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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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玉安之前,穆裴軒想過許多取得南明珠的法子,這顆珠子關乎段臨舟的生死,無論如何,穆裴軒都要為他取來。他曾想尋機會向皇帝求得,可真正見到蕭珣之後,穆裴軒卻不敢貿然揭破自己的目的了。

五年過去,曾經天真的小太子長了城府,變得敏感多疑,尤其是近幾次的試探,無不昭示着蕭珣已經不再信任安南王府了。蕭珣或許已經有意削他手中的兵權,讓周庭取而代之——周庭,邊南衛所指揮使,穆裴軒知道,自他讓穆家的黑甲鐵騎現世之後,周庭就對他多了幾分防備。

周庭到底是先帝遣往瑞州的指揮使。這些年,周庭教了穆裴軒許多,二人已經不僅僅是上峰和下屬,抑或是指揮使和郡王,倒真有幾分師徒之誼。若有可能,穆裴軒不願和周庭兵戎相見。

沒想到,蕭珣還未有動作,信王卻先向穆裴軒抛出了橄榄枝。

前來做說客的是玉州知州楊謙和,二人素無往來,那日,楊謙和卻遣人卻遞了拜帖,道是請穆裴軒前去如意樓嘗一嘗玉安菜。穆裴軒詫異地揚了揚眉,楊謙和任玉安知州,毋庸置疑,是信王一黨的人。穆裴軒自來玉安之後,和信王雖無明面上的交鋒,卻也算不上交好。

更不要說不久前他還和蕭元啓打了一架。

楊謙和這時約他做什麽?

想了想,穆裴軒還是赴約了。

酒是玉州名酒,滿桌佳肴,秀美的坤澤抱着琵琶坐在珠簾後撥着婉轉的小調。楊謙和是天乾,而今已經年過四十,舉止間很有幾分風流儒雅。他朝穆裴軒舉了酒杯,道:“這酒叫如夢令,是這如意樓獨有的佳釀,聽聞自釀酒始,俱都是經的坤澤的手釀造而成,這釀酒的坤澤也須的是正當韶華、尚未破身的幹淨雛兒,故飲來綿軟悠長,別有一番沁人心脾的幽香。”

“郡王嘗嘗。”

穆裴軒把玩着酒杯,淡淡地笑了笑,道:“楊大人今日請本郡王來此,不會只是為了喝酒吧?”

楊謙和笑道:“郡王爽快人,那下官也不繞彎子了。”

“下官是來給郡王報喜的。”

“報喜?”穆裴軒眉梢一挑,“喜從何來?”

楊謙和說:“不知郡王可聽說過容華縣主?”

“容華縣主是玉安一等一的美人,不但容貌生得極美,性情最是端莊娴靜,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楊謙和微微一笑,道,“郡王少年英傑,與容華縣主這般佳人正是英雄配美人——”

穆裴軒打斷他,“楊大人莫不是忘了,本郡王已經娶妻了。”

楊謙和說:“郡王乃人中龍鳳,天乾中的佼佼者,自當與坤澤相配。容華縣主雖是庶出,可她自幼養在王妃膝下,深得王爺疼寵,郡王與縣主之間正是門當戶對,天作之合,所以王爺有意将縣主許給郡王為側妃……”

穆裴軒哂笑一聲,說:“楊大人,信王美意,本郡王心領了,本郡王與郡王妃正當情濃,鹣鲽情深,無意他娶。”

楊謙和微愣,似是沒想到穆裴軒會拒絕得這般幹脆利落,“郡王,那可是容華縣主。”

“縣主又如何?”穆裴軒反問道。

楊謙和一時啞然,他深深地看着穆裴軒,道:“郡王是個明白人,這天下的局勢不會看不明白,如今秦鳳遠占據梁都,與大梁劃江而治。可依秦鳳遠此前行徑,斷不會滿足于此,不如安南王府與信王府結秦晉之好,守望相助,共禦強敵。”

穆裴軒笑了笑,道:“與信王結盟,對本郡王有什麽好處?”

“秦鳳遠就算要打,也不會舍近求遠,轉道攻往瑞州。”

楊謙和說:“郡王說笑了,如今天子在玉安,秦鳳遠若是攻來,郡王以為自己還能置身事外嗎?屆時大亂一起,天子聖旨直抵瑞州,郡王身為我大梁臣子,難道敢抗旨不遵;?”

“再者,玉州失利,瑞州只怕也有唇亡齒寒之患。”

穆裴軒看着楊謙和,嘲道:“楊大人莫不是真當本郡王是個傻子?”

“信王想與本郡王結盟,無非是看中本郡王手中的南軍,想讓本郡王去和秦鳳遠拼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再好不過,他便可坐收漁翁之利。”

楊謙和笑道:“郡王這話言重,且不提王爺和郡王同是大梁臣屬,自當一道平叛,中興我大梁,若是郡王娶了縣主,兩家便是姻親,王爺豈會行那等背信棄義之事?”

“郡王,您是天乾,”楊謙和露出一個別有深意的笑容,說,“自古以來,乾坤陰陽方是正理,郡王妃雖好,可到底是中庸,下官還聽聞郡王妃身子不爽利……如此,如何能襄助郡王度過情期,綿延子嗣呢?”

穆裴軒盯着楊謙和看了片刻,突兀地笑了一下,道:“聽起來這門親事——于本郡王百利而無一害。”

“只可惜,瑞州的窮山惡水養不活你們玉安嬌養出來的坤澤,就如這如夢令,雖是名酒,卻不合本郡王的心,不合心的東西,本郡王素來不喜歡。”

“本郡王尚有要事在身,告辭了。”

穆裴軒與楊謙和的商談本是密談,可不知怎的竟教人傳了出去,就連蕭珣都有所耳聞。

蕭珣有意無意道:“軒哥哥,容華縣主可是這天底下罕見的美人,軒哥哥當真不喜歡?”

穆裴軒笑道:“是誰在皇上面前嚼舌頭?”

蕭珣臉上露出一個笑,道:“朕只是覺得若是軒哥哥當真喜歡容華縣主,那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要是天底下的美人兒我都喜歡,”穆裴軒道,“那我可喜歡不過來了。”

蕭珣突然想起什麽,道:“不知軒哥哥可記得鄭國公家的文毓哥哥?”

穆裴軒愣了下,道:“誰?”

蕭珣道:“就是同朕一起在獅獸園遇險,他護着朕險些遭猛虎撕咬,幸好軒哥哥來得及時,”他不覺一笑,道,“軒哥哥與猛虎搏鬥時的劍還是他扔過去的呢。”

經蕭珣提起,穆裴軒才想起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可對于他口中的文毓卻委實記不清了,笑笑,道:“幾年前的事情了。”

蕭珣說:“可不是,我聽說軒哥哥當年離開梁都時,文毓哥哥還病了一場。”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穆裴軒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記不記得“文毓”不要緊,是不是當真有這麽一回事也不要緊,皇帝想借機給他指親倒是真的。穆裴軒不說話了,看着蕭珣,蕭珣不自在地避開了他的眼神,笑道:“軒哥哥……”

穆裴軒道:“皇上,臣已有郡王妃了,臣想要的,只有他一人。”

“何況如今海內未平,臣無心私情,”穆裴軒說。

蕭珣神情僵了僵,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穆裴軒,穆裴軒不閃不避地和蕭珣對視,過了許久,蕭珣笑了下,道:“朕也只是随口一說,郡王別放在心上。”

不歡而散。

穆裴軒走後,蕭珣惱怒不已,擡袖拂落了禦案上的奏折,招喜勸道:“皇上息怒。”

蕭珣道:“信王給他的他不要,朕給他的,他也敢推辭,他究竟想幹什麽?”

招喜小聲道:“興許是郡王和郡王妃當真情深至此……”

蕭珣冷笑一聲,道:“他是天乾,哪個天乾當真能守着中庸過一輩子?”

“朕看他就是想擁兵自重!”蕭珣道,“想做下一個秦鳳遠!”

“哎呦,皇上,話可不能這麽說,要是讓郡王聽着該寒心了。”

蕭珣一言不發,眉宇間有幾分陰霾,信王一黨咬得緊,他到底是沒保住何懷玉,只能将她貶官下放去了衡州,此事才漸漸平息。經此一着,蕭珣反而愈發惦記起穆裴軒手中的兵柄來,兵柄本就屬于天子,若非兵權旁落,又豈會有今日之禍?

秦穹勸他不可操之過急,蕭珣本也想徐徐圖之,可乍聽信王有意将容華縣主許給穆裴軒為側妃,心中就更是焦躁。過了許久,蕭珣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想起什麽,問道:“伴伴,芳嬷嬷呢?”

芳嬷嬷是皇帝的乳娘,自小照顧他長大,蕭珣年幼喪父喪母,對這位乳娘頗為親近。

招喜道:“皇上這些日子睡不安穩,吃也吃不好,瞧着又消瘦了,芳嬷嬷見了心疼,特意去膳房,說要親自給皇上做好吃的呢。”

蕭珣神情微松,道:“嬷嬷身子不好,何必這般折騰。”

招喜笑道:“這怎麽能叫折騰,只要小主子能多吃一口,便是再費心也是應該的。”

穆裴軒心中也有幾分不快,小皇帝眼下能往他府上塞人,下一步就能拿納側妃為由,絆住他,讓他在玉安城裏留上一年半載,等他回瑞州的時候,只怕黃花菜都涼了。

穆裴軒不怕算計,卻不耐煩被這樣算計,偏這算計還是出自皇帝,大抵是對小皇帝仍抱了幾分念想。如今來這玉安一趟,那點念想便一點一點地碎了。

出了宮門,穆裴軒一張臉都臭得很。他騎着馬,身後跟着的是分墨和周自瑾,轉了一圈,往玉安酒樓裏揀着段臨舟的喜好提拎了一食盒的飯食,心情便好了幾分。

回到府上,見着窩在榻上昏昏欲睡的段臨舟,那點兒陰霾抖落了個一幹二淨。

在玉安的這些日子,段臨舟好好調養了一些時日,精神好了許多。穆裴軒俯身撥了撥他搭在被褥上的指尖兒,捏住了,一根一根攏在掌心。他動作輕,可段臨舟本就是淺眠,迷迷糊糊地叫了聲,“郡王?”

穆裴軒:“嗯。”

他低頭親了親段臨舟的鼻尖,心中喜歡,沒忍住咬了口,段臨舟低哼一聲,摟住了穆裴軒的脖子。穆裴軒就勢壓在他身上,臉埋在脖頸間狠狠吸了幾口,簡直将他當成了坤澤索取信香一般。可聞不着,就只能咬他的脖子磨磨齒尖勉強解瘾。

段臨舟被他鬧得徹底清醒了,二人成親已經一年有餘,他雖聞不出天乾躁動的信香,卻也能覺察出穆裴軒此時心緒不佳。可他大狗似的這麽在他脖子裏拱,實在是可愛得緊,段臨舟縱容又愉悅地笑了聲,偏頭吻他的耳朵,細瘦修長的手一下一下地撫着天乾的後背,道:“誰招我們郡王生氣了?”

穆裴軒道:“臨舟,想帶你回家了。”

段臨舟微怔,看着穆裴軒,笑道:“好。”

“過幾日我們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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