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姜行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畫稿,幾乎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宋元洲為什麽會畫了這麽多張他?他們兩年前見過嗎?在哪裏?為什麽他一點印象都沒有?疑問一個個冒出來,同時又有種說不出的心酸。

他一直以為之前在別墅區那次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沒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經無數次擦肩而過了。

如果他能多留意一點、如果他們能早點認識……

認識好像也沒用,姜行身體後仰靠在床上。

那會兒的他滿心都是事業和飛躍,幾乎不會為任何人停留,更別說深入了解這樣一個小傻子了。

耳邊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緊接着,香醇的香蕉牛奶味傳入鼻端。

姜行擡頭,正對上了宋元洲亮晶晶的、獻寶一樣的眼神。他捧着一個滿到幾乎要溢出來的白瓷杯,小心翼翼蹲下來:“阿行,給!我摸過了,是冰的。”

說完,正要往前遞,目光不小心瞄到散落在地上的畫稿,登時僵住了。然後姜行就看到,他的臉一點一點的、慢慢的紅了。

杯子裏的香蕉牛奶蕩起一圈圈漣漪,宋元洲垂下眸不敢看他,睫毛顫了又顫。半晌,小聲道:“……對不起。”

“嗯?”姜行沒想到他第一句竟然是這個,接過他手中的杯子放到床頭櫃上,“為什麽道歉?”

許是這個動作給了他勇氣,宋元洲狂飙的心跳緩和了一些。他抿了抿唇,試探着抱了抱姜行,沒感受到抗拒後才大着膽子完全張開雙臂,将他緊緊摟在懷中。

“沒有經過你允許就畫了你。”

宋元洲擡起頭,認真和姜行對視:“我知道這是不對的,但是阿行,我真的好想你。”他低頭親姜行的鼻尖唇角,有些委屈地抱怨,“我等了你好多次好多次,你都沒有來。”

看着那雙濕潤的黑眼睛,姜行心裏軟得一塌糊塗,微微擡起下巴方便他的動作,問他:“我們什麽時候見過?”

他是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宋元洲說:“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然後翹起唇角,有點小得意地道:“我一直記着呢,2021年10月8號下午五點十三分,在恒裕廣場,冰淇淋。”

那本是平平無奇、甚至有點讨厭的一天。

因為他一個半月沒出門,創下了宅在家裏的最高記錄,所以被宋元淮強硬地拉了出去,非要帶他散散心。

宋元洲不知道心有什麽可散的,他不喜歡摩肩接踵的人群,也不喜歡外面的熱鬧與喧嚣。看着眼前來來往往的行人,他沒感受到宋元淮口中的心胸開闊,只一心想着家裏那副沒畫完的畫。

面無表情地走了一下午,具體去了哪裏他壓根不記得,唯有宋元淮那句:“你在這裏等一下,我去買瓶水就回家。”讓他聽了進去。

宋元洲是很信守承諾的,點頭答應以後,便在綠化帶旁邊的長椅上找了個幹淨的位置坐下了。

意外來得猝不及防。

起因是一個小孩子将沒吃完的冰淇淋砸在了他身上,高糖分的液體順着衣服往下滑,拖出一道長長的、黏糊糊的痕跡。

宋元洲腦子嗡嗡作響,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僵住了,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他是有一點潔癖的。

受不了亂受不了髒更受不了毫無秩序的意外。

他看向那個肇事小孩,擡頭想要說什麽,小孩卻先一步哭了出來。

包括不限于坐在地上使勁踢腿、眼淚狂飙、瘋狂哭嚎,妥妥的熊孩子。

牽着他的兩位老人見狀,忙蹲下去心肝寶貝地哄,看都沒看他一眼。

這是不對的。

起碼在宋元洲的認知中是不對的。

于是,在兩位老人承諾了三個冰淇淋、一個變形金剛、還有其他若幹玩具,終于哄得熊孩子破涕為笑,打算直接離開後。

他站起來攔住了幾個人的去路,對着熊孩子很認真地表達了自己的訴求:“你把我的衣服弄髒了,請跟我道歉。”

在宋元洲的世界裏,不分什麽老人小孩子,一切都是平等的。

道歉?熊孩子的世界裏從來沒有道歉這兩個字。

他不屑地“哼”了一聲,轉身像條魚一樣哧溜一聲跑到了兩位老人身後,對着他做了個鬼臉。

饒是宋元洲不太能領會別人的意思,也知道這是一種無禮的拒絕。于是他上前一步,又一次強調:“請你跟我道歉。”

“诶你這小夥子咋回事?怎麽,仗着自己人高馬大想欺負小孩啊?”自家的寶貝耀祖被逼着道歉,家裏的太後娘娘哪能忍。

老太太眉毛一豎,直接擋在宋元洲面前,沒好氣道:“你衣服是金子做的嗎?道什麽歉道歉,回家洗洗不就得了。”

頓了頓,又翻着白眼補了一句:“現在的年輕人啊跟我們那個時候可沒法比,連尊老愛幼都不懂,真是白瞎念了那麽多年書。”

要是換做普通人,這會兒就能意識到這就是個難纏的老太太。或息事寧人自認倒黴,或比她更橫,直接剛到底。

但宋元洲不一樣,他只固執地要一個道歉。

人老成精,老太太活了這麽大歲數,什麽沒見過啊。很快便看出了宋元洲的不對。

“我說怎麽回事,原來是個傻子,啧。”老太太斜着眼睛,輕蔑地将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上全是刻薄,“怪不得呢,滾滾滾,好狗不擋道。”

“我不是傻……”宋元洲開口,想要跟她解釋一番。

奈何這就不是個能講道理的人,一再被耽誤時間,老太太連裝都不裝了。也不管漸漸聚上來的人群,伸手指着宋元洲破口大罵:“傻子就乖乖呆在家裏,別出來丢人現眼!也不知道你爸媽是不是上輩子做了孽,才生出你這麽個四五六不知的玩意!”

她中氣十足,看不出半點上了年紀的虛弱:“不就是不小心弄髒了你的衣服?還不依不饒起來了!當我老太太是好欺負的?訛人訛到我身上了,媽個X……”

緊接着就是一連串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

宋元洲本就不會跟人吵架,更何況是這樣激烈的辱罵。期間,他幾次嘗試着開口解釋,卻被老太太連珠炮一樣的語句堵了回去。

他茫然地站在那裏,一時之間不知道事情為什麽會發展成這樣。他只是想要個道歉而已,做錯了事不該道歉嗎?

周圍站着一群人,有指指點點的、有聽到動靜特意跑過來看傻子的、還有舉着手機拍視頻的,沒人站出來解答宋元洲的疑惑。

他就像是一座被洶湧海水包圍的海島,只差幾個浪頭就會被徹底吞沒。

老太太還在罵:“傻子就是傻子,跟個孩子還計較上了,我呸!”

“我不是傻子。”

宋元洲腦子嗡嗡作響,無力地辯解,可聲音都被老太太的高聲謾罵蓋了下去。正當他手足無措之際,一個甜膩的草莓味冰淇淋忽然從天而降,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冷氣十足的弧度,啪叽一聲砸在了老太太腦袋上。

吵吵嚷嚷的人群仿佛被按了暫停鍵,瞬間鴉雀無聲。

粉色液體順着老太太的額頭往下滑,頃刻間便填滿了她臉上的褶皺,場面一度十分尴尬。

直到老太太反應過來,撕心裂肺地吼了一聲:“誰弄的??!這是誰弄的?!!”

“我。”一道聲音在耳邊響起,仿佛冬日枝頭的第一捧落雪,清冷寒涼。

宋元洲下意識轉頭,一個人撥開人群走了出來。

他穿着一件純黑的長款風衣,整個人修長挺拔。右手上提着電腦包,像是剛從辦公室裏走出來,神色平淡,姿态從容。只靜靜看着老太太,就讓她不自覺地把到了嘴邊的髒話咽了回去。

“你、你這人怎麽回事?”老太太色厲內荏地質問。

“哦。”姜行不緊不慢地整理着袖口,“不小心弄髒了你的頭,大驚小怪什麽,回家洗洗不就得了。”

人群裏不知道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緊接着憋不住的笑聲此起彼伏。

“你、你——”老太太臉色紫漲,指着姜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嗯,我還是個孩子,我知道你不會跟我計較的。”

老太太橫行霸道多年,打遍社區無敵手,還從來沒遇到過姜行這樣的。有心倚老賣老直接動手,但目光落到他那質感絕佳的風衣上,又縮了回去。

說到底不過是欺軟怕硬罷了。

“什麽東西。”老太太不甘心地嘟囔了一句,到底不敢繼糾纏,耷拉着老臉拽着老頭和孫子灰溜溜走了。

圍觀群衆也逐漸散去。姜行走到宋元洲面前,問他:“你自己一個人?”

宋元洲呆呆地看着他,條件反射道:“跟我哥。”

姜行又問:“那你哥呢?”

宋元洲轉頭,不遠的前方,宋元淮拎着兩瓶礦泉水正小跑着往這邊來。

姜行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同樣看到了這一幕。

有人管就行,他無意再多停留,沖宋元洲一點頭便離開了。

夕陽西下,在天邊鋪出絢爛的色彩。姜行清瘦的背影融入其中,組成了宋元洲心中最美的一幅畫。

後來的很多天,他都固執地在這裏守着。想要再遇一次那個人,然後說一句謝謝。

可惜他等到了四季輪回、等到了嬰兒開始牙牙學語、等到了一批青春正好的少男少女從大學畢業走向社會,卻始終沒等到那個人。

那天的事好像是一場夢,夢醒了後就什麽都抓不到了。

于是他開始畫畫,一張又一張。

從姜行黑風衣上的扣子、臉上微小表情,到他手上的電腦包、拂過他鬓角的風,每一張都比前一張更清晰。

宋元洲以為自己不會有再見到姜行的機會了,直到那一天,他牽着閃電站在薔薇花叢後,看着他拎着一個小小行李箱從外面踏步而來。

那一刻,仿佛跟兩年前重合了。

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他終于鼓起勇氣,主動開了口:“我叫宋元洲。”

等待的那幾秒漫長的仿佛足有一個世紀,所幸最後的結果是好的。

薔薇花瓣飄落的那一刻,他聽到他說:“姜行。”

“阿行,”宋元洲捧起他的臉,喃喃,“謝謝你。”

記憶的閘門驟然被打開,當時的場景逐漸由模糊變得清晰。

姜行想起了那個低着頭站在廣場中央、光看背影就委屈的不得了的小傻子,莞爾:“原來是你。”

姜建設有句話沒說錯,他确實是個冷心冷肺的人。可是那天,就像冥冥中注定一般,他偏偏站出來替他出了頭。

沒想到他不過是随手為之,卻讓宋元洲記了這麽久。

心裏澀澀的,又有種說不出的感動。姜行主動張開指縫,讓宋元洲的手指插-進-去,跟他十指相扣:“你在那裏等了我多長時間?”

宋元洲搖頭說:“不知道。”

他沒有數過,只知道衣服從單薄變得厚實再重新歸于單薄,如此循環兩次之後,他媽強硬地攔住了他。再然後,阿行住進了他家裏。

于是,之後的每一天都是幸福的。

“你是傻……”姜行想說你是傻子嗎,好像認識宋元洲後,這句話出現的頻率特別高。但想到他不喜歡別人這麽說他,後半截又咽了回去,轉而道,“為什麽不讓爸和大哥去找我?”

現在到處都是監控,以宋家的財富和地位,調查一個他還不是信手拈來的事。

姜行不知道,其實宋家早找到他了。

但哪怕兒子親生的,宋母也不能昧着良心說他配得上姜行。這樣一個優秀自律且追求完美的人,是不可能将目光停駐在宋元洲這樣一個世俗人眼中的“小傻子”身上的。

與其讓他見到人之後越陷越深,不如維持現狀。

然而緣分就是那麽奇妙,有一天那輪高高在上的天上月主動落入了人間。

宋元洲沒聽懂他的言外之意,一本正經道:“因為我沒有問你的名字。”

所以自然找不到。

姜行笑了,他笑得眉眼彎彎,再沒了從前的清冷,眉宇間多了一抹罕見的溫和。宋元洲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低頭湊了過去。

這本應該是一個溫柔的吻,剛開始也确實是這樣。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有些不對味了。

屋子裏溫度越來越高,兩人的動作也越來越激烈。

等姜行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被虛虛地按在了地上,襯衫上卷,露出半截腰腹。而宋元洲的手已經探進了他的衣服裏。

姜行:“……”

事情到底是怎麽發展成這樣的啊!他喘-息着按住那只作亂的手,眼尾沁着一抹薄紅,一邊說話一邊平複呼吸:“不行,現在還不行。”

他身體還沒好全,如果真的發生點什麽,兩人都是新手,沒輕沒重的,萬一肋骨又斷了怎麽辦?到時候怎麽跟醫生說?

做-愛做到肋骨斷裂?算了,他丢不起這個人。

宋元洲呼吸紊亂,看着眼前人的情-态,體內的那把火越燒越旺,幾乎燎了原。身體被本能支配,根本聽不到姜行說了什麽,下意識往前撞了一下。

兩個人都愣住了。

姜行臉紅得幾乎要滴血,直接伸腿給了他一下子:“起來,別發-情!”

再這麽下去非-擦-槍-走-火不可。

宋元洲還沉浸在那種奇妙的感覺中沒有回過神,直到姜行給了他第二下,這才慢吞吞地直起身來,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這是他第二次在姜行口中聽到這個詞了,還有剛剛他說的不行……宋元洲似乎明白了什麽,但卻又朦朦胧胧地隔着一層窗戶紙。

年輕的身體經不起撩,火氣來得快,消下去得慢。姜行拿起手機搜了好幾個奇葩新聞,這才勉強平複住了洶湧的情緒,起身将地上的畫紙一張張撿起來,重新放回了櫃子裏。

這是宋元洲那兩年的見證,也是他的一顆真心,他尊重且珍惜。

所有一切都說開了以後,兩人好像比往日更親密了。雖然行動上和從前沒什麽區別,但卻有一種如膠似漆的氛圍。

當天網上,兩人是抱在一起睡的。

白天睡得太多,姜行本來不困的。但許是宋元洲的懷抱太讓人安心,他瞪着瞪着天花板就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翌日一早,姜行醒來的第一件事照舊是做康複訓練。宋元洲卻沒像往常一樣去溜閃電,而是将它交給了吳姨,自己很罕見地拿起了手機。

在搜索引擎裏認真輸入了“發-情”兩個字。

一開始,他看到的是很嚴肅的科普。然而由于下面關聯的“大家都在搜”,事情開始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了。

從各種姿勢到不可描述的小妙招再到前戲準備和整個過程,嶄新的大門逐漸朝宋元洲打開。

他也終于明白了昨晚姜行嘴裏的不行是什麽意思。

想起那會兒他衣衫不整躺在那裏的模樣,宋元洲的喉結不受控制地滾動了幾下,火氣蹭的一下又竄了上來。

他回卧室洗了個冷水澡,連早飯都沒吃。第一次主動走出家門,去了別墅區外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

十分精準地盯住了收銀臺下的套子和一應相關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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