上,側着身體手裏握住一根手臂般大小的木材,而那根可憐的木材斷在手中,他漫不經心,拍了拍粘在手掌上的碎屑,站起身。

恰巧這時李壬德來了。

“我來了我來了,我們可以出發了嗎?”李壬德趕來時滿頭大汗,把手裏的麻布包甩在肩上,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四人。

他們幾人詭異的沉默,同時轉頭看向李壬德。

他摸了摸臉,繼而又理了理自己的頭發,不清楚的問:“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還是……”

李壬德不清楚他們為什麽看到自己來時都安靜下來,特別是離自己比較近的沈勿歸,黑着臉,眉眼冷冰冰,然後他看到常恩澤也在一旁,蹦蹦跳跳走過去。

他是認識常恩澤的,之前經常在楊副将的帳篷裏看到他,一來二去就熟悉了,聽楊副将說,常恩澤似乎是楚将軍的什麽人,再多的他就不清楚了。

“小常哥哥也去松夷山嗎?”

常恩澤點頭,想出口答時,遠處的沈勿歸扔下一句話。

“出發吧。”

常恩澤攬過李壬德的肩膀同行,低頭在他耳邊小聲說:“當然要去。”

李壬德學他,也低下聲音,雙手弄成喇叭的樣子,墊腳湊到他耳邊,神神秘秘問:“那太好了,小常哥哥為什麽要一塊去,是因為要保護我嗎?”

只有那一瞬間,常恩澤幽藍的瞳孔裏倒映的是天真和歡快,耐心幼稚回答李壬德的疑問: “嗯,松夷有好多妖怪,不能讓他們把你抓走了。”

拉開距離,李壬德的心情明顯變好,他背着一個小小的黃色麻布包,搖搖晃晃地都快要抓不住了,常恩澤提了一把,發現輕飄飄才知道裏面根本沒裝什麽東西,他剛想開口問李壬德包裏面裝了什麽東西的時候,一旁的绛開口。

“他是不是生氣了?”

“什麽?”

绛擡了擡下巴,望向沈勿歸走在前面的背影,不轉頭看身旁的常恩澤一眼,“為什麽生氣?”

常恩澤明白過來,饒有興趣的和他打着彎,“我怎麽知道,那是你們的事。”

绛暗紅色的眼眸輕微轉動,眼尾紅色的印記映在白發之間,猶如一瓣紅梅。他歪了歪頭,白發順着他的動作往一邊傾斜散在微風當中,心裏仍想不通,最後開口告訴了常恩澤自己在今天早上意外說出口的話。

常恩澤沒有給他出謀劃策,反問他:“你為什麽覺得他這是生氣?”

绛又跟着沈勿歸的腳步走了很久,聽到常恩澤的話,不太理解,“這不是生氣嗎?他都不跟我說話。”

明明之前還不是這樣的,幫他整理頭發,買簪子送給自己,就因為提了這一句,沈勿歸就生氣了。

的确有些奇怪。

令他沒想到的卻是,常恩澤再次問他:“你确定他這是生氣?”

因為這句質疑,绛這才不解地轉頭看向常恩澤,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出口問第二遍,皺着眉不太高興,“難道不是嗎?”

除開這種原因還能因為什麽?他沒接觸過太多的人類,不懂他的情緒,山裏的小妖怪才不會像他們人類那麽複雜,心情都是挂在臉上的。雖然沈勿歸的生氣也挂在臉上,但是他的情緒明顯比之前遇到的小妖更為複雜。

想多了,腦袋就隐隐作痛,而常恩澤不放過他,出口點撥幾句。

“他對你的态度好像不同于高于。”常恩澤落後有些距離,恰巧又把聲音壓得很小,用不着擔心高于聽到會跳腳。

绛知道當然不同,沈勿歸對他的耐心遠遠超過高于,盡管沒有了幾千年前的記憶,但他的下意識裏依然記得那些事情。

常恩澤看到绛一副了然的表情,就以為他是知道了其中的不同,順着問:“你還覺得是生氣嗎?”

這明顯就是吃醋啊,看绛離自己太近,知道他幾千年前和別的男子有糾葛,不出意外的話,沈勿歸甚至以為绛把他當作替身,他沒挑明,他不想摻合他們之間的感情。

只聽到绛帶着确信的口氣一字一句說:“他誤會了我之前依賴過他人的習慣,這不是生氣嗎?氣我不喜歡他挽的發簪。”

常恩澤:“……”

他點到為止,恐怕再說下去,绛就會自己跑過去質問沈勿歸了。

作者有話說:

明天更七夕番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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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夕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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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吧風波【七夕番外

夏日天氣炎熱,房間裏沒開空調,黃色的落地風扇支在地上吱呀吱呀地轉着,绛坐在書桌前,白發被簪子挽好,手裏握着一支黑色圓珠筆,低頭在本子上很不熟練地寫寫畫畫。

自迷境裏出來後,沈勿歸到現在還在處理傀儡行兇剩下的雜碎小事,绛一個人呆在房間,天天盼着他下班回來帶自己出去玩,不過最近遇到一個問題。

明天就是七夕了。

绛本來不會注意這種節日,只不過有一天傍晚沈勿歸照常領他出去玩的時候,碰上了賣鮮花的小姑娘,她舉着一束花遞到兩人面前。

她說:“小哥哥,七夕快到了,買束花送給你男朋友吧。”

沈勿歸停下來左右挑了挑,最後挑了一束紅色的玫瑰,拿到花的绛還迷迷瞪瞪,問他:“她怎麽知道你是我的男朋友?”

對方不搭話,反而握緊了他的手,笑着湊到他面前碰了碰他的鼻子。

賣花的小姑娘在身後偷偷捂着嘴驚呼,聲音不算小,還沒走遠的绛一回頭便看到小姑娘激動的模樣,這才承認,那個小姑娘确實認出來他們是情侶。

不過真的那麽明顯的嗎?

“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快點……”

一陣輕緩幼稚的電話鈴聲響起打斷了绛的思路,他迅速扔掉筆,撲到床上掀開被子找出手機,遲疑片刻按下綠色的通話鍵。

“寶寶。”電話那頭沈勿歸溫柔的聲音傳出來,他的語氣稍微有些着急,“今天晚上可能要晚些回來了,下午你要去玩的話我讓高于陪你怎麽樣?”

绛情緒立馬低落下來,但還是乖乖的回答:“要多晚?”

一陣窸窸窣窣的雜音之後,他才聽到沈勿歸說:“十一點左右,困了就先睡好嗎?”

绛沉默片刻,“那你要早點回來。”

“好,在家乖乖聽話。”沈勿歸說完最後一個字,還未等绛應下就已經挂了電話。

不正常,沈勿歸從來不會先挂電話,他每次都要等绛黏黏糊糊撒嬌幾句才會挂電話,難道是今天太忙了?他沒往深處想,在床上滾了幾圈,拿起手機撥了個號碼。

“喂?”高于聲音迷茫含糊,對方顯然還沒睡醒。

绛沒管那麽多,直接進入主題,問他:“你七夕怎麽過?”

高于:“……”

他愣愣聽绛出口問,睜開眼睛仔細看清來電顯示,不是他一個單身狗還能怎麽過,在網吧抱着他的寶貝電腦過呗。

“去網吧約個會?”高于問出這句話純屬沒過腦子。

绛思考片刻,認真說:“網吧?那是個什麽地方?适合約會嗎?”

高于差點忘了,他剛從迷境出來不久,與這個社會是脫節狀态,要不是沈勿歸一點一點教他這些常識,指不定手機都不會用。

高于卡殼半天,想把那句話撤回來,但绛比他搶先一步說:“你帶我去看看。”

高于:… …

完了,他能想象到他哥揍他的樣子了。

最後高于還是沒能阻止绛來網吧的心思,出發前他還叫上了常恩澤,三個人一同出現在網吧門口的時候,結結實實擋住了網吧那個小破門。

“誰提出來這的?”常恩澤搭了一身休閑裝扮,頭上蓋着一頂鴨舌帽,露出一張蒼白的小臉,幽藍的瞳孔斜睨高于一眼。

高于不背這個鍋,連忙撇清,“他要來的,我試圖阻止了,他不聽。”

常恩澤臉上露出一副你看我信嗎和你好自為之的表情。

遠處的绛站在貼滿廣告的玻璃門前,對裏面所以的事物都充滿好奇。他穿着一件白襯衫,褲子長度到膝蓋,底下露出了一雙白皙沒有血色的小腿。

身旁來來往往經過的路人都若有若無将視線落在他的身上,而绛全然沒注意外界,撩了撩白發往裏面去。

“這位小哥?”看管的前臺是個染着黃毛的男生,嘴裏叼着一支沒點燃的煙,擡了擡下巴徑直朝绛走過去,“一個人來的?”

男生的眼神游蕩在绛身上,仿佛要把他的衣服剝下來,黏在他的皮肉上一點點侵蝕幹淨。

“我們一起來的。”高于來得及時,擋住男生下流的視線,開好三臺機子,拉着绛走到電腦面前。

空間狹小昏暗,粗曠刺耳的咒罵聲蓋過耳膜,鼻尖充滿過夜的外賣味道和嗆鼻的煙味,绛頗有些嫌棄地拍了拍座椅,黑色的座椅不知粘上什麽變得黏膩,酸臭的汗味頃刻染上了他白膩的指尖。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五彩缤紛,擡手扯了一把高于的後領,把他從座椅裏拉出來,語氣冷淡:“這什麽地方?”

“當然是單身狗七夕必呆的地方了。”常恩澤從兜裏掏出一張紙巾,擦了擦黑乎乎的椅子,看到绛臉色立馬沉下來,不管高于死活,繼續火上澆油,“就這個地方,他還能讓你跟沈勿歸來這裏約會,他不坑你坑誰?”

“不是···我···”高于縮了縮逐漸寒冷的脖子,想從過去堵住常恩澤的嘴。

“不過······”常恩澤頓了頓,坐下摸到電腦的開機鍵,打開,嘴裏補充:“反正沈勿歸沒時間陪你,來這裏看看也不錯,幫你更好适應這個社會。”

看到绛還是遲疑的神色,他淡定地拉開鍵盤敲下幾個鍵,扭頭沖他咧嘴一下,“來試試。”

常恩澤的半張臉淹沒在黑暗裏,因為燈光的原因,臉上變得五顏六色連表情也看不清楚。

“還有紙嗎?”绛松開了高于的衣領,摸索着椅子坐下。

高于松了一口氣,沖常恩澤擠眼,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

“我不會這個。”绛端坐在椅子上。他長相看起來很小,搭配身上的衣服就顯得像剛畢業出來的大學生。

高于斜着身子在他的鍵盤上敲了片刻,屏幕上就呈現出一個花花綠綠的頁面,然後拿着旁邊的小玩意兒敲了敲。

“這個是什麽?”绛用指尖戳了戳那個黑乎乎像老鼠的東西。

“鼠标。”高于又坐了回去,片刻回頭看绛小心翼翼彎腰在觀察那個鼠标,接着意想不到的是他擡手一拳下去就把可憐的鼠标砸碎了。

高于都來不及阻止,後知後覺問:“我哥沒教你這個嗎?”

绛搖頭,神情異常認真,“那個東西是老鼠變得嗎?不是說這個世界沒有妖怪嗎?”

他砸鼠标的動靜有些大,前臺的那個男生注意到這個動靜走了過來,大聲吼:“怎麽回事啊?”

誰知道看到绛坐在那裏的白色背影,态度立馬轉變,走到他的座椅後面擡起手摟上他的腰,油膩的笑起來,“怎麽?對這個不滿意?”

高于: “不好意思啊,這個我賠給你······”

砰——

高于呆站在原地,驚鄂地張開嘴,眼看着绛以雷霆之勢站起身,一把扣住男生的脖子,動作快成殘影,等再次看清時,绛已經一手按着那個男生的頭,把他的頭當成皮球摁倒在地。

绛單膝跪在地上,一頭白發自然垂在髒兮兮的地面,僅用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貼在那個男生耳旁逐字逐句說:“手不想要了嗎?”

常恩澤看熱鬧不嫌事大,此時已經抱着手臂站在一邊,語氣不冷不熱,“我說這位小哥,你惹他幹什麽?”

從剛進來的時候,他就知道男生的眼神很不禮貌,上下打量恨不得把人拆開吞噬進腹。

“等等,先松手,绛,先松開好嗎?”高于可不敢置身事外,绛是他帶過來的,要是出了什麽意外,他哥第一個找的就是他。

他擔心的不是绛會挨打,反而擔心他下手沒輕沒重,趕緊安撫他的情緒。

绛松開手站起身。

高于蹲下身看了看倒地的男生,前後查看沒什麽大礙後,站起身看到周圍全是看熱鬧的人,更甚是舉着手機拍照。

高于抹了把汗,賠了錢拉着兩人離開網吧。

“為什麽不玩了?”绛沒覺得自己打了人有什麽不對,不情不願離開。

“你打人了。”高于表情無可奈何又不得不耐心解釋。

“是他先摸我的。”绛的語氣有些委屈。

高于:??!!!

“我們還是回去吧。”高于腳步加快,想到什麽又退了回來,遲疑說:“晚上回去能不能不要跟我哥說這件事。”

绛點頭,高于松了一口氣。

誰知他又冷不丁補了一句:“我不告訴他是你帶我去的,但是我今天被別人摸了我要告訴他。”

高于好不容易松的氣又提了起來。

“不行!”

“為什麽?”绛不明白。

高于臉蛋憋得通紅,常恩澤把視線從手機屏幕上移開,說:“因為告訴了會被打。”

高于憋屈地點頭,他哥要是知道是他帶着绛出來玩,并且被別的鹹豬手摸了,不用想也能知道會挨打。

绛這才答應下來,畢竟要是沈勿歸知道了,他肯定會揍高于。

常恩澤修長的指尖劃拉屏幕,突然停下來,“去別的網吧。”

高于想拒絕,畢竟出了意外全部是他背鍋,誰知绛一口答應,他瞬間背過氣,兩人下好決定就不顧他的勸阻。

三人再次重新站在網吧門口,不同于上一個,這個網吧裝修看起來豪華大氣,環境也好不少,門口的看管是個小姐姐,穿着黑色的包臀裙,抹着紅豔豔的口紅,朝他們走過來。

“小哥哥,來打游戲呀。”

常恩澤沒多少廢話,開好機子,拉着兩人走進去。

就在高于以為終于能安心打游戲的時候,路過一道轉角處出現了他這輩子最後悔的意外。

“沒錢?你跟我說沒錢?”

“身上穿的都是名牌,你跟我說沒錢?騙誰呢啊?給我翻出來。”

轉角處有五六個男生圍在一起,身上穿的衣服花花綠綠,手臂上還紋了不少紋身,好幾個人嘴裏都叼着煙頭,擡腳踹向倒在地上的那名少年。

高于下意識伸手掏出手機想報警,那幾個混混似有所感,轉頭看到他們三人,呵斥:“看什麽看?怎麽要管……”

小混混的話被打斷,高于再次刷新了對绛的認知。拜托!不要一言不合就動手好嗎?他欲哭無淚,看绛一拳暴打在那人頭上,小混混瞬間捂着頭躺在地上。

根本來不及阻止,高于還沒靠近绛已經把他們全部打趴下了。

後果就是绛輕松憑一己之力把那幾個小混混全部打進了醫院,旁邊看熱鬧的高于和常恩澤連帶被後面趕來的警察抓回了派出所裏。

“叫什麽名字?”

“高于。”

“那個白頭發的?”

“绛。”

穿着制服的警察叔叔遲疑地上下看了一眼绛的白發,問:“報你真實的名字。”

高于連忙打圓場,深怕绛一個不開心就掀了桌子。

“絞絲旁的那個绛,他是少數民族,名字就一個字。”

“你呢?”

常恩澤雲淡風輕,就算坐在警局裏也絲毫不慌,懶洋洋回答:“常恩澤。”

警察叔叔這才看向蹲在角落的那名青年。

“蘇今沉。”少年的聲音很啞,臉上破了幾道口子,他支着一雙大長腿坐在椅子上,氣勢冰冷,眼皮垂着,不看面前的那幾人。

高于辯解得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好說歹說沒有讓警察拘留他們,但這并不代表能輕易放過他們。

“知道你們是見義勇為,但這種一言不合就上手打人是不對的,這樣吧,一人三千檢讨,寫完就回去。”

面前鋪着一張白花花的紙,绛不懂,他明明是救人那個,怎麽就要檢讨自己了,剛想出口反駁,被高于攔下來。

“我幫你寫,我幫你寫,我的姑奶奶你就歇會吧。”他屬實是有些後遺症,走到門口的警察又轉身回來,

“打電話叫家屬來接。”

高于:!!!

绛掏出手機就想打電話給沈勿歸,高于眼疾手快又給攔下來,誰知對面卻主動打電話過來,他按下了接通鍵。

“你去哪了?”電話那頭沈勿歸的聲音直擊高于都天靈蓋,心裏馬上就聯想到被他哥暴打的樣子,不由泛起悲涼。早知道就不該接那通電話,早知道關機一覺睡到晚上,就不會攤上這事了。

“我在警局裏。”

高于立刻變成八爪魚刷刷寫完六千字,反觀常恩澤不知用了什麽方法早早寫完,坐等沈勿歸來接人。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暗下來,拘留室那扇鐵門被推開,沈勿歸臉色鐵青站在門後,看到绛安然無事這才放下心來。

他今天被別的事耽擱了,好不容易擠出時間,為明天到來的七夕做準備,上下打點好回到家裏,誰知道家中一片昏暗,連房間也沒有一盞燈,打電話過去被告知在警局裏,他把一切能想到的壞結果都想了一遍,到地方看到绛無事便放下懸着的心。

回去的路上,沈勿歸一言不發,高于縮得像個鹌鹑,常恩澤倒是一臉無所謂的模樣與他們匆匆告別,免了這場災難,而绛顯然還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思考着要怎麽開口說第一句話,讓沈勿歸消消氣。

思考良久,他躊躇開口。

“是我讓高于帶我出去玩的。”绛語氣有些委屈又帶着一些生氣,他在怨沈勿歸很忙不陪自己出去玩,“我還沒去過那呢。”

绛很明顯在為高于開脫,按照這種情勢下去,只要他繼續說沈勿歸感到愧疚的話,高于就不必挨打,如果他氣還沒消,高于不介意他哥罵他一頓,誰知绛一張小嘴嘩嘩的往外說,包括在網吧裏被別人摸的這件事。

“……然後我就一拳打回去了,他怎麽可以……”绛還沒反應過來此刻的異常。

沈勿歸停下腳步,大半個身體都淹沒在昏暗的路燈下,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只聽到他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你說什麽?”

“沒有。”绛認錯倒是很快,立馬撲過去拉住沈勿歸到胳膊,臉埋在他的懷裏,柔下聲音,“我錯了。”

高于:……

誰能來救救他啊喂。

後果就是高于得了三個月不能去網吧的限制。

“你為什麽要怕他?”

身後傳來一道清脆的男聲,打斷了沈勿歸就此放過高于的想法。

回頭看到這場圍毆對象的少年蘇今沉,他站在不遠處,身材清瘦挺着脊背,昏暗的路燈照在他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極其蒼白,可少年臉上的神情卻很冷淡,一雙漆黑的瞳孔看着沈勿歸。

高于吓一跳,好不容易逃此一劫的小心思可經不住蘇今沉突然出聲的驚吓,跑過去顧不上兩人不認識的場面,伸手捂住他的嘴。

“求你別說了。”

沈勿歸抓住绛亂動的手,把他攬在自己身後不讓他胡來,臉上的表情算不上高興。

“就是因為你?”

蘇今沉沉默不語,高于放開了捂住他嘴的手,暗戳戳拽拽他的袖子乞求他不要再說下去了,不然自己被禁網吧一個月還是好的,就怕他哥哪裏不高興上高老頭那裏說去。

高老頭雖然管他管得比較松,但這并不代表他不會因為沈勿歸的提議從而加強對他的看管。

蘇今沉無視了他的請求,徑直對上了沈勿歸的視線,姿态不卑不亢。

沈勿歸說:“他們是因為你才打架的。”

對方臉色有一瞬間變得很難看,身上的衣服皺皺巴巴,衣服領口歪歪斜斜,好幾處都粘上了鞋印子,穿在身上卻不顯得邋遢和狼狽,也許是因為他身上清冷的氣态,倒顯出一種獨特的美感。

蘇今沉遲遲沒再說話,沈勿歸把他上下都打量一遍,最後才放過他,破天荒的,出口問了一句:“跟家裏吵架了?”

“什麽?”

沈勿歸看他全身上下穿的衣服就沒有雜牌,而剛剛打量之後的感覺便給他一種矜貴傲嬌小少爺的樣子。

蘇今沉從始至終都沒有開口說過幾句話,沈勿歸銳利的眼神一掃,便了然他的所有情況,于是便沒在追究下去。

“呆網吧幾天了?身上沒錢了吧?還想拿你那身上一點錢打發小混混嗎?誰知道準備刷卡取錢發現卡被凍結了?”沈勿歸語氣慢悠悠,把他的老底子全部揭發晾在空氣中。

眼看着蘇今沉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差,握起拳頭,手臂上暴起青青紫紫的青筋,眼眶也越紅,仿佛下一刻便要沖上去打一架,好在身旁的高于阻止了這場即将要動手打架的苗頭。

“等等,他是我哥,我不聽他的我還能聽誰的,別吵了別吵了。”高于拉住他的手臂,雙手和十,眨巴眼睛,“你沒地方去了?要不去我家睡一晚,什麽時候和你家緩和關系了再回去。”

蘇今沉的怒火即可平息。

網吧的鬧劇在此結束,四人在路口分別,高于帶着蘇今沉回了家,沈勿歸則摟着昏昏欲睡的绛。分別的那一刻,他看見蘇今沉的視線若有若無落在高于身上,帶着別的情緒,他沒太探究,因為绛靠在他身上都快趴到地下去了。

沈勿歸将他抱了起來,撈了撈他的白發,整理好之後這才開車回了家。

一直到開門回到家,绛都睡得迷迷糊糊,一沾到床,他又睜開眼睛,拉住沈勿歸想退開的手,将臉貼在他溫暖的手掌心上,打起很小的呼嚕呼嚕。

這種姿勢呆久了,沈勿歸便一手摸上他的白發,忽然頭頂上冒出一對火紅的耳朵,緊接着身後毛絨絨的尾巴也肆無忌憚搭載他的手臂上,依賴地蹭了蹭。

沈勿歸本想在绛睡着的時候,把給他買的七夕禮物布置一下的,誰知道他抓着自己的手抓得極緊,不好抽開手來,無奈之下手掌往下,摸上了绛的尾巴尖。

尾巴毛發光滑,這也是沈勿歸天天梳洗才得到的。绛平時不太願意洗澡,他有些害怕水,每次到晚上洗澡的時候,他總能找到讓沈勿歸動容的理由不讓自己洗澡。

但沈勿歸并不全依他,一開始他會拿着沾水的毛巾細細擦拭,每當這時兩人總免不了一陣幹柴烈火的糾纏,到最後還是逃脫不過被他抱出去洗了個澡。

到後面逐漸習慣一點,也才答應沈勿歸一個星期洗三次,再多就不行了,除開三次洗澡以外,他的狐貍尾巴那當然也是不能放過的。

绛在家的時候喜歡把狐貍尾巴露出來,招搖得過于嚣張,這也方便沈勿歸天天抓着他的尾巴給他梳洗。

随着沈勿歸出神的間隙,手掌慢慢地摸上了绛的尾巴末端,懷裏抱着的那人突然小小的喘了口氣,嘴巴張開,露出了一小段粉紅的舌頭。

緊抓着他的手臂突然卸下力氣,沈勿歸得空抽出自己的手,他沒立刻離開,反而騰手細細整理绛散在床上的白發,過了一會,等終于把他的白發整理好後才離開。

客廳擺放許多快遞盒,占據大半個客廳的空間,沈勿歸花了有些時間整理那些雜亂的快遞盒子。

窸窸窣窣的響聲之後,他把大箱子全部拆開,五顏六色的彩帶,氣球、鮮花都露了出來,仔仔細細把它們歸類好,再一點一點用絲帶綁起來,做好這一切,他便轉身把氣球都充好氣。

睜眼時,绛眼前一片漆黑,他習慣性往旁邊一滾擡手尋找熱源,可身旁的床鋪冷冷清清,沒有絲毫溫度。他瞬間驚醒過來,手忙腳亂下床鞋都沒來得及穿。打開房門,客廳裏黑漆漆一片什麽也看不見。

空氣停滞為詭異的寂靜,黑暗當中有人停下手裏的動作,绛腦子懵懵的,才睡醒沒多久,沒來得及去尋找客廳開燈的開關,腳下莽撞地路過沙發。

一雙燥熱的大手突然握上了绛的腳腕,他猛地往後退,不料太着急小腿絆在沙發轉角,身子支撐不住往後倒,耳畔溫熱的吐息徒然靠近,後背迎來的不是地板的堅硬,而是一個溫暖的懷抱。

“不要亂動。”

是沈勿歸,他捂住了绛的眼睛,兩人靠得很近,暧昧的呼吸在持續交換,維持了有一分鐘,對方突然低身碰了碰他的嘴唇,随後繞過他的膝蓋,驚呼一聲,身體随之一輕,他被沈勿歸抱了起來,放在了沙發上。

沈勿歸站在地上,周邊黑漆漆一片,绛很不安,控制不住用手緊緊抓着他的衣角,把臉靠在他的腹部,感受對方的存在。

“為什麽不開燈?”

太安靜了,绛把聲音壓得很小。

他能感覺到沈勿歸近在咫尺,可對方卻不說話,站在面前。忽然沈勿歸彎下腰來,親上了他的額頭。

“馬上好了。”

得到這句寬慰,绛放下心,細細感受周圍黑暗中的變化。這才發覺鼻尖好像一直環繞着淡淡的花香,他伸手在四周摸了摸,沈勿歸捉住他的手,不讓他亂動。

“好香啊?”绛在黑暗中眨巴眨巴眼睛,“你買花了嗎?”

沈勿歸的身體詭異地頓住了,遲遲沒有動作,連呼吸也放輕不少,绛不安感再次湧上心頭問:“你怎麽了?”

啪嗒——

暖黃色的小燈突然亮在四周,他看到沈勿歸在自己面前緩緩低下身體,單膝跪在地上。

無數的玫瑰花堆在客廳,如烈焰的紅色頃刻席卷了他的視線,暖黃色的星星小燈落在玫瑰花的周圍,把它們團團圍住,像挂在天邊殘存的夕陽那般,罕見又稀有地交雜出別具一格的顏色。

“再來一次。”沈勿歸眼睛裏跳躍的是已經掙脫出來的愛意。

“千年之後,穿着嫁衣等我。”

—番外完—

作者有話說:

七夕快樂七夕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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