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離開山村
第29章 離開山村
在村戶們聚集到下坡處與兵痞那幫流民們對峙的時候, 上坡附近又有其他難民趁機渾水摸魚。
他們手裏拿着利器,偷摸砍開棚與棚之間攔路的麻繩與布牆,一個個泥鳅般鑽進間間空棚屋裏大肆搜刮翻找米糧或是值錢的物什。
就算撞上留守的村戶一時也并不畏懼退縮, 而是仗着人多,一邊亮出家夥,一邊合夥繼續搶奪,直到坡下的村民們陸續趕來。
顧山心急如焚, 沖在了人群的最前頭, 也不去管沿路遇上的逃跑難民, 徑直往他與陶湘的窩棚趕去。
到了地方,只見原本用作擋風的油布牆已被割得七零八落,角落裏堆積的鍋碗瓢盆也滾落滿地, 覆蓋着薄雪的棚屋口滿是雜亂重疊的陌生腳印。
他的心立刻揪緊起來, 上前去想将遮簾拉開,查看陶湘和孩子的情況,偏偏正好撞上兩個男難民罵罵咧咧托抱着沉甸甸的米糧口袋從棚子裏頭接連鑽出來。
顧山怒不可遏, 對母子倆的濃重擔憂盡數化為了沖作惡難民們而去的怒氣。
這最後的兩人逃得太慢, 顯然撞上了搶口,當即連避讓都來不及,徑直被顧山提起長腿一人一腳狠踹到了地上。
他腳下的力道大得出奇,又許是踹中了脊柱要害,對面二人倒地後“噗”地吐出血來,踉踉跄跄好半天爬不起身。
頓時駭得連糧袋也丢開了手,強忍着身體上的疼痛懼意, 抓扒地上的泥雪想要逃離。
顧山猶不解氣, 鐵青着臉掏出那把撿來的搶, 動作熟練流暢地上了膛, 在周邊村戶驚懼的目光中,眼也不眨沖地上的其中一人開了火。
“咔噠”,可惜是空槍。
那個兵痞的搶裏沒有子/彈了,最後一顆也在危及生命時被反擊用掉。
什麽情況下逃兵的搶裏會只剩一顆子/彈,這個問題在顧山的腦海裏掠過一瞬,很快又被盛怒之中的他丢在腦後。
他利索地将鐵疙瘩在掌中轉了半圈,幾步上前用堅硬的槍托給地上兩人的後腦一人狠狠來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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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聲悶響過後,二人死豬一樣趴在原地,溫燙的鮮血在雪地裏溢漫開來,但在冷情冷血的顧山看來,這兩人死不足惜。
他沒有過多停留,也對旁邊傳來村戶們“打死人”的驚呼聲充耳不聞,直起身快步走去棚屋口,撩開那兩條被扯得破破爛爛的遮簾。
而在看清躲在昏暗棚子裏最深處驚恐落淚的陶湘,和被她抱在懷裏哭得聲啞的陶顧後,這個曾死裏逃生都沒有吭過一聲的男人心都快碎了。
傍晚雪又下大了,光線很快變得昏聩不明。
這是住進山裏以來,河邊山村村戶們經歷過的最為動蕩難安的一日。
搶糧食的難民們雖然暫時被趕跑,但留下的爛攤子還在,整個營地顯得分外淩亂殘破,明顯要花費上很大的功夫才能重新收拾整頓幹淨。
遭此劫難,蒙受損失的村民們不在少數,有的丢了不少過冬糧,有的棚屋被敲砸打壞,更多的則是兩種狀況都有。
發生了這樣危險的事,這一晚半山腰上的村戶害怕又會有難民來襲,都不敢留在窩棚裏睡覺。
大家在空地中央點燃了數堆篝火,支起擋雪的布帳,紛紛擁着被褥厚襖聚在一起準備熬守到天亮,順帶商量起離開山腰搬回村中的計劃來。
陶湘和顧山沒有加入村戶們的夜話會,由于陶顧受了驚吓一直驚醒哭鬧的緣故,兩人只能時刻陪伴在一旁。
棚屋內外已被顧山簡單拾掇了一陣,破碎沾血的布塊與撒糧都同那兩具難民屍體一起遠遠丢去了山泉另一側的茂密山林裏,就像丢掉無用有害的垃圾。
陶湘沒看到,她甚至沒有出棚子。
縱使惶恐悚懼的心緒在顧山及時的擁吻撫慰下漸漸平複,可那小臉依舊煞白,毫無血色。
那些陌生男人們突如其來的闖入與冒犯,讓她不自覺想起了多年前被權貴們擄去後的可怕經歷,那似曾相識的下流打量與不懷好意的欺身拉扯直叫她應激作嘔。
處理完東西的顧山帶着滿身的冰雪氣息很快回到棚內,随即被陶湘溫香軟玉般撲了滿懷。
擱在平時,他會很歡喜于陶湘的主動,但現在卻滿是後怕與慶幸。
顧山張開溫暖有力的臂膀将陶湘牢牢抱在懷中,寬大的掌心不住順撫着她腦後的長發,薄唇上的吻接連不斷地落在她的頭頂發側,恨不能再将那些入棚搶劫的難民拉出來鞭屍幾回。
他聲腔低沉,嘶啞中帶着無限安撫:“沒事了,別怕,我在。”
陶湘沒精神回話,趁孩子好不容易安睡一會兒的時候,她往顧山的懷中深處更鑽了鑽,恨不能藏進他的身體裏。
顧山也配合地松開了毛襖的門襟,将嬌軟小巧的陶湘整個包裹進了自己暖熱的大衣中。
天寒地凍的冬夜,失去門簾遮擋的低矮棚口寒風咆哮,但此刻兩人心口相依。
*
第二天一大清早,向來靜寂的半山腰上卻難得熱鬧起來。
村戶們用昨日散落一地被弄髒的米糧煮起了大鍋粥,等吃過早食,大家就要一齊熱火朝天地收攏起家當,回到山村裏去居住。
回歸家園的喜意沖淡了營地裏驅之不散的陰霾和血腥氣味,那是屬于被顧山劈開半個腦殼的兵痞的腦漿味道。
也不知是不是為了震懾剩餘的難民,村裏人只清除了兵痞的屍身,而留下的那一大灘紅白漿血依舊流淌在那,在寒冷的氣溫下凝結成鮮豔的白色血晶,很快又被雪堆淹沒。
村民們對那小片地方諱莫如深,對陶湘和顧山所在的山棚也似有點避之不及。
明明顧山是昨天擊退搶糧難民的主力之一,但當他展露出與落難者身份不符的強大武力和英勇兇悍後,常年生活在落後貧瘠地域的山民們必不可免地表現出了膽怯與排斥。
比如有人上坡來通知搬離山林的事宜時,不知有意無意就略過了顧山和陶湘的窩棚。
可能他們也是怕,畢竟昨天的顧山在衆人眼中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殺人不眨眼,短短一會兒的功夫,就造了三條人命。
對此,陶湘和顧山并沒有太在意,也沒覺得冷落難過。
山村裏的人要走了,半山腰眼見就會空置下來,他們也沒想再久留。
得罪了難民以後,無論是繼續留在山裏,還是搬回岩洞,都非常容易招惹來圍堵報複,兩人籌劃了一夜,索性決定撐船沿着河岸漂泊,重新找個安全的地方栖身。
午後,村戶們的搬遷隊伍浩浩湯湯,每個人包括小孩的身上都背着厚重沉甸的包囊籮筐。
大家争取一次性遷完,誰也不想再回到這個地方二次返工。
山中雪路難行,陶湘和顧山也帶着陶顧與部分糧炭行李跟在後頭,借他們開路的方便随行一段。
東西太多,實在帶不走的柴禾棚木以及一些髒濕的米面都只能舍棄留下,便宜後來者,至少那些真走投無路的無辜難民可以憑此多活下來幾個。
陶湘和顧山跟着長隊走出去沒多遠,早就在附近等候張望的流民們迫不及待地沖進了這片被廢棄的營地,顯然那些或完好或殘缺的間間棚窩很快又會迎來新的主人。
時隔數月再次回到山洞,裏頭還是二人剛離開前的模樣,并沒有外人到過的跡象。
顧山怕有人尾随,帶着陶湘和孩子進入岩洞後沒敢耽擱,飛快地将埋入地下的黃金銀元等盡數挖了出來,藏進烏篷船的船艙裏,順便将行李也都歸置好,還多了一條貨販的板船能堆放雜物。
那些閑置了許久的松油樹幹又重派上用場,被顧山在松軟凹陷的雪地上鋪了一路,直将兩條船都送入河道中。
之後它們也沒有被随意舍棄,而是被一根根撿起,好好地堆到了平板船上,備着作為一家三口生火取暖的燃料。
河心的冰層并不算太厚實,船只慣性前行的力道就能将薄冰沖碎。
顧山惦記着陶湘和小孩,掌船的時候很是小心輕緩,力圖求穩。
于是在呼嘯的冬風裏,顧山撐船載着陶湘與他們的孩子陶顧,在靜寂無人的河面冰道上一路往更遠的地方晃晃悠悠駛去……
戰/争結束的消息傳到河邊山村的時候,已經是開春的事了。
冬雪消融,萬重深山仿佛一夜之間回春,襯着披紅挂綠的往來船舶顯得格外歡慶。
河道徹底恢複了運作,有城鎮裏的人到這個偏遠的山村來統計人口,本還害怕又是來征丁的村戶們狠松一口氣,興奮之餘想到了住在河灘邊石洞裏的顧山和陶湘一家。
有的人還畏懼着顧山背了三條命的事,但有的人卻記着他幫村裏獵狼和趕跑搶糧難民的好,帶着統計人口的負責者去岩洞那邊找。
然而到了才發現,那處石洞空蕩蕩的,顯然早已人去樓空。
陶湘和顧山雖然離開了,但村裏不少人還記得他們,記得這是一對奇怪的年輕夫妻,妻子長得極其漂亮,可丈夫卻滿面燒疤。
不過他們的感情卻始終很好,還在他們這邊的山裏生下了一個頂可愛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