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表明心意
第10章 表明心意
見過徐家兄妹以後,陶湘心裏不太得勁,直到同顧山進入裁縫鋪裁做衣裳也沒有好轉。
眼下離年關還早得很,壓根沒什麽人舍得花錢做新衣,裁縫鋪裏生意冷清,客人寥寥無幾。
一見到陶湘和顧山主動上門來說要做衣服,坐在櫃臺動着針線的老師傅忙擱下手裏縫補的小活,帶着學徒熱絡地迎了上來。
裁縫鋪子不光有布料,還有不少挂在牆上的男女成衣模板,都可以直接售賣。
然而陶湘不願意購買鋪內的成衣,生怕又是被人穿過的,更屬意重新量體裁做。
她現衣櫃裏的洋裙幾近被淘汰清空,因此着急穿換,便選擇了易做的旗袍襖裙,用料不一薄厚都有,足足訂下好幾身。
這可是筆天大的生意,老師傅領着學徒臉上幾乎笑開了花,伺哄着陶湘量完了尺寸。
等到接待不茍言笑的顧山時,更是極為殷切熱情,一是懼怕他的殘容,二顯然也是希望他也能多做幾套。
然而顧山對衣着穿扮不太看重,他随意指了鋪子裏兩套現成的襯衣黑褲,試穿着叫裁縫老師傅給他稍微改了改尺寸,就徑直買下了。
男人身軀高大,肩寬窄腰雄姿偉岸,似乎不管穿什麽都顯得格外英姿勃發。
從背後看去,更是極為英朗卓然,一種強烈的男性荷爾蒙氣息油然而生。
陶湘恰巧站在顧山背後,在他伸手挽起新衣袖擺時,不免擡眸多看了幾眼,只覺得忽然有一股子熱氣漫上了她的頰面,使她赧意升騰。
許是這不大的鋪子裏擠站着四個人太過悶熱的緣故,面色緋紅的陶湘不禁走出鋪門,想站在鋪外透透氣。
而顧山被老裁縫學徒圍着,正商談裁衣價錢,順帶出手帶來的那一大包屬于陶湘的上好衣裙。
誰想商議了沒一會兒,顧山忽然發現陶湘不見了,強烈的後怕情緒陡然浮現在他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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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原本還算溫和的面容一下子變得冷峻淩厲起來,他丢下還在打珠計數的裁縫和學徒,疾步往鋪子外走去,銳利如鷹隼的眼神不斷掃視周圍,試圖去尋陶湘的蹤跡。
直到見到好端端站在鋪子邊上的那抹熟悉倩影,顧山這才重重地松了口氣。
不知不覺,他的背後竟起了一層冷汗。
顧山離去得突然,老裁縫和學徒都沒有心理準備,吓了好大一跳,立刻在他身後頭跟了出來。
正吹着街風的陶湘聽到幾人的動靜,疑惑地轉過身來看,詫異開口道:“好了?”
顧山看着她頓了頓,啞着嗓子回道:“還沒有。”
“那你怎麽……”跑出來了?
陶湘不明所以,怔愣着與他對視,好半天才明悟過來,他是擔心她跑丢了,這才出來尋找。
兩人眼神交換,她仿佛瞥見了男人眼中某種藏匿已久呼之欲出的深刻情感。
這個發現使得陶湘本平複下去的白頰粉腮又泛起紅來。
一旁的老裁縫和學徒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但并不妨礙他們賠笑搭腔:“這位小姐沒事,在這呢,這位爺放心,不如先進去把賬結了。”
他們再次邀請顧山入鋪,顧山進去前不放心地回看了陶湘好幾眼。
陶湘聰慧,體會到了他的意思,她紅着臉抿了抿唇角,這回沒有再停留外面,而是乖乖地跟随他一起進去算錢。
特意放緩腳步等她的顧山這才面色一松,只有她好好地待在身邊,他才能徹底放心。
陶湘的六身衣裙與顧山的兩套衣褲加起來并不便宜,被老裁縫做主抹了零頭還要八十金圓,不過陶湘的那些舊衣出二手價格竟也不低。
不說料子上乘工藝精湛,其中幾條還是滬市手藝,十來條打包一買,頓時就有近百金圓的入賬。
這下他們不光不用付錢,裁縫店還要倒找給他們,顧山事先兌換好的兩張十元美鈔俨然沒能派上用場。
訂好了衣服,又同裁縫鋪商定好五日後寓棧送貨交付,陶湘今日與顧山要做的事全部落定。
天氣依舊炎熱,陶湘身上的叮咬癢處還沒好全,不願意在外多待。
顧山忙叫來了車子,送她打道回府。
*
兩人回去的時候還沒到午飯時間,正巧碰見房東太太堵在竈間門口,等着收某一租戶拖欠了好些時日的房錢。
劉太太搖着她那把從不離手的扇子,保養較好的手頸上空空蕩蕩,金銀镯戒不翼而飛,顯然是一早聽從政府指令,全讓劉先生拿去銀行換成了金圓券。
作為體制裏的工作人員及家屬,房東夫妻倆天生對政令信任擁護,自覺帶頭遵紀守法,不光是家裏的餘財,還日日将換到的舊幣都拿去換成新幣回來。
此刻,房東太太盯看着租戶女眷從袖袋裏不舍地數出錢來,交付給她下一季的房租。
一疊厚實金圓入手,她這才稍微有了好臉色。
劉太太滿意地甩着錢票,瞥見回來的陶湘和顧山,率先親切問好:“陶小姐回來啦?”
她記性好,對樓裏每一戶房西交租子的時間都了如指掌,而記得沒錯的話,再過幾天到了月底就該輪到坦直爽快的陶小姐交新一季租金了。
房東劉太太心裏的算盤珠子立刻播得骨碌碌響,忍不住計算起來。
十五美元一月即四十五美元一季,再折合成金圓券,那就是整整一百八十金圓,陶小姐要交一百八十元金圓券。
這下劉太太看着陶湘,臉上的笑容都更燦爛了幾分,像是在看一尊送財童子。
陶湘自然也還記得房租的事,可到底是否要換房租住還沒敲定下來,續不續租更是無從談起。
她看了眼身側的顧山,不好當面多說什麽,同房東太太寒暄幾句,就上樓去了。
門窗緊閉的小租屋裏同他們離開前一樣,并沒有外人進來過的跡象。
顧山的目光不動聲色将室內迅速掃視了一遍,确認安全後,方才拔出門上的鑰匙,退到一旁讓陶湘進入。
陶湘絲毫沒有注意到顧山謹小慎微的舉動,她将手包挂回門上,忙不疊進了洗浴間擦身上藥。
上回那兩瓶藥被一晚上用完後,顧山又給她回購了兩瓶,這三日用下來也所剩無幾。
好在那些癢塊該消的消,雖然偶爾還是會有些刺癢,但已然快好全了。
等陶湘洗過手,從盥洗室出來的時候,只見顧山正站在書桌前,往抽屜裏存放着帶出去卻沒動用到的錢幣。
他這錢是用美金問房東一家換的,而房東太太為了給旁人兌換方便,手裏頭都是些元角分的小幣值金圓,最大面額也不超過五金圓。
顧山手裏足有**十元,大大小小面值不一的金圓券加起來厚度着實可觀,并不方便随身攜帶,因而一回來就要找地方放好。
陶湘想起包裏剛收到的一大筆翻譯費,索性将裝着錢的信封袋取出,慢吞吞挪到顧山身旁遞給他。
顧山還沒來得及将抽屜關上,于是陶湘不經意間就看見了裏頭的東西。
厚厚一疊零零碎碎的金圓美幣,以及一本破破爛爛的厚牛皮本。
自打男人住進小租屋以後,陶湘見他沒有地方放東西,就主動分了他半張書桌和一個儲物櫃好放置個人物品。
平時她從不随意翻看,因此這還是頭一回見到顧山往抽屜裏放了什麽。
“這是……”陶湘不免對那本破本子起了好奇心。
上頭的皮面破爛殘缺,顯然作為一本平平無奇的筆記本,它曾被主人翻過無數次,至今還帶在身上。
顧山拿着陶湘遞來的厚信封,聞言沒及時作聲,剛毅的面容上卻一點點湧起了赧紅。
陶湘見顧山沒回應自己,難免有些失望,從市縣回來後就一直臊熱的心像是被潑下了一大盆水,整個人都涼了起來。
可她也不是嬌蠻任性的性子,無意追究屬于顧山的隐私,怏怏怯怯地扭頭想要走開。
這時,顧山卻拿起了那本日記,徑直塞放到陶湘手中:“看吧……”
他給得急切,大掌一度捉住了陶湘的細腕,在那皙嫩溫潤的腕肉上短暫留下灼熱的男性體溫。
像是怕她看,又怕她不看。
陶湘被燙了一記,她舔了舔莫名幹涸起來的唇角,心情陡然好了起來,依言翻看起這本破筆記。
然而出乎意想的是,這本本子裏屬于顧山的字跡很少,取而代之的是一頁頁清晰詳細的手繪地圖,時而标注着南邊的某些地名方位,大多數又被打叉劃去。
陶湘看不太懂,不免覺得有些無趣。
她快速随意翻閱到最後,只見上頭赫然新寫着“南寧”二字,再配以幾張縣鎮周圍區域的手畫縮圖……
陶湘一時心神震蕩,心裏頭頓時百味難消。
“這些地方……”她呆愣了好一會兒,怔怔地擡起頭望向顧山,本該清軟好聽的嗓音微顫:“這些是你找我去過的地方?”
顧山同樣垂眸看她,眼神裏有着難以抑制的憐愛與溫情,他點了點頭。
陶湘得到準确回應,酸澀的眼眶裏不免湧上淚水,自此一切便都明朗了。
兩人在上海的最後一夜,滿身是血的顧山自知難逃一死,哄勸她獨自離開,讓她去到暖和的南方好好生活。
陶湘當時未曾松口答應,卻聽進了心裏,從滬地離開後只身來到南寧,就此栖身下來。
而顧山也當真信守那日戲言,死裏逃生後一路往南邊尋覓,一個小鎮一個鄉村地找,從未放棄過尋她。
陶湘心裏酸苦得厲害,眼淚撲簌簌直掉,再也忍耐不住,直撲進了顧山的懷裏。
她環抱着男人似有些僵直的寬闊腰背,方才覺得此舉不妥。
陶湘眨了眨淚眼,松開手想要退離。
可才退了還沒半步,她兩條細膩滑潤的臂肘就被人捉住,往後一送,重又環到了男人身上。
陶湘正哭得發懵,還沒來得及弄清楚怎麽一回事,松軟的腰肢和背脊上就壓上來兩條鋼鐵似的重臂,直壓得她往顧山胸前傾倒。
顧山未必比陶湘好受,他緊緊地摟抱着她,仿佛要将她納入懷裏融進骨血。
他最後的秘密,都被她知曉了。
作者有話要說
JJ不讓寫跟軍。閥相關的,所以改了文名文案。
這本書的整體基調也很簡單,就是在金圓券時期,男主死裏逃生後,找到女主一起隐姓埋名過日子的家常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