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這不是!

第59章 這不是!

周遭陷入凝滞,沈勿歸抱着绛久坐不動。

風繞過瓦牆帶來遠處的栀子花香,繞在他們身旁,掀起一陣前所未有的冷風。

绛在他懷裏打顫,不知道是冷還是害怕。他渴望地汲取沈勿歸懷抱裏僅存下來的體溫,在接下來感受到他體溫緩緩變冷的那刻,從臂彎裏把頭探出來,露出一只帶着濕意的眼睛。

他忽然發覺眼眶幹涸得可怕,在視覺接觸到沖擊直達大腦時,感覺到瞳孔在放大,随後承受不住擴大而碎裂。

随之而來的眼淚漫過視線,殘忍地剝奪了他依靠生存的呼吸。

他幾乎靠喉嚨發出氣音,劇烈掙紮逃出沈勿歸的懷抱。

绛一個字也發不出來,唯獨那聲詭異扭曲,殘破不堪的——娘親。

他不再抱着沈勿歸,接近瘋狂用細嫩白皙的十指扣住地面,匍匐跪在地上,執着往那邊爬去。

懸挂在房梁上的身影靜止,如同鬼魅。他不過看一眼,便立即注意到那道身影後的狐貍尾巴。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娘親的模樣。

“啊!啊!娘親!”

在绛喊出來的時候,沈勿歸像被人當頭打了一棒,擡手迅速蓋住他的眼睛,半拖半拽往門口去。

沈勿歸抱着他退後不過半步,手上的力道徒然加重,再次回頭定睛一看,神情駭然。

撈在他臂彎的绛不知何時變成半妖狀态。

他十指探出利爪撲像沈勿歸,快接觸到并沒有抓傷他,反而将他推開,彈跳落在那扇打開的房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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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沈勿歸大吼,嗓音幾乎破裂。

他忽然發覺自己什麽也做不了。

沈勿歸過于波動的情緒導致雙手無法控制力道,險些傷了他。他堪堪收回手,僵立在原地,腦子一片空白。

绛的狐貍尾巴和房間裏那人的如出一轍,任誰看了就該知曉,他們應當有血緣關系。

绛沒有收回尾巴和耳朵,呆立在門口,猶如一道木僵的石像。恍惚之間,他屈起膝蓋擡步往前,精神猶如強弩之末,徒然跪下。之後仍不死心一步步往那邊爬。

在他身後,血跡蜿蜒成一條曲線,歪歪扭扭一直粘在粉白的衣服上。

“娘親?你是不是回來看我了?”他終于爬到懸挂在房梁上的身影面前。

他跪在地上,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拉她的裙擺,聲音沙啞,一字一句祈求:“你下來啊,娘親你下來陪小雙說說話。”

懸挂在上面的身體一動不動,绛碰到了她僵硬的腳腕,指尖一怔,冰涼的溫度一直順着他的手臂傳達全身。

這不是他的娘親!這分明是僞裝成娘親的屍體!

他倏然笑起來,臉色凄慘,唇色蒼白,混亂開口說:“你是誰?為什麽變成我娘親的模樣!?你為什麽不動?”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幾乎片刻,就想讓謊言騙過自己,面前的人不是他的娘親,而是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

這和他沒有任何關系,他的娘親在松夷,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對對對,就是這樣。”

随後,他又神經質放聲大笑,直到喉嚨裏發出的聲音變成咽嗚的哭聲。

他騙不了自己。狐貍一貫是用氣味來分辨親人的,他從來沒有哪一次聞錯過娘親的味道。

何況,面前的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他又接近祈求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磕頭。

“娘親……我們回松夷吧,我們…回松夷……帶我回去……我不要在這裏。”

沈勿歸及時過來,拽下他抓着娘親衣擺的手,攔腰抱起。

他慌忙答道:“我們回去,我們現在就回去。”

绛抗衡不了他的力氣,指尖劃過的布料細膩,生生剜下他心底的血肉。他的半張臉埋在沈勿歸的臂彎裏,一雙通紅的眼睛不見光亮。

沈勿歸一直帶他來到院子門口,手砸向院門。一聲聲落下,拳頭撞擊紅門發出轟響,不知重複多少遍,最後指尖都染上了血。

當下心一橫,将血抹在門上。指尖的傀絲剎那間一同噴出,直擊木門。大門不堪一擊碎裂成碎屑。

沈勿歸沒有收回傀絲,破光而出直擊站在門後太監的面門上。

只聽到噗嗤一聲,金絲穿過太監的屍體,肆無忌憚寄生,将他的血肉全部瓜分,化為殘影,連落在地下的衣料也不曾放過。

沈勿歸雙目血紅,額間的汗粒在冬天顯得極為罕見。

“沒事沒事,忘記她,我們現在就回去好嗎?”沈勿歸抱着绛往外走,底下前行的腳步變得越來越慌亂,到最後跑起來。

他把绛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胸膛處,暖和他垂在一旁的雙手。

“別這樣……绛,可以了,我們不看了,回去吧。”

這一次,輪到沈勿歸低聲下氣求他了。

他知道這是發生在千年前的事。

因為沈勿歸忘記,他不清楚绛是怎樣一步步來到這裏的,所以他制造幻境讓沈勿歸看到。

可是绛也會和他一起回憶起這一幕,

刻在心底裏的傷痛被他生生挖起,再次重現,再次體驗,那不得再次要他的半條命嗎?

沈勿歸現在不想看,他只想帶着他回去。

绛沒有如他所願。

在沈勿歸即将要到達出口,以為解脫回憶,向往生邁進一步後,他穿過詭異的圓拱門,再次回到了原來的院子裏。

手上抱着的人徒然消失,連他身上沾染的血跡也一并褪去。

血跡永遠不會灑向站在屏風外的沈勿歸身上。

這一次,他眼前的畫面又換過一副,真真實實見到當時的模樣。

原來,傷痛要比虛幻來得更加噬骨。

他看見绛跪在院中,身後,李夜軒站在最前方。

剛才被沈勿歸刺死的太監安然立在李夜軒一旁,在李夜軒擡手,他便朝他手中遞上火折子。

绛背對着他們,呆滞地看着懸挂在房梁上的人。

身下的白衣變得血肉模糊。懸挂在房梁上的身影用血染紅了白衣,還未幹涸的鮮血順着衣角滑落,漫過了绛跪在院子中的膝蓋。

李夜軒手段殘忍,叫人生生扒掉了她的皮毛,而挂在上面的,不過僅僅保存一張完好無損的臉頰,為的讓绛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誰。

李夜軒的火折子扔向房梁。

忽地平底帶起一陣風,衆人眼花,再一看,绛已不在院中。

身處在外的沈勿歸看得清清楚楚。

一身青衣迅速帶過,卷走了跪在地上的人,留下的只有一陣微風。

和他一同看清的還有李夜軒,他勃然大怒,咬牙切齒喊他的名字。

他緩緩道,語氣噬骨的冷意:“青水臨。”

火光明亮,照耀了李夜軒的臉,沈勿歸看清了他的模樣。

他分明是游玩那晚撞壞绛花燈的青年!

沈勿歸的大腦宕機許久。

他早該想到的,青水臨和李夜軒的關系。從那天沈勿歸遇到他們,他就應該知曉李夜軒不會輕易放過他。

花燈上,李夜軒心裏的趕盡殺絕已經壓不住了。

大火化為火紅的屏障抵達沈勿歸眼前,再之後陷入昏暗,他身處黑暗當中,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推至崖邊,往下是溶骨的火焰。

李夜軒孤獨立在院中,手上粘滿了血污,這一次他的眼前便成了绛的爹爹。

他陰沉的臉頰緩緩勾唇笑着,似乎終于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随後接近瘋魔般大笑。

“荊十施,勾結妖族欲想謀位,今行兇敗露,非但不承認罪名還想和他一起來謀害朕!”李夜軒指着懸挂在房梁上的人,“看見了嗎?”

李夜軒忽然将臉湊進荊十施面前,如蛇蠍的眼睛,惡鬼般的面容看他,“你六年前護着的狐妖,最後死在你面前的感受怎麽樣?”

荊十施一開口,嘴裏的鮮血怎麽也含不住,邊嘔邊咳,仍舊一字一句回道。

“幼子不谙世事,還求……聖上放他一條生路。”

李夜軒擡腳踩在他臉上,使勁往下碾。

荊十施口中的血逐漸漫在眼眶裏,最後連眼前明亮的火光也看不見。

李夜軒想殺了跪在院中央的绛,可一陣風後,原地空無一人。

而腳下踩着的荊十施終于甘心咽氣,留下最後一句話。

“青夭,馬上不疼了……”

我來陪你。

那一刻,沈勿歸遲鈍明白。

永遠對绛冷淡的荊十施,為什麽偏偏要在宴請前讓沈勿歸教會他識字。

為什麽永遠不會出現在他們倆面前,為什麽永遠不會在沈勿歸帶绛出府的時候出現,也為什麽之前沈勿歸沒在,他不讓绛擅自出去。

他在保護绛。

他早早知曉李夜軒的殺意。

先帝死于離奇暴斃,宮中更是傳言為三年前死去的彩妃媚術所為。

荊十施身為國師,他知曉為何緣故,當即一把火燒了梧兮宮。

奄奄一息的彩妃确實是狐貍,但她也僅僅因為先帝。

先帝早年微服出巡遇到彩妃,後來把她接回宮,對她極其寵愛。久而久之彩妃發現先帝患有隐疾,為尋求方法找到青夭的頭上。

青夭告訴她,狐妖救人,一命換一命。

彩妃不願看先帝日益消瘦,最終選擇飛蛾撲火的方法。

殊不知,恰巧被李夜軒碰見,撞破了此畫面,誤會她要謀殺先帝。而後匆匆瞥過守候在一旁的青夭,久久不能忘記,之後一直記恨到現在。

李夜軒始終認為,荊十施是在包庇妖族,他終有一天要瓦解他在朝中的勢力,抓到青夭,讓他眼睜睜看着他當年包庇的妖族死在自己的面前。

“真是可笑。”李夜軒荒唐地想,“怎麽會有人愛上妖?還孕育出一個不人不鬼的畜生。”

他冷冷垂眸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荊十施,坦然自若收回手,接過宮女遞來的帕子,緩慢地擦幹淨手指上的血污。

“對了,今邊關大捷來報,楚将軍應該等朕有些時間了。”他回身,對上遠在屏風外的沈勿歸,面目猙獰。

“該輪到他了。”

——

嘩啦——

畫面流逝如水波紋,流體狀的空氣逐漸蓄起倒刺,迸發出刺眼的白光,争先恐後朝沈勿歸的瞳孔襲去。

他下意識閉眼,再次睜眼看,已然身處另一個地方。

沈勿歸的感官還未追上,他的神經只停留在火光被鮮血傾灑的那一幕,之後是李夜軒猙獰的臉。

他的太陽穴緊接着痛起來,額間相繼冒出冷汗,擡手一摸卻碰到了其他的東西。

冰冰涼涼帶着黏膩的液體,如同眼淚。

“哥,你沒事吧。”

耳邊傳來高于的聲音,接着一聲悶哼。

“哎哎哎!他怎麽回事?別下去,馬車沒停啊,現在下去不得摔個半死?”

沈勿歸徒然遭到粉白顏色的襲擊,眼眶一痛,手已經朝那道人影靠近。

耳邊的嗚咽聲越大,在他手裏觸碰到一個柔軟的身體,眼前的視線才終于明亮過來。

他現在身處在一輛馬車之中,身旁坐的是高于,懷裏抱着的是縮成一團的绛。

沈勿歸太陽穴狠狠一跳,将他的臉從臂彎裏轉過來對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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