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庇護

第55章 庇護

也許是因為沈勿歸剛和绛見過面,向他袒露事實解答他的猜疑。沈勿歸變得不再疑神疑鬼,沉下心專心致志去尋找迷境中埋藏了幾千年的往事。

之前的他,一直被高長風牽着鼻子走。進入迷境裏,他仿佛撥開眼前的厚重迷霧。

待绛學得差不多,沈勿歸帶他出去了一趟。這次,他直奔那天晚上遇到青水臨帶他去的那個小院裏,目的就是看清面具底下的人是不是高長風。

如果不是,沈勿歸各種猜測都可以放下,可萬一是——

天氣逐漸冷下來,嘴邊呼出的一口熱氣全變成了白花花的迷霧。绛覺得好玩,在院子裏蹦來蹦去,把一張小臉弄得通紅。

他走到立在廊下的沈勿歸面前,拿凍僵的手指戳戳他的臉,發出歡快的笑聲。

沈勿歸用手掌摸了一把他凍得通紅的鼻子,接着給他罩上一件厚厚的披風。把绛的小臉從貂裘裏露出來,又将胸前的鬥篷繩子系好。

“我們去哪裏?”绛由他擺弄自己,看起來格外乖。

他白皙的下巴埋在披風的白毛裏,一雙眼睛亮晶晶,看向沈勿歸滿含期待。

他知道沈勿歸要帶自己出去玩,所以滿心期待動作也跟着躍躍欲試。

沈勿歸低頭系好繩子,又撈他藏在衣服底下的手,确認體溫不是冰涼的才放下心。

“冷不冷?”他看绛的鼻子凍得通紅。

绛剛剛在院子裏瘋跑了好一陣,身上到現在還是熱的,這時又被沈勿歸披上披風,怎麽會冷?

“不冷,很暖和。”他把手塞沈勿歸手掌心裏,示意他摸摸看,“你看,是暖和的!”

沈勿歸的手掌比他還熱,沒太能感覺到他所說的暖和。握住他沒松手,帶他出了院子一直往大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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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的路上,沈勿歸想了許多。一直回想起绛之前向他揭開的事實,心裏冒出格外荒唐的想法——高長風會不會也被傀絲控制身體,得到永不變化的容貌。

他本可以不去猜不去想,可是高長風是除開高于和他最親近的人,到最後還是放不下環繞心中許久的猜疑。

說到高長風——其實在沈勿歸剛被接回去的那幾年,沈勿歸平時和他相處起來,他們倆之間總是隔着一層薄膜。直到後來他帶着沈勿歸去了一趟福利院,領養回高于,那層薄膜才消失一點。

高于加入他和高長風之間像形成了某種催化劑。

高長風呆在家的時間變得越來越長,對待沈勿歸也不同以往。三人的日子就這樣不明不白過着,直到他發給沈勿歸一段莫名的視頻,他才被卷入其中。

走在街道上,沈勿歸一手拉着绛,時不時擡手護着他的肩膀,不讓他因為探頭探腦的動作被路人撞到。

绛距離上一次出來已經過去許久,再出來一次興趣依舊沒有減少。東看看西看看,最後視線落在一大串紅彤彤的糖葫蘆上。

“給我買一個!買一個。”他拉着沈勿歸不走了,就要往糖葫蘆那裏去。

沈勿歸出神的間隙,他的手沒抓緊讓绛跑了出去,待回過神發現手裏一空,回過頭見他站在賣糖葫蘆的小販面前流口水。

小販見他,笑眯眯地說:“小公子,來看看要哪一串。”

“我要這個。”绛指了串看起來格外誘人的糖葫蘆。

小販拿下來遞給他,绛接過後伸手掏錢兜子反應過來,他好像沒有帶銀兩,一張小臉瞬間血色盡失。

他剛扭頭,旁邊一人伸出手,替他把錢付了。

“怎麽亂跑?”沈勿歸立在一旁,他身量高帶來的壓迫感極強。

绛見他臉色不太好,立馬知錯就改,垂下頭不自在地捏了捏糖葫蘆的小棍子,“對不起嘛。”

他把那串糖葫蘆舉到沈勿歸面前,“給你吃。”

沈勿歸沒拒絕他,還真接過來拿在手裏。在绛心痛的視線裏,裝模作樣用指尖輕巧地剝開糖紙。

绛移開眼巴巴地目光,安慰自己:我就看看,不吃就不吃。

緊接着,鼻尖傳來一道甜膩的香味。他再次把視線轉回去,沈勿歸已經笑着把那根剝好糖紙的糖葫蘆送到他的嘴邊。

“好了,你的嘴角都要彎到地下去了。”沈勿歸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勾了勾他的嘴角,笑着逗他:“不會跟你搶吃的,拿着自己慢慢吃。還有——不要亂跑,我會生氣。”

“嗯嗯嗯!”

绛哪能聽到他後面說的那幾句話,注意力全部在這根誘人的糖葫蘆上面。雙手接過張嘴咬下一顆,還不忘點頭回應沈勿歸。

沈勿歸沒計較,只是牽着他的那只手更用力了些。

好不容易帶他走過人流擁擠的地方,手上牽着的人再次停住不走了,沈勿歸耐心出奇的好,也跟着停下。後面小小的身體貼過來,好像極為害怕拉着他的袖子。

“那裏好像趴着一個人在嗚嗚地叫。”绛把小臉貼在沈勿歸的衣服上。

剛剛吹來的風有些冷,把他的披風吹開了些沒蓋着臉,冷風一吹全往他衣服衣服裏面灌。

沈勿歸低頭攏好他的衣服,轉眼注意到剛剛绛嘴裏指的的那個人。

遠看是一個男人,穿着一身黑衣服。此時背對着他們倆縮在一間四處漏風的木棚裏。架在頭頂上的木梁很不結實,風一吹,還能見着搖搖晃晃。而躺着底下的那個人因為這道冷風又往裏縮了縮。

沈勿歸看不見他的腳,只能看見一雙在外面打顫的腿。好一會,他的視線巡視般往上看,看見對方頭頂上冒出來的一小撮烏黑的短發。

這背影怎麽瞧着有點像高于?

沈勿歸心裏咯噔一跳,莫名聯想到高于,腳步已經在往那邊靠近。果不其然沒等他走近,縮在牆角裏的人忽然回過頭,頂着一張他極為熟悉的臉。

他抖着聲音,眼神呆呆望像沈勿歸,情緒瞬間變得激動,落下兩行熱淚,“哥!你終于來了!”

高于一張臉凍得蒼白,牙齒咯吱咯吱上下打架,身上的衣服遮擋不住他蜷縮起來的手臂。

他還穿着沈勿歸上一次見到的那件不能避寒的黑色短袖。

高于好不容易見到熟人,可是又因為對方的着裝發生大變化,癡癡呆呆眯上眼,不相信面前的人是沈勿歸。

“我哥怎麽?換了個這身衣服。”

沈勿歸現在的着裝和來時相差巨大,也就一頭利落的短發能看出來之前的氣度。

眼看高于就要倒下去,沈勿歸連忙脫下披風。

“高于?你怎麽出現在這裏?”他前幾天才問過绛高于被弄去哪裏,誰知道現在見到的是以這種方式。

“你認識他?”绛在他後面跟過來。曲腿蹲下離得遠遠的。

他嘴裏還嚼着剛剛咬下的山楂,這時吃完小聲地呸了聲。山楂核從他嘴裏劃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線。

緊接着砸在高于蜷縮的腿腳邊。

……

沈勿歸怎麽覺得現在的高于更像流落街頭的乞丐了。

高于眼巴巴抓着沈勿歸的衣袖,臉都要怼到他眼睛裏面去。為的就是看清面前的人為什麽變化那麽大。

恰巧因為山楂核吸引視線,他餘光一瞥,看到绛熟悉的臉。也沒管他是不是穿了一件很不符合自己印象裏的白衣,心裏頓時松了口氣。

高于心一松,非常确認面前的人是他哥,如願以償暈過去。

绛被高于倒地的動作吓一跳,暗暗挪開一些,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裏抓來根小木棍,跟戳戳死人一樣去戳倒地不省人事的高于。

“他怎麽暈過去了?”

沈勿歸站起身,撈過他的肩膀,往自己身上扛。

“我們先回去。”

绛吃完串子上的最後一顆糖葫蘆,把小木棍也一并扔了,去幫沈勿歸扶軟成一攤的高于。

“他也太沉了,都抵好幾個我了。”绛不客氣拽了一把高于。心裏暗暗在他身上撒氣。

沈勿歸瞧他這個樣子,心情莫名地好,“別生氣了,等帶他回去,明天我們再出來就是了。”

走出一段路,他又聽見绛在背後嘀嘀咕咕說:“幹嘛呀,我沒生氣。”

沈勿歸低頭看路,注意到跟在後邊的紅色衣角。他沒帶高于回府邸裏,府裏的眼線太多,再加上因為绛害怕他爹爹的責怪,沈勿歸不想給他增添太多壓力,帶着高于直奔距離最近的客棧。

開好房間,帶高于上去,之後又尋來大夫為他開藥。

迷境幻化的低溫其實是一種侵入身體裏的幻術,要是被迷境裏的虛空物導致身體受損,傀儡師可以尋求迷境主人的庇護。

庇護不是每個迷境主人能夠提供的,只是因為迷境主人有一半的權限在绛手裏,他才會尋此方法。

初次進來的沈勿歸也被寒氣入體傷到,再次醒來已經恢複原樣。想來也是因為绛在他身邊,他才能恢複得這麽快。

那麽高于,他也可以讓绛出手相救。

他找來的大夫是一名身穿暗色麻衣的青年,不茍言笑,在擡手正脈的時候,立在一旁的沈勿歸忽然拍了一把他的背。

大夫的動作莫名僵住。

身後,沈勿歸手裏的傀絲穿進他的身體,流在四肢百骸将他的沼氣全部清除體外,成為一具空殼。

“我需要你的庇護,绛。”說完,沈勿歸手心的金絲全部相繼褪去,手掌再次落下,他觸碰到的卻是另外一個人。

此刻,在大夫伸出手替高于診脈的時候,沈勿歸發現不對勁——身體裏面的那個人不是绛。

那會是誰?

在那一瞬間,沈勿歸的傀絲順着經脈噴薄而出,就要搶奪這具身體。

他不能讓其他人搶奪了這具身體!高于就躺在他面前,想出手謀害簡直輕而易舉!

可沒等他出手,掌心觸碰到的力量震得他整個手臂發麻,有一瞬間失去知覺。

“你是誰?”沈勿歸想到在上一個迷境中見到的紅衣青年,具體來說,他的名字應該叫楚懷忠。

沈勿歸沒想到第二次見面是以這種方式。

雖然他現在很想跟對方打一頓,以解對方擅自改變他推動迷境軌跡之仇,但是想了想還是忍住。控制對方的動作,将傀絲懸在他的頭頂,不讓他動高于。

兩人僵持好一會。

青年始終背對着沈勿歸,他挺着背屈腿蹲下。這時挺直的背部忽然出現輕顫,接着青年發出愉悅的笑聲。

“怎麽?你以為你請來庇護你們的人會是绛?”

他的嗓音沈勿歸一聽便知道是誰。

怎麽會是常恩澤?!!

“常恩澤?為什麽是你?”沈勿歸就要用抓着他肩膀的那只手将他轉過身來,“怎麽是你?”

他不是和绛一樣,被傀絲控制在迷境裏的活人嗎?不!沈勿歸驚醒過來,常恩澤不是被傀絲控制在這裏的。

在他告訴沈勿歸要守住義扶的時候,他的目的就不是個秘密。他知曉常恩澤可以出去,可是——為什麽一個活人甘願呆在迷境之中為解開迷境主人困了千年的執念?

“是我,想不到對嗎?”常恩澤像是得到了很大的快樂,語氣變得異常開心,簡直可以用病态來形容。

接着在沈勿歸沒注意的情況下,體內反噬大增,那道鋒芒來勢洶洶,朝沈勿歸露出刀芒,在快接觸到他的時候,反噬卻又變得軟綿綿,圍繞着他形成一道很暖和的氣流。

沈勿歸全身都被圍在這道暖流之中,他聽到常恩澤不太滿意輕哼一聲。

“我有數,不會傷到他,你再威脅我試試?”

沈勿歸看見常恩澤曲起白皙修長的指尖輕搭在高于的脈搏上,流淌出一道很柔和的液體,無色無味無知無覺,流進他的身體裏。

沈勿歸看到,心裏震驚不已。

——這分明是屬于迷境主人的庇護。

常恩澤也祭祀了自己的血肉給迷境主人,将這個迷境徹底地成為他能掌控的地方。

他的能力将會比绛的還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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