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 第26章轉移令

◇ 第26章轉移令

大夫正忙着給故岑施針止血,晏谙也想忙,但他幫不上什麽,只能站在那裏看故岑平靜地躺在榻上,臉色蒼白,身上縱橫着數道刀傷,尤其心口那個血洞,位置太過刁鑽,大夫不敢輕易下手清創縫合,血又止不住,溢出來的血已經浸紅了厚厚的藥粉,最為觸目驚心。

就這麽看着,心口一抽一抽地發疼。

這是晏谙第二次看見故岑這麽虛弱的樣子,上一次是在那個噩夢一般的雨夜裏,這個人單槍匹馬地闖入別院,嘴唇蒼白得沒有半點血色,倒是身上的血,那麽大的雨都沖不幹淨。

晏谙記得太子說過,別院外圍也被他放了很多殺手,故岑就一個人那麽殺了進來,帶着滿身的傷再來同他浴血奮戰。那樣一個不怕疼不要命的人,現在就躺在榻上毫無生氣,面色差得比鬼還要吓人。

大夫說,這一劍極其兇險,再偏上寸許傷着心髒,那便是華佗再世也無力回天了。

銀針閃過寒芒,刺破皮膚紮在故岑身上,刺得晏谙眼眶一陣酸澀。

前世沒本事,連累故岑跟自己一塊送死;如今重生,還要人家給你賣命,晏谙直想甩自己一個耳光。這個想法剛冒出來,便覺得右手掌心又癢又麻,那一陣類似于灼燒的的異樣痛感令他忍不住皺起眉。

右掌本就纏着紗布,雖然已經被打鬥過程中崩裂出來的血染透了,但方才急着處理其它地方的刀傷,沒顧得上管它。晏谙走到一邊,想把紗布拆開換換藥。

單手解開結,紗布一層層揭開露出包紮的傷口,看清掌心的那一瞬,晏谙眉心一沉,攥着布條的手指忍不住縮緊。

他快步來到屋外,借着陽光仔細觀察掌心,那道被反複撕裂的傷口猙獰着,糊滿了幹涸的血痂,但晏谙根本不在意這些,他看到傷口周圍密密麻麻長了很多小疹子,每一顆都很小,仿佛只是一個血點。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掌心的那股不适更甚,好像有無數個小蟲子在啃噬那片皮膚。血疹叫嚣着,引誘人伸手去撓,只要将它們撓破,便會迅速擴散到全身各處。

确定自己染上了疫病,晏谙第一反應不是害怕,而是疑惑。他沒有接觸過任何一個病人,為什麽他會染病?而且方才包紮傷口時大夫并沒有在其他地方發現異樣,也就是說,他全身只有手掌起了血疹,确切來說,是傷口周圍。

這道口子是他昏倒時不慎被石頭劃的,傷口泡過洪水,而且條件受限沒有得到及時的清理。難道是洪水中帶有病毒?人在裏邊泡的久了,或者身上有什麽傷口沾到洪水,便會感染這個病。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是漕縣最開始爆發瘟疫,由于沒有得到及時的洩洪,漕縣的百姓在洪水中泡的時間最久。

想通這一點,晏谙一顆心都揪了起來。他被感染,那當日和他一起挖泥清淤的人能幸免嗎?泡在洪水裏那麽久,萬一身上帶着什麽傷口,或者跟他一樣在幹活的時候不留神受了點傷……晏谙不敢想。

那些人中,不僅僅有寧澗縣的士兵和百姓,還有周圍幾個縣派來支援的青壯。漕縣有人感染疫病之後就将整個縣都封鎖了起來,不允許任何人員流動,怕的就是會把瘟疫帶給其他幾個縣。可若是已經返回各縣的青壯攜帶瘟疫,那漕縣再怎麽封都是無濟于事。

晏谙不放心地回頭往屋子裏看了一眼,去找了今日剛到的兩位太醫。

這次來的兩位太醫一位姓許,一位姓袁。特別是那位許太醫,是太醫院院正的徒弟,年紀輕輕,已是杏林高手。

許太醫沒有碰晏谙的手,觀察後道:“這血疹的确與那些病人身上的疹子相同。殿下目前還沒有開始發高熱,疹子都比較小,數量也不多,只是聚集在掌心沒有擴散,是染病初期的症狀。”

晏谙将自己的猜測給許太醫說了,得到了肯定。他又追問道:“可本王手上的傷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血疹卻才冒出來沒多久。”

“任何病從感染到發症都有一段時間,被稱為潛伏期。目前對血疹的了解太少,尚不清楚它的潛伏期是多久,每個人的時間不同也是有可能的。”

許太醫聲音清潤,說話時語速平緩,很能舒緩患者焦躁的內心。晏谙其實沒那麽焦急,不過跟他交流一番,卻也覺得腦子裏沒有方才那麽亂了。

“既然本王的猜測是正确的,會不會所有長時間泡過洪水的人都有可能染病?”

“的确,不僅如此,食用被洪水污染過的水和糧食也極有可能會染病。不過,若此人身體康健,只是浸泡也未必染病。”

晏谙還記挂着那些清淤的青壯,信件太麻煩,他最好能親自去一趟寧澗縣,和故遠林當面說清楚。

“那本王現在會不會傳染別人?”

“目前來看,只要避免接觸,是不會傳染的。”提起傳染,許太醫忍不住想誇誇晏谙,“殿下将血疹病人與其他病人分開安置的做法很正确,最大程度避免了血疹的擴散,生病期間身子弱抵抗不住,是最容易被傳染的。眼下那些嘔吐腹瀉的人服用了幾位大夫開的藥,已經見好了,真正棘手的是這血疹。不過殿下不必太緊張,下官會和袁太醫抓緊時間研究藥方,也已經将病症寫信描述給師父,請他幫忙。”

晏谙點點頭,其實用不着遠在京城的院正,前世研制出治療血疹藥方的人正是面前這個年輕的太醫。

洪水剛過,道路也不平坦,車輪每碾過一個石子或坑地,那颠簸令晏谙難受極了——除了因感染血疹引發的一系列不适,他身上的刀傷根本沒來得及愈合。但晏谙不敢下令放慢速度,多耽誤一刻,寧澗縣爆發瘟疫的可能便要大上一分。

馬車停下時,晏谙已經被颠得七葷八素,手腳都是軟的,下車時險些沒站穩。故遠林見他如此虛弱很是詫異,欲要上前攙扶,晏谙在他碰到自己之前猛地縮回了手。

“別碰我!”

故遠林訝然:“殿下這是怎麽了?”

“本王身上有血疹,你接觸了也會染上瘟疫的。”

“殿、殿下染病了?!”故遠林一時又是震驚,又是懊悔,“下官該攔着,不讓殿下去漕縣的!”

晏谙擺手:“不是在漕縣,是疏通河道的時候。寧澗縣有沒有人身上起紅疹?特別是當時随本王一同去挖泥清淤的那批人。”

故遠林心下不住發沉,洪水期間本就潮濕,就算有人身上起了紅疹,也不會往疫病那方面想。

“暫時沒有人上報,殿下先稍作歇息,下官這就讓人去一一排查。”

“記得提醒他們,千萬不要和起紅疹的人有接觸。”晏谙有點頭暈,還是不忘提醒故遠林。他不敢讓人攙扶,眼下已經有些站不住了。

“是是是,下官記下了。快來人,帶衡王殿下下去休息。”故遠林回頭招來手下給晏谙帶路,自己匆匆忙忙的去安排了。

晏谙滿身疲憊,在暖閣裏昏昏欲睡,也不知過了多久,見故遠林回來了強迫自己打起精神,想開口又沒什麽力氣,望向他的眼神裏帶着詢問。

故遠林緩緩道:“果然如殿下所言,有的人身上起了紅疹,還有的都抓破了,流着膿血潰爛了一片,竟也忍着沒說。”

晏谙眸光沉沉,末了道:“他們不能再待在寧澗縣,本王要把他們帶到漕縣。”

寧澗縣容納了周圍幾個縣的洪水,地勢又低,到現在水都沒有退完,百姓們幾乎都擠在安置點,這其中混上幾個染了血疹的,一傳一大片根本控制不住。蓋過病人的被子、睡過他們的床鋪,穿過病人的衣裳……所有直接或間接的接觸都有可能導致疫病的擴散。

“漕縣最開始爆發疫病,整個縣封鎖了這麽久都沒有好轉的消息傳出來,已經在百姓們口中被傳成了……”故遠林嘆了口氣,很是為難,“只怕大家都想躲得越遠越好,沒有人願意去。”

晏谙撐着椅子扶手站起來,語氣不容置疑:“不去也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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