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徐家兄妹

第9章 徐家兄妹

陶湘一連休養了兩天,身上的紅色癢塊漸消,總算不再那麽抓心撓肝地刺癢了。

這兩日裏,顧山除了精心照料,伺候她吃喝外,同樣也沒有閑着。

他将洗衣阿婆家送來的賠款并十美元整鈔,從房東夫妻倆那裏換得了四十餘元金圓券,徑直往兩人居住的小屋中添置了許多生活用品,諸如鍋碗瓢盆、腳布盆桶、煤爐柴炭等。

新買的鐵皮爐子泛着金屬的冷光,煤炭也是上好的無煙煤,就整整齊齊碼置在小陽臺的角落裏。

那裏已經大變了模樣,裏裏外外的鳥糞積塵被顧山清洗得幹幹淨淨,就連缺損凹陷處也被修補完好。

他還不知從哪扛來一把碩大的遮陽蓬傘,就立綁在陽臺邊的鐵栅欄中央,恰好将那一小方露臺遮蓋得嚴嚴實實。

這下無論是鳥糞落葉,還是雨水塵埃,都再落不到曬臺,平白增添了一小塊使用面積。

至此,顧山常呆在陽臺上做着事情,或是擇菜摘葉,或是撥弄着那只燒煤的鐵爐子。

他見劉嬸做的飯菜來來去去僅那幾樣,生怕陶湘吃了沒有營養,便日日買來蔬菜肉蝦,頓頓變換花樣給她煲湯煮點心。

不僅如此,結實的遮陽棚搭起後,兩人洗好的衣服再也不用拿到樓頂同其他租戶争搶挂繩晾曬,而是直接就可以曬在傘面底下,方便了許多。

天氣還熱着,這些濕衣服沒一會兒功夫就能幹,很快又可以收回到屋裏,并不影響煤爐燒鍋的使用。

顧山勤懇能幹,做事有條有理。

與陶湘同住的這些天,他幾乎承包了屋內屋外一切大小事務,活像個忙碌得團團轉的田螺先生,穩妥又可靠。

陶湘不知他将這間租屋當成了他們的小家在經營,只覺得自打顧山回到她身邊後,原本孤寂乏味的生活頓時有些不一樣了。

而這樣的感覺,在那日晨起她發現自己沉睡在男人臂彎間時,尤為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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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晖灑落到小陽臺上,遠處吹來的晚風帶走了愈漸消弭的暑意。

股股白色熱氣從煤爐上座着的熱鍋裏溢湧出來,一股濃郁噴香的紅棗豆沙味彌漫周遭,引得路邊行人頻頻擡頭往上看。

顧山收了鼓火的小扇,站起身揭開鍋蓋往湯裏撒了些紅糖,接着便盛出一碗紅豆栆湯作為陶湘下午的點心。

陶湘此時正躺靠在床頭,手裏執着一本厚重的翻譯原文書,就着窗外的天光貌似在閱看。

只是她的心神顯然不在書上頭,而是望着顧山寬厚挺直的背影,美目流轉間顧盼生輝,不知在想着些什麽。

她的注視有些久,又嬌憨不曾隐藏,顧山未必沒有察覺到,當下連脊背都僵立了三分,端着補氣益血的甜湯回到屋內。

溫燙的湯碗在外吹了會兒風,已經不太燙手了。

顧山收走陶湘手裏的書本,小心将碗遞給她,叮囑道:“慢點喝,小心燙。”

陶湘輕應了一聲,她姿勢未變,抱着豆栆湯先是皺着鼻子聞了聞,許是覺得味道不錯,這才舀起一勺慢慢吞吞喝起來。

她身下墊着經布,昨日剛來量還很大,一不小心就會側漏,小肚子也有些泛疼,因此只能格外注意,輕易并不敢下地走動。

顧山比她還要關心她正逢特殊時期的身體,一連兩天燒煮的都是補血食料。

他對陶湘俨然一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稀罕模樣,恨不得每頓飯嚼碎了喂給她吃。

見陶湘吃得香甜,顧山面色柔和下來,坐在床邊并未離開,轉而伸手替她收拾起了床上散落的報紙。

好幾份民報被陶湘一一翻看過,裏頭的頁面灑落滿床,邊角處皺皺巴巴,唯有主版上的內容大差不差,還是有關于新幣種金圓券的時聞。

從金圓券發行日以來,托新幣面世的福,這幾天街上報童們的生意尤其的好。

南寧市縣鄉鎮上十人中有九人在談論這件事,引發的熱議非同凡響。

大衆接受良好,在商品價格管制加持下,格外響應政府號召,都紛紛湧進銀行要求将手上積蓄盡數兌換成金圓券。

顯然随着新幣的推陳出新,瘋狂上漲的物價得以遏制,甚至可以說變得極其低廉,這對泡在苦水和戰火裏的老百姓來說,俨然是個好事。

一時間,新幣的換兌風潮席卷了整個南寧,風氣也欣欣向榮起來。

報紙上刊登的新聞還要熱烈積極,許多地方的勞務薪酬都已經統一改為了以金圓券結算,銀行加班加點替民衆兌換,卻依舊長隊如潮。

關于前者,陶湘近兩日都沒有出門,體會不到真假,但是後者卻着實如此。

房東劉先生這些日子一直在被迫加班,待到天黑才能帶着滿身的疲倦和興意回來。

據他說,饒是銀行人員如此辛勤,依舊有許多群衆排着隊也換不到金圓券,每天場面一團亂麻。

棧樓裏的其他租戶早出晚歸,同樣也沒空去排隊兌換,好在有銀行工作的劉先生在,他們便會托他幫忙換上一些。

房東劉太太更是精明,免費幫人換過幾次後,自覺從裏頭嗅到了商機。

她為了掙些差額,索性将家裏的積蓄通過丈夫都換成了炙手可熱的金圓券,以此來同旁人收換,并明碼标價收取少量的辛苦費。

有需要換幣的人對這一點兩點的差額感受不大,但是對于房東夫妻來說,卻是積少成多,能得收益的大好事。

先前顧山也是一樣,他要守在陶湘身邊,無法花費大量時間去銀行排隊,便同房東家換了外幣,确實快捷便利。

這廂,陶湘邊吃着碗底的紅豆,邊擡眸看顧山将那些散報一一收納好。

她沒好意思說自己翻了半天,都沒有想到要去看報紙裏關于房屋出租的信息,事實上這兩天她已經将尋房子的事全丢在腦後了。

甚至想着,好像兩個人就這樣窩住在這間小屋裏過生活也不錯。

陶湘開着小差,手裏的調羹一歪,半塊紅豆皮就黏在了她的唇角,沒能吃進嘴裏,襯着那櫻粉的唇瓣,格外顯眼。

她口中含着豆粒,微微張開嘴,想要将那塊豆皮舔走。

可就在這個時候,顧山也伸手過來想幫她摘掉。

兩者近乎同時動作,于是軟嫩的小舌頭在男人粗粝的指節上輕舔而過,卷着紅豆皮就縮回了口中,只留下一道濕漉印跡。

陶湘的反應要慢些,嚼着紅豆粒的時候才發覺自己舔到了顧山的手指。

她眨了眨杏眼,眸子裏澄澈如碧潭煙雲,望着顧山頰上慢慢浮起了一層紅暈,莫名的軟惜嬌羞。

顧山心頭也是一動,他收回手,微側着臉,将稍微完好的那一面對着陶湘,素來平淡冷沉的心裏如同鼓擂。

氣氛有一瞬間的粘稠,在兩人之間像有細線在拉扯。

陶湘埋頭喝着碗裏的棗湯以作掩飾,但是越喝卻越口幹。

她舔了舔唇角,想了想擡起頭,嗓音微啞地向顧山發出邀請:“秋天快要到了,明天咱們一起去街上做幾身衣服吧?”

“好。”顧山适時從陶湘手中接過空碗,沒有任何猶豫地溫聲回道。

他同時快速在腦海裏統計着手中剩餘的錢劵,這一兩天買回來的生活物品單價不一,全加起來不是一個小數目,原本四十多元金圓券摸約還只剩下七八元不到。

單純作為兩人的生活費夠用一段時間,但用來訂做衣服就顯得不夠了。

顧山想替陶湘多做幾件漂亮衣裳去去晦氣,好讓她開心,當即琢磨着再去同房東他們兌換掉一兩張十元美鈔。

誰想陶湘還有別的念頭,只聽她繼續開口道:“之前那些被穿過的衣裙也帶去,我不想再穿了,不如都賣掉……”

那些裙子有些是從上海帶來的,有些則是到南寧後才做的,用料精細質量上乘,出二手賣不上價不免有些可惜。

但顧山永遠不會忤逆小姐的意思,順從地點頭應下。

陶湘瑩潤白淨的臉上眉眼彎彎,望着他唇邊抿出了淺笑。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兩人都沒有再提及到外出找房子的事,就連那些報紙也被顧山塞到了桌櫃的最深處。

*

第二天一早,恢複了精神的陶湘攜帶上抽屜裏翻譯好的稿件,同顧山一起外出前往市縣。

上交翻譯稿的事比較重要,因此她先是去了趟公使館,結得一大筆翻譯費,順帶又領回三篇待譯文。

裝在牛皮紙信封裏的薪酬厚厚一疊,陶湘打開看過,裏面全都是嶄新的金圓券,足有一百餘元之多,原來公使館也跟報紙上報導的其他地方一樣,順應時事更換了支付幣種。

陶湘覺得滿意,之前顧山同她說起過如今外頭貨物商品的價格都很低,這些錢足夠他們買上許多東西。

她将裝着錢的信封塞入手包中,預備等下去到門口,就交給在外等着她的顧山。

然而待到陶湘走出公使館後,卻見顧山正同兩個陌生男女站在一起說着話,她見狀不禁猶猶豫豫地放慢了腳步。

反倒是時刻分出心神關注使館的顧山率先發現了她,他果斷暫停同徐家兄妹倆的對話,大步朝着陶湘迎了幾步,将她帶到他們面前。

不經意間,親疏立見。

這兩天,徐家兄妹閑下來一直在找顧山。

自打上回顧山去尋他們說要拆夥分別,兩方鬧得不太愉快,或者說是他們單方面不歡而散。

眼下沉船裝滿了貨物,即将離開南寧,兩人離去前想同顧山告別,權當全了這随行的緣分。

今日,兄妹兩個好不容易問信找去棧樓,然而劉太太自打出了蚤蟲的事後,就不太屬意讓外來人進到樓裏,随意推說了句陶湘與顧山的去處,就叫劉嬸将兩人打發了。

他們只好從鄉鎮趕來市縣碰碰運氣,沒想到還真碰上了面。

顧山将陶湘介紹給徐家兄妹,而有關兄妹倆的事,他則一早就同陶湘說過,因此只簡單地介紹了下他們的名字。

陶湘生得好看,容貌精致身段姣好,性格溫軟卻并不怯懦,主動笑着同兩人友好打了聲招呼。

哥哥徐谷還算立得住,嘴裏連連回應,只是眼神忍不住一直往她面上盯瞧。

顧山見狀心裏頗為不悅,他站得離陶湘更近了些,幾乎将她攏到自己胸前,又似是在彰示主權。

而一旁偏臉站着的徐稻見此情景,難免更為失意,她羞懦地低下了頭,讓額上厚重的劉海蓋住眼穴處碩大的青田胎記。

有陶湘加入,幾人寒暄了一陣。

但顧山向來話少,妹妹徐稻站着也不說話,就光光陶湘和徐谷兩個,說到底也沒什麽好多說的。

場面一時冷凝下來,陶湘看看身側的顧山,又看了看對面的兄妹倆,實在想不到什麽合适的話題可繼續聊下去。

她想了想,剛準備開口提議自己請客吃飯的事。

只見徐谷看了眼自己妹妹,又望向顧山說道:“那行,我們就來跟你說一聲,這就走了……”

一旁的徐稻似是就等着這句話了,哥哥的話音剛落,她胡亂沖陶湘和顧山的方向點了點頭,轉身提腳就走。

顧山執意要留在陶湘身邊,徐谷也不好多說,徑直追着自己的妹妹去了。

見兄妹倆就這麽離開,陶湘想通了什麽,頓時心情就有些微妙,介于不愉快與氣悶之間。

但她還是咬了咬唇,向顧山說道:“他們要走了,你可以去送送。”

街上吵鬧不已,陶湘的聲音又有些輕,不太能聽得出來話語,但始終關注着她的顧山還是聽得分明。

他搖了搖頭,依舊立在她的身旁,半點沒有要趕上去送別的意思。

早在加入的時候,他就跟他們說清楚,也道過別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最新評論

「孔雀開屏了」

「好看」

「好看」

「這文筆挺好」

「改名了,副官變家仆」

「這是開竅了」

「好好看!!」

「經期不能補啊,量會變多的,應該經期前後補」

「顧副官真的很絕!!!」

——評論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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