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赴遠方
第56章 赴遠方
沈勿歸想到了挂在房間裏的盔甲。
在上一個迷境中,常恩澤帶他們歇息在一座廢棄的府邸裏。無意之間,高于的好心撞見挂在房間裏的盔甲。
那時沈勿歸并沒有察覺到藏這具盔甲中的奇怪之處。
第一眼看到的是懸挂在衣服上面的傀絲。
沈勿歸最先擔心的是傀儡師的處境。傀儡師一旦失去傀絲傍身,他們很可能陷入無法預測的危險裏。
可細想之中,放在房間裏的盔甲到底是誰的?
此刻,沈勿歸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聯想到常恩澤告訴他要守城。戰敗不僅僅是戰士們的執念,更是楚懷忠的執念!他既然要替楚懷忠守城,散他的執念,那麽他們倆之間肯定有沈勿歸不知道的計劃。
再開口,沈勿歸直接逼問:“茶樓戲臺上的那場戲,說的是你和楚懷忠嗎?”
常恩澤背對他的背影一頓,随即不可抑制般瘋魔大笑。
“楚懷忠還是死了。千年間,你尋了很多種方法要複活他,結果釀成大錯,讓他出來行兇傷人。我想,你将傀絲穿入身體裏維持容貌的那一瞬間,你就在心裏想——”
“終于一天要平複死在自罪坑蒙冤千年的忠士的怨氣和執念。”
或許,高老頭最開始給他透露的消息全都是錯的。異化傀儡根本不是技藝不精的傀儡師所為,而是常恩澤千年間等在這裏尋求的報複。
“所以,你等在這裏幾千年,為的就是讓楚懷忠一次又一次體會他的噩夢?”
常恩澤沒有沈勿歸意料中揭開事實的激動,他情緒異常平靜,好像沈勿歸口中說的不是他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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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我想這樣嗎?”常恩澤的聲音逐漸變森冷。
他一字一句将沈勿歸的質問全部頂回去,“要不是因為李夜軒無端的猜疑,三千忠士一夜之間被他全部送上死路!你以為我就甘心嗎!?”
“那你也不至于将無辜之人牽扯其中。”沈勿歸的力氣大得出奇,手掌似乎要捏碎他的骨頭。
常恩澤始終背對着他,沈勿歸看不到他臉上失控的兇狠神情,只覺得他變得越來越不可控。
沈勿歸這時說:“我不知在千年前,木偶師知不知曉傀絲複活死人的禁忌。但現在,由木偶師延續下來接承的傀儡師,在傀儡師的準則裏——”
“擅自用傀絲複活死去之人,将逐出師門廢其能力,到死都沒人替你收屍!”
常恩澤不害怕,他已經是将死之人。他選擇了祭祀自己的血肉,為三千冤士尋求一場美夢。
這已經是他選擇中最好的結局。
“你以為我在乎的是這個?”
沈勿歸自然知曉這些話吓不到他。
常恩澤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在和绛争奪祭祀能力的時候,就已經欣然接受了這種結局。
他很滿意,也死得其所。
“真是奇了怪,你不應該開心嗎?”常恩澤反問他:“到最後,绛沒有走上祭祀的那條路,他還能跟你出去,你不應該開心嗎?”
開心?沈勿歸的确開心,可得知常恩澤是這場事件的最終導致者時,他心裏五味雜陳。
绛之前很他說過。
常恩澤和他一樣,等在這裏也是為了救他的心上人。
可是常恩澤的目的比绛來得更猛烈,他的強烈在無意識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而绛,始終等在棺材上,傻傻地等沈勿歸找來。
沈勿歸忽然很想反駁绛的話。
他分明和常恩澤不一樣!他那麽幹淨,沒有埋藏在心裏的壞心眼,他怎麽可能和常恩澤一樣!
沈勿歸厲聲警告他:“你不要把他和你混為一談。”
他懷疑绛在見到自己之前,先見到了常恩澤。以绛的心思,肯定是常恩澤在他耳邊說了什麽,他才會口口聲聲把自己說得和常恩澤是一樣的。
他們分明是不一樣的!
常恩澤沒有理會他:“随你。”
他輕飄飄落下最後一句話,身體随後變得越來越淡。原來身穿麻布衣的青年在這道聲音徹底結束而消失不見。
沈勿歸手上一空,視線再一擡,正對上高于支着個頭緩慢坐起來的動作。
剛剛醒過來的高于還沒從寒冷中緩過勁來,就見到一個人從面前憑空消失。這誰頂得住?
他迷迷糊糊問:“哥?我出現幻覺了嗎?”
……
沈勿歸無言以對,臉色還沒轉晴。
高于自覺躺回去,随後在绛推門而入的那瞬間又昏過去。
“他怎麽回事?”绛剛進來還見着他睜開眼,怎麽自己剛進來又昏了?針對呢這不是?
蹲在地上的沈勿歸緩緩起身,看了眼還在昏迷的高于,嘆口氣,在他漸漸發出的呼嚕聲中解釋:“讓他睡一會。”
沈勿歸沒和绛一起回府裏,他要守着高于,绛因為怕爹爹晚上回來找他發現不在府裏,偷跑出去玩那就完了。只好和沈勿歸告別自己一個人回去。
“我明天早早出來。”绛又被沈勿歸塞進了貂裘裏,裹得嚴嚴實實,“你要來接我,後門哦。”
沈勿歸低頭系好他胸前的繩子,沒說話。
“你要記得。”绛重複對他說。
“從大門出來,我去接你。”沈勿歸打斷了他的話。
绛拽拽沈勿歸衣擺上的黑色毛穗,不太樂意。
“聽到沒有?”沈勿歸問。
“知道了。”绛把臉埋在貂裘裏,轉身就走。
他們倆這種方式很像往常绛見過的小情侶約會的樣子。不過沈勿歸和他表白了,這跟其他出去約會的小情侶也沒差。
這時沈勿歸在身後拉住了他,“走那麽快做什麽?我送你回去。”
這會更像小情侶約完會送對方回家的模式了。绛把手塞進他的手裏,暖洋洋一片。
把绛送回去,沈勿歸再次趕回來,高于已經醒了。開門一進去,被他撲個滿懷。
“你幹什麽?”沈勿歸把高于快要貼上來的身體推開,“還沒醒?”
高于被他推得站穩了些,接着仰天發出長嘯。沈勿歸懷疑耳朵都要被他震聾了。
沈勿歸也能理解,畢竟被弄去那種犄角旮旯的地方,好不容易回來見到他,就像見到恩人,親切感拂面而來。
等他哭完,沈勿歸開口問他這幾天的事。
“我哪知道啊!你去問绛。”高于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形象全沒了,“在城門口分別的那會,我怎麽喊你你都沒聽見,像入了魔一樣跟着绛走了。之後人馬全部消失,我就陷入黑暗裏,眼前什麽也看不見。”
沈勿歸敲打桌子的指尖停下,回過頭來。他微擡起的下颚緊繃,此時臉上沒有絲毫表情。聽到高于的話不由沉下眉。
冷聲道:“你說什麽?城門口分別那時,你喊我了?”
簡直荒唐!先不說高于有沒有出聲喊他,他那時就沒見到高于的身影,甚至沒記來這個人。他怎麽會把這麽重要的人忘記,這太不可思議了。
“對啊,我喊了你很久,聲音都啞了。绛一直拉着你往前走,再之後什麽也看不見。”
沈勿歸發覺另一個無比致命的漏洞。
他出城門時明明跟楊北軍他們一起的,怎麽在高于的記憶裏,變成了被绛拉着走了?
難道在那個時候,绛已經開始祭祀了嗎?
“不對,在我的視野裏,我是跟楊北軍一同前去的,路上還遇到了楚懷忠,最後見到了自罪坑。”沈勿歸慢慢道來,最後不知道從哪一步開始步入绛祭祀的迷境裏。
“難道……”
沈勿歸猛然發現,在楊北軍同他一起去往攻敵的那一段路上,绛就已經開始改變迷境的推動軌跡了。
原來到最後,他才後知後覺。绛從一開始就和常恩澤約好了給他來個出其不意。
沈勿歸氣笑了,不知何時被他牽着鼻子走,最後還要由他來告訴自己這一切。
真是可笑。
“不過,我在被關起來的時候,聽到了好多人的聲音。”高于坐在床上,抵着額頭沉眉苦思。
“什麽聲音?”沈勿歸問他。
高于答:“雜七雜八的很亂,也有很多人說話。那些聲音都模模糊糊的聽不太清,因為眼前看不見我也不太敢說話,要是引起迷境裏冤魂的怨氣就不好了。”
他說的也有道理。冤魂形成迷境怨恨很大,迷境中并不能夠儲存迷境主人的所有怨恨。在傀儡師以往進入的迷境裏,破解到最後,都能發現迷境主人隐藏起來的地方用來專門儲存怨恨。
難道高于也是被困在這種地方嗎?
但又不可能。沈勿歸否定了這個猜測。
迷境主人劃分出來儲存怨恨的地方,他的反噬能力很強。特別是在迷境主人怨恨這麽強的情況下,高于能夠安然從那個地方回來,簡直是不存在的。
再說,绛礙着沈勿歸和高于是同夥的情況下,就更不可能把他往那種地方帶了。
不過,绛故意把高于放在大街上,故意讓路過的沈勿歸看到,就能知道绛好像對他也沒能好到哪裏去。
不過話說回來,高于聽到的聲音到底是什麽?除開冤魂,那只有被困在這裏的傀儡師了。
沈勿歸這麽會沒想到呢!
“是進入到這裏的傀儡師嗎?”他忽然點破了高于的疑問。
“!!!”高于心一驚,都快要後悔死了。“怎麽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高于也能知道沈勿歸剛剛說明的事,他就是沒往這邊想。一來是覺得自己太慫了,不敢出口說話,害得他害怕了那麽久,把他們當成了迷境裏索命的冤魂。
二來:便是錯過了這麽寶貴的情報交流時間。現在得知他之前困在的那個地方,也困了其他傀儡師,他不得以頭磕地,後悔自己之前慫的行為!
“怎麽可能?哥,你說真的!”高于激動地站起來轉了幾圈,就要現在從樓上跳下去以證明沈勿歸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所以你當時為什麽不出聲問問?”沈勿歸涼絲絲問。
話雖然這麽說,可是高于大個子膽子卻小的很,要是讓他再重新被關一次,他還是不敢開口詢問。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高于又坐了回去。
沈勿歸沒來得及跟高于說迷境之後發生時的事情,匆匆帶過之後,兩人現在一致的想法便是:見到楚懷忠。
期間,遇到青水臨的事也和他說了,沒想到高于沒覺得意外。
“那常恩澤呢?”高于想起剛剛醒來時見到在面前消失的人,莫名聯想到不可思議的結果,“如果绛沒有去祭祀,那會是……”
——常恩澤。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高于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替沈勿歸開心。
“是,常恩澤和楚懷忠,是這場詭異迷境的始作俑者。”沈勿歸把前幾天的猜測全和他說了,包括跟在青水臨旁邊的那名青年。
唯獨沒有提高長風。
沈勿歸沒想好要怎麽提,萬一到頭來全是他的猜測,惹得高于跟着他擾亂思緒,根本劃不來。
他們現在的主要目标,便是在半個月後李夜軒的及冠宴請上。
“現在還剩多少時間?”高于掰着手指頭仔細算算,沒算明白還剩多少時間。
沈勿歸這時起身走向窗邊。一經推開,屋外的繁華闖進半分,連低沉許久的心情都在嘈雜的吆喝中散去。
夜晚的古街像落在銀河中的星星,鬧街上的鮮活與人體的熱氣不再是僅存在夢中的虛幻,他們被主人附上靈魂,激活原本消散的執念,成為一副蒙灰許久的舊畫。
這一次,绛不再屬于迷境中活了幾千年的人,他和沈勿歸一樣,要一同赴遠方。
“三天。”
三天之後,沈勿歸要保證李夜軒在宴請上發生的意外不能傷到他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