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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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臨舟和章潮等人都不是第一次來寧川縣。

寧川臨海,多海産,自是長于海鮮的烹制。章潮來過寧川多回,說起寧川的海貨如數家珍,教周自瑾和牧柯一幹旱鴨子大開眼界。段臨舟在一旁聽着,笑盈盈地對穆裴軒說:“沒能請郡王喝上梁都的蓬萊春,不如嘗嘗寧川的紅曲釀。”

段臨舟說:“此間有戶人家釀的紅曲釀冬釀春藏,其色亮如琥珀,醇香濃郁,稱得上寧川一絕。”

穆裴軒眉梢一挑,道:“能得段老板如此贊譽,想來定非凡品。”

章潮道:“東家說的是謝老頭家的酒吧,那老頭脾氣大得很,賣酒還得挑天氣,挑心情,逢着他不想賣的時候,銀子都送他眼前了,瞧都不瞧一眼。”

周自瑾:“嚯,這麽大氣性,今兒咱們還非得買上他家的酒了。”

幾人俱是扮成行商,一路說着走入寧川縣城。寧川縣仰賴碼頭,頗為繁榮,可離開碼頭,漸入城內,段臨舟卻敏銳地發覺如今的寧川和當年他來時有些不同。街道依舊廣闊,可行人卻少了許多,很有幾分蕭條之氣,正當午後,街上竟有閉門的商鋪。

段臨舟和穆裴軒對視一眼,二人沒有多說什麽,先去了一趟酒樓。海上行船雖不短吃的,可接連數日都在船上,吃的大都是幹貨,吃一回兩回別有風味,吃多了,便有些膩味。他們坐的雅間,酒樓內人不多,趁着小二上菜的空檔,段臨舟給了那小二幾個銅板,問道:“小二哥,我是雲州的走商,來寧川是想弄些海貨回雲州,此前也來過兩回,怎麽如今的寧川瞧着……”

他面上有幾分為難,小二得了好處,聞言接了話,“客人得有些日子沒來寧川了吧。”

段臨舟笑道:“正是,算來上回來還是兩年前的事了。”

小二說:“那就對了,現在的寧川和兩年前可不一樣了。”

他嘆氣道:“其實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現在天底下亂得厲害,到處都在打仗,朝廷又加征了三饷,什麽糧饷兵饷、練饷,老百姓日子都要過不下去了。”

“天子移駕玉州之後,信王要在玉安修皇城,又征了不少人服徭役,每家每戶都得出個男丁,還不能拿銀錢抵,”小二說,“前些日子寧川縣裏夜夜都能聽着哭聲。”

雅間內靜了下來,小二見狀忙道:“瞧我這張嘴,胡說什麽,日子總會好起來的。”

段臨舟笑笑,說:“是,總會好起來的。”

“那您慢用,”小二道,“小的先退下了,有事您招呼。”

酒樓的庖廚手藝不錯,菜也烹饪得美味,可搭着小二的話,再入喉,再好吃的東西也似在黃連裏浸透,唇齒間都泛起苦來。寧做太平犬,不為亂世人,屋子裏的幾人都不是三歲孩童,自是早有所料,只不過是在海上漂泊了一段時日,遠離塵俗,又在瑞州待久了,一下子教這世間疾苦打了個猝不及防。

幾人在酒樓用了飯,順路回去時,正巧路過謝家酒館,卻發現已是大門緊閉。

一旁鐵匠鋪子的鐵匠出來,見他們幾人,問道:“沽酒的?”

段臨舟點了點頭,鐵匠說:“來晚啦。”

“謝老頭就一個兒子,去年征兵征走了,前陣子朝廷要人服徭役,去玉安修皇城,”鐵匠道,“沒法子,謝老頭只能關了酒館去了。”

鐵匠說着,搖搖頭轉身就走入了鋪子。

周自瑾嘀咕道:“大費周折地修皇城,這是給小皇帝修,還是給自己修?”

章潮說:“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穆裴軒道:“罷了,回去吧,寧川不宜久留。”

他話一出,其他人自無不應,當即折返碼頭,可不過行到一半,章潮腳步頓了頓,低聲對段臨舟道:“東家,有人跟蹤。”

章潮久經江湖,常年生死邊行走,于危險有着野獸一般的直覺。他和江漁默契非常,對視一眼,二人無聲無息間已一前一後護在了段臨舟身邊。穆裴軒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手已經握住了提着的劍,突然,一行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是寧川縣衙的衙役,為首的天乾道:“你們是什麽人?”

章潮聞言上前一步,道:“官爺,我們是雲州的行商,這是我們大少爺,二少爺。”

那天乾衙役打量着章潮,道:“雲州……看着有些臉生啊。”

“把你們的過所拿出來。”

過所自是早就辦好的,章潮将幾人的過所都遞給了那天乾衙役,他翻開瞧了瞧,卻突然揮了揮手,他身後的衙役當即拔刀出鞘,将穆裴軒等人圍了起來。

章潮看着那衙役,黝黑的面龐冷了下來,道:“官爺這是何意?”

“我看你們的過所有問題,諸位,有勞先跟我去府衙走一趟吧。”

章潮道:“官爺,我們的過所是雲州禮房蓋過章的,不知有何問題?”

天乾衙役朝他笑了一下,道:“有沒有問題,到了府衙核驗一番便知道了,走吧。”

章潮盯着那天乾衙役,衙役眯了眯眼睛,冷冷道:“我看你們形跡可疑,分明就是海寇所扮,來呀,将他們抓起來!”

他話音一落,衙役都擎刀沖了上來,此一番變故來得突兀,街道上本有幾個百姓探着頭在看,聽見海寇幾字,紛紛縮回了腦袋。甫一交手,穆裴軒就發覺這些衙役身手竟很是不錯,顯然不是尋常衙役,約莫是早就盯上他們了。

穆裴軒等人也不再留手,剎那間刀光劍影,寒風瑟瑟裏,血腥味彌漫。

穆裴軒将段臨舟護在身後,周自瑾保着不會武的牧柯,一時間倒也不落敗相。穆裴軒劍上已見了血,對章潮道:“退去碼頭。”

這些衙役不過是為了拖住他們,果不其然,不過片刻,就聽馬蹄踢踏聲飛馳而來,竟是戍衛寧川的軍士。

箭矢如雨。

他們且戰且退,饒是如此,也折了幾個扈從,碼頭上被這陣仗吓得兵荒馬亂,百姓四下逃散,那天乾衙役高聲呼喝道:“官府緝拿海寇,閑雜人等退散!”

“官府緝拿海寇,閑雜人等退散!”

寧川是臨海之地,談海寇色變,百姓看向穆裴軒等人的目光就帶上了幾分仇恨,仿佛恨不能啃噬其骨肉。所幸穆裴軒和段臨舟在商船上留了人接應,他們無意與寧川軍士拼殺,倉促退回商船時,也有幾分狼狽。

那衙役轉去軍士後方,黑色駿馬上坐了一個年輕天乾,他行了一禮,道:“三公子,人跑了。”

“追嗎?”

“追什麽?跑了就跑了吧,本也沒想能将穆裴軒留在寧川,”那天乾不過二十四五歲,生了一雙上挑的鳳眼,嘴唇薄,頗有幾分清貴,聞言也不惱,道:“看來你家聖尊猜得不錯,他們果然走的水路。”

“老四要撲個空了。”

衙役笑笑,沒有說話。

“陳葉,你說穆裴軒好端端的,不守在瑞州,跑玉安來幹什麽?”天乾自言自語一般。

名喚陳葉的天乾衙役道:“如今天子在玉安,他來朝見天子,也是理所應當。”

陳葉這話說得含糊,青年拿馬鞭點了點他,笑道:“算了,讓我爹頭疼去吧。”

“在寧川待了這麽幾天,也該回去了。”

陳葉道:“是,小的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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