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冬去春來

第22章 冬去春來

南方春來早, 陶湘和顧山在洞穴裏度過一個多月的冬天,待到時間跨入三月時,好似只是一夜間便冬去春來。

河道裏的冰與石灘上的雪消融得飛快, 沿岸逐漸長出鮮嫩翠綠的草芽,沉寂光禿了一整個冬季的山林樹木也開始泛起青蔥翠色,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岩洞裏的豬肉和冬菜都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米面等主糧倒是還剩下半袋, 只是沒有配菜, 吃着總太過乏味單調。

春寒料峭, 氣候依舊寒涼,但每當日頭好的時候,顧山便時常扶着陶湘外出走動, 一是活動活動筋骨, 二則是等着貨販靠村來好同他采買。

同樣的,河邊山村裏的村民們也不再龜縮賴冬,一個個身穿舊襖扛着農具走出自家屋舍, 有的在梯田間翻地墾土, 還有的劃着板船沿岸去到上游開墾的荒地裏犁田。

在鄉下村莊,各家的男人是幹農活的主力,尤其如今正值農家青黃不接之際,山上的硬土全靠他們墾松耕軟,方便後期播種續肥。

回回陶湘和顧山在因漲春/潮而縮小了一半的石灘上散步時,總能見到村戶們撐着船或來或往的人影,其中就以男性村民居多。

山村農戶勤快, 那些田地裏的冬土沒幾天功夫就拾掇得有模有樣, 随後又被播下浸種催芽後的稻子玉米等去年特意留下的主糧種。

對于底層人來說, 糧食可以飽腹, 而菜蔬只是錦上添花,陶湘和顧山見此也絕了跟村戶們買菜吃的想法。

就在這個時節結點,熟悉的老貨郎又劃着載滿貨物的小船來到河邊山村。

陶湘還是第一次見到外來的貨船,她抱着大了一圈的肚子看其他村民買東西看得津津有味,最後自己也趁着人少上前在船板上挑了幾樣感興趣的物件。

顧山始終圈護在她左右,将她與亂擠的村裏人隔離開來。

等輪到陶湘去挑東西的時候,他一邊扶着她,一邊同貨郎低聲交流,繼續打聽桂縣的事。

顧山是大主顧,又帶着孕妻,貨販做他倆生意還來不及,因此格外熱情話多:“嗐可別提了,現在城裏頭更亂了,聽說外頭又有仗要打過來,那些兵老爺在急着四處征丁呢!”

旁邊逗留的土著村民們也聽到了這些,不禁一一着急起來:“咋又要征/兵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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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征到俺們這……”

“這仗得打到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衆人七嘴八舌,場面一下子變得嘈亂不已。

“恁們這偏,應該征不到,只要別去城那頭晃被抓住就行。”年紀偏大的貨販擺擺手,勸慰這些鄉民道,“再說,要是真征過來了,恁們躲去山裏不就好咯!”

河邊山村近水靠山,出了屋門往山頂走,綿延着的就是重重深山,到時往老林子裏一鑽,再躲上個十天半月,出來什麽事都沒了。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但村裏的人還是放心不下。

大家站在水埠上,你一言我一語地提前擔心起躲進山裏後,自家搬不走的房屋田地該怎麽辦。

陶湘和顧山不是這裏的人,他們的随身家當都在船上,屆時要是來不及整船走水路離開,同樣可以拎起最貴重的皮箱躲進山中,待風聲過去後再出來。

抱着這一心思的兩人不比周圍着急的村戶們,在小船上挑了好些需要用到的東西花銀元買下。

顧山還同貨郎定下些不拘腌菜還是鮮蔬的下飯菜,只等着下回送來再結尾錢。

買好了東西,陶湘和顧山沒有在人堆裏久留,很快帶着一堆買來的物件和貨販新給的報刊回到山洞中。

洞穴內的地方空出來不少,柴火用去大半不說,裝放過冬菜肉的幾只籮筐也全空了,就剩幾半口袋精米白面與豆粒雜糧。

顧山不舍得見陶湘整日吃雜糧飯,心裏琢磨着想去山中捕些野物或是摘點野菜,回來好給她改善下夥食。

然而還不待他找時間出門,南方的天空轟隆隆響起春雷,随即淅淅瀝瀝下起貴如油的春雨來。

這場雨來得及時,正好灌溉了村中剛被播種好的農田,使得村戶們不必多費手腳日日提水去澆灌,能夠在家裏好生歇上一小陣攢攢力氣。

下雨天潮濕捂馊,河道裏洶湧澎湃的河水又暴漲一大截,淹沒的岸灘面積更多了。

顧山顧忌着河裏上漲的水位,也不敢離開洞穴,始終陪在陶湘左右,時不時去洞口觀察漲水的局勢。

至于陶湘則要放松許多,她衣着寬松輕薄地窩在船頭的軟被織物裏,就着洞內常明的火堆,懶散閑讀貨郎新給來的那些刊報。

報上消息時新,連着許多份都是寫新一年以來各地經濟民生與戰亂動蕩的情形,其中占了最多筆墨的便是曾經風頭正盛的金圓券。

作為新幣推廣了還沒半年的金圓價值變得更低了,錢鈔面額不斷升高,從最初的一百升為一千、一萬乃至更高。

同時物價也如脫缰的野馬般一漲再漲,那些早先将家裏所有餘財都兌換成金圓的民衆們欲訴無門,他們本就不多的財産幾近縮水蒸發,一時間民生極度困苦艱難,國區的公信力岌岌可危。

陶湘心有餘悸地翻閱了會兒報紙,免不住想起被砸的房東一家,那夜逃亡一別,也不知道棧樓裏其他的人怎樣了。

她這麽想着,肚子裏又是一動。

快六個月大的小家夥不知是男孩還是女孩,活躍得不可思議。

倒也不是不分晝夜地亂踢亂動,只白天胎動得多些,而到了夜間又重變回乖巧安靜,能讓人睡個好覺。

陶湘擱下手頭的那疊報紙,輕輕摸着自己變硬了好些的小腹,感受到裏面傳來的動靜,她滿心歡喜,完全被岔開了注意力。

沒過一會兒,顧山也觀察完河裏的水勢,帶着一身水汽地回來了。

他先站在火堆旁略烤了烤,随後才走去船側伸出手摸了摸陶湘鼓起的腹肚,溫和地啞聲道:“孩子踢你了?”

“活潑得很。”陶湘眉梢彎彎,笑着擡起頭回顧山的話。

她肌膚白膩瑩潤,綿密有致的身段更顯嬌軟豐腴,且由于個人衛生清潔到位,身上并沒有什麽普通孕婦那樣稍重的體味,而是萦繞着一股恍若熟透的桃杏蜜甜香。

顧山給她順了順鬓發,在她潔白飽滿的額上印下一吻,随後蹲下身附耳貼在陶湘的肚上,靜心聽着裏頭胎兒發出的聲響。

洞外雨聲清纏,洞內一室安好。

陶湘眉眼低垂,杏眸裏含笑含俏,水遮霧繞似的泛着股妩媚有加的風熟韻感。

她張開皙白圓潤的指尖在身前顧山的短發間穿梭,以不大不小的力道給他按着頭。

打從月份上來,陶湘的身子越發笨重,一個人占了整條篷艙,于是顧山只好在旁邊地上打地鋪過夜。

洞穴裏的地面凹凸不平,再加上要整夜保持警醒,以防有野物闖洞或是陶湘夜間有什麽需求,他已經一連多日都沒有好好休息過。

陶湘幫顧山按摩了一會兒,嗓音清軟地問道:“舒服嗎?”

“舒服。”顧山聲腔啞啞的,隔着薄軟的衣裙胡亂親了她的肚皮幾下。

他都快站不起來了,只覺得一股激靈爽意從天靈蓋直往尾巴骨上急竄,有些抑制不住得發癢,卻又不舍得退開。

陶湘一聽顧山這麽說,頓時放下心來,她又多加了一只小手,十只綿軟白嫩的蔥根手指齊齊在男人的後腦與頸項處按揉着,試圖努力緩解他的疲憊倦意。

顧山埋臉在她馥郁暖香的腹部,剛毅的下颌愈發柔和下來。

就在兩人享受着靜谧美好的時光時,雨聲依舊的石洞外卻忽然傳來了雜亂靠近的腳步聲。

陶湘吓了一大跳,驚惶地看向洞口,還當是貨郎嘴裏所說的兵匪征人來了。

顧山比她反應更快,他撿來襖裙和兔毛毯給陶湘穿披上,随後護着她下了船,順手操起先前削骨切肉的菜刀防備着。

誰料來的人不是什麽外人,竟是村裏的幾個村民,男的個個拿着鐵斧鋤頭,後頭跟着的兩個健壯村婦面上也一片焦灼躁色。

背着土槍的老獵戶領着人走在最前頭,他看見顧山眼前一亮,忙不疊迎了過來,正是求他一起上山打狼尋娃來了。

原來春雨一連下了很多日,山上長出不少蘑菇菌子,鮮嫩的山筍也冒了頭。

這些山貨也就雨季這段日子有,采得多了還能托貨販去城裏換成錢,因而每當白天雨小時,就會有村民帶着竹筐鐮刀冒雨進山去采摘,一些小孩愛湊熱鬧也會跟着去。

深山野物多,大家只敢待在外圍,萬不敢往裏走。

然而惡狼餓了一個冬天,不知怎的就有幾匹從山裏闖了出來,咬傷幾個大人不說,還叼走了兩個孩子。

這年頭生孩子容易養孩子難,更別提是兩個就快半大的小子,這下山村裏頓時亂了起來,男人們集結到一起,紛紛沖上山要把小孩們再給搶回來。

老人常跟這些獸物打交道,知道它們不好惹,想着多個人多份力,又清楚顧山本事不小,便帶着自家旁邊的兩戶鄉鄰來叫上他一起。

陶湘哪聽說過狼吃人的事,聽罷吓得心口惴惴不安,站都快站不住了。

顧山也惦記着她走不開,生怕會有狼趁他不在,摸尋到洞裏來,再把陶湘給銜了去。

場面變得膠着,有村婦看出顧山難以安心,便急急開口道:“實在不行,就把恁媳婦放俺家裏,保恁回來她還好好的!”

顧山沒有輕易聽信他人的話,猶豫着還想再度開口拒絕,這時陶湘卻抓住了他環抱住她腰肢的臂彎。

她的小臉還是有些蒼白,但精神卻鎮定了些,小聲道:“我沒事的,別擔心我,你要去就去吧。”

顧山聞言定定地看了眼她,最終還是應下了老獵戶的邀請。

今日他人有難不幫,明日自家有難也不會有人來幫,所謂人情往來就是如此。

他給陶湘穿戴上雨笠蓑衣,鎖上栅欄門後,抱着她一路從山洞快步去到山村民居裏,卻也沒送進村婦家中,而是由老獵戶引着去到了他家的院子,與聾啞的小孫女做了個伴。

“別怕,我很快就回來。”顧山撫了撫陶湘的長發,顧慮着是在人前,沒有親她。

陶湘嬌乖地點了點頭,看着他拿上老獵戶給的鐵耙,跟随衆人離開。

待他們這批人走後,村子裏冷冷清清的,只有老婦少孺站在各家的門口,向人影重重的山上翹首以盼,等待着村民們找到孩子帶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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