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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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元啓死了?”
蕭元啓的死訊傳來時,穆裴軒正看着段臨舟喝藥,牧柯雖回了牧府,可隔三差五還是會來府上走一遭替段臨舟把脈。來傳訊的是聞風院中人,道,“屬下親眼所見,是信王府的人将蕭世子從掬芳院裏擡出去的。”
掬芳閣是玉安東安坊裏的秦樓楚館,李承意是此間常客,穆裴軒受他相邀,去過一回。
段臨舟一口黃湯正飲完,穆裴軒接過他手中的藥碗擱在一旁,熟稔地撚了顆果脯塞段臨舟口中,道:“真死了?”
下屬道:“應當是死了,當晚伺候他的是掬芳院當紅的坤澤沈玉郎,一并被信王府的人帶走了,屬下見信王府身邊的那貼身随從吓得臉都白了。”
段臨舟咬着果脯,臉色卻有些不好,咽了下去,方道:“怎麽死的?”
下屬說:“隔得太遠,屬下沒有看清。”
段臨舟吩咐了一聲繼續盯着,便讓他退了出去,他皺着眉,道:“蕭元啓死得也太蹊跷了。”
“何止蹊跷,”穆裴軒說,“我暮時才和蕭元啓動過手,晚上人便死了,這是存了心地栽贓。”還是再清楚不過的栽贓嫁禍。他本就和蕭元啓不和,如今人這麽一死,即便和他無關,信王府只怕也要将這筆賬算在他頭上。最微妙的還是時機,正是皇帝對他起疑心的時候。
段臨舟說:“會是誰殺了蕭元啓?”
穆裴軒也在想,他昨日黃昏時雖踢了蕭元啓一腳,可他下手有分寸,那一腳根本不致命。皇帝?為了挑撥他和信王府的關系,打壓他,殺了蕭元啓也不是沒有可能。除了皇帝呢?蕭元啓那兩個庶弟都不是省油的燈。蕭元啓一死,信王府的嫡子就死絕了,得好處的就是蕭元瑞和蕭元鶴。
不止,暗中還藏着九蓮教餘孽——一想起這幾個字,穆裴軒心中陡然浮現森冷的暴虐欲。
二人不過商議了片刻,就聽外頭一陣騷亂,夾雜着流光和分墨的呵斥聲,“你們什麽人,好大的膽子!郡王府邸也敢擅闖!”
來得好快。
穆裴軒和段臨舟對視一眼,段臨舟眼裏是藏不住的擔憂,穆裴軒朝他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道:”別擔心。”
段臨舟看着他,半晌才輕輕點了下頭。
周自瑾帶着府上的精銳和闖将進來的官兵對峙,來的是信王府的府兵,頗為嚣張,大有拿犯人的聲勢。穆裴軒來時,周自瑾已經要按捺不住地拔刀了。
“我倒要看看,誰敢在我府上動刀兵!”穆裴軒冷聲開口,聲音既沉且冷,生生扼住了府兵要往裏沖的步子,紛紛擡頭看了過來。為首的是府兵統領,見了穆裴軒,到底還有幾分理智,拱手道:“郡王,卑職是信王府的府兵統帥張顯,奉王爺之令,請郡王過府。”
穆裴軒扯了扯嘴角,道:“本郡王與你信王府素來無往來,請本郡王過府作甚?”
張顯沉聲道:“郡王,我家世子出事了。”
“昨日酉時,郡王與我家世子在一品香酒樓動了手,是也不是?”
穆裴軒故作驚訝,“蕭元啓出事了?可當時許多人都看見了,蕭元啓走時還好好的,”他淡淡地笑了聲,“他出事了與我何幹,你們自去尋讓他出事的人啊,尋本郡王——莫不是覺着是我讓他出事的?”
張顯道:“郡王可是當胸踢了世子一腳!”
穆裴軒笑了,“蕭元啓是紙糊的人嗎?”
張顯也有幾分惱怒,道:“如今我家世子出了事,郡王脫不了幹系,還請随我等走一趟!”
“荒謬,”段臨舟冷笑一聲,說,“爾等既無聖旨,又無喻令,持械私闖郡王府邸,脅迫當朝郡王,這是藐視國法!”
兩相僵持着,卻是又來了兩撥人,一撥是玉安府衙的人,一撥卻是錦衣衛,領頭的正是姚從。
姚從道:“郡王,皇上口谕,着郡王即刻入宮,不得有誤。”
穆裴軒面色波瀾不驚,他偏頭看了段臨舟一眼,對周自瑾道:“自瑾,看好府門,若再有人敢擅闖,就地處決。”
周自瑾明白他口中的看好府門不止是看好家,更是看顧好段臨舟,聞言大聲道:“是,郡王!”
穆裴軒對段臨舟笑了笑,說:“安心在家等我。”
段臨舟看着穆裴軒離去的背影,眉心緊緊擰了起來,周自瑾雖不知發生了什麽,可從張顯的話裏也猜了個七七八八,見外人都已退走,小聲叫道:“郡王妃……”
段臨舟看向他,輕聲道 :“不必擔心。”
穆裴軒跟着姚從一道騎馬靠近行宮才轉了步行,二人一前一後,三步外是提刀的錦衣衛。
姚從道:“信王晌午就進宮了,言之鑿鑿,說是郡王謀害了世子,要皇上為他做主。”
“郡王當心。”
穆裴軒颔首道:“多謝。”
不多時,進得殿內,朝中秦穹和幾個重臣都在,信王一見穆裴軒,簡直恨不得撕了他,眼裏攢着怒火,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怒喝,“穆裴軒,我兒不過與你有幾句口舌之争,你為何對他下此毒手?”
穆裴軒向小皇帝見了禮,才看向蕭邵,道:“信王這話何意?”
“少在這裝傻充愣!”信王雙眼通紅,怒道:“我兒死了!我兒元啓死了!”
穆裴軒道:“信王是篤定是我謀害了蕭元啓?”
他冷笑一聲,“我和他将動過手就着人殺他,我是瘋了不成?”
蕭邵說:“怎知你不是故意為之,好為自己脫罪!”他朝皇帝一拱手,道,“我兒身上沒有傷口,只有身上的淤青,胸口處最是嚴重,正是穆裴軒留下的!”
穆裴軒道:“敢問信王,蕭元啓是死在了何處?”
蕭邵盯着他,沒有說話,穆裴軒擡頭看着上首的皇帝,說:“昨日臣的确與蕭元啓動了手,也踢了他一腳,酉時在酒樓的人瞧見的不少。可當時,蕭元啓好好的,還曾出言挑釁于我,此事,便是信王府的蕭四也知曉,他也在場。”
“之後蕭四便将蕭元啓帶走了,至于蕭元啓之後又去了哪兒,發生了什麽,臣一概不知,”穆裴軒道,“信王也說,臣
與蕭元啓口舌之争,又豈會因着這點口舌之争便殺人?還請皇上明鑒。”
蕭邵冷冷道:“巧言狡辯!”
“你與元啓不和人盡皆知,早已挾恨于心,昨日他與你不過口舌之争,你卻公然動武,将他踢下樓,分明就是想要元啓的命!”
穆裴軒冷笑道:“笑話,我若想要他的命,自有千百種手段,為什麽偏要在此時落人口實!”
“信王對蕭元啓在何處出的事閉口不談,是不敢說,還是不能說?只好将這樁罪栽在我頭上!”
蕭邵怒不可遏,“穆裴軒,若不是你,怎會如此湊巧,他挨了你的毒打,晚上便出了事?”
“毒打?”穆裴軒道,“信王不必危言聳聽,蕭元啓是如何死的,讓仵作一驗便知!”
二人劍拔弩張,蕭珣看着階下二人,又看向秦穹,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兩位愛卿,世子之死,朕心中也很是悲痛。”
“眼下查出世子的死因,方是最要緊的。”
蕭邵霍然擡起頭,盯着蕭珣,道:“皇上這話是在為穆裴軒脫罪嗎?”
秦穹出聲道:“信王,慎言。”
“世子一事疑點頗多,若僅憑信王所言便要給郡王定罪,只怕不但郡王不認,天下百姓也無法信服。”
蕭珣忙道:“太師說的是,皇叔,無論如何,此事朕一定會查個清楚明白,給元啓哥哥一個交代。”
“傳朕旨意,着三司共審此案,務必查個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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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元啓是信王世子,雖未有鐵證證實穆裴軒殺了蕭元啓,可當下穆裴軒到底嫌疑最大,信王府也不肯善了,幾番僵持之下,穆裴軒還是進了诏獄。
蕭元啓死在掬芳院,當日,掬芳院便被查封了,裏頭的人悉數都被關押了起來。此案由刑部牽頭,三司并宗正寺共審,主事的便是刑部尚書曹邴,曹邴是中庸,五十來歲,一貫是個中立派,如今被推到了風口上也有些發愁。可無論如何愁,案子是要查的。
掬芳院在玉安東安坊頗有豔名,樓裏的頭牌郎君名喚玉瑟,擅舞,一把水蛇腰極為勾人。
當日正是陪着蕭元啓的正是他。
“大人明鑒,當日世子爺興致不高,只着奴為他跳了兩支舞,後來奴伺候世子爺喝了幾杯酒,”玉瑟跪着,坤澤面容姣好,眉眼間卻透着股子妖嬈氣,他道,“後來媽媽有事喚我,我便出去了。”
“你出去了,世子呢?”
“世子爺當時已經有些醉了,我便讓我身邊的小侍伺候着,”玉瑟說。
“哪個小侍?”
“青桐。”
“後來你沒有回來?”
“回來了,奴離開了約莫半個時辰,回來時世子爺已經醉了——”
砰——有人拍了一下桌子,厲聲喝問道:“是醉了,還是當時已經出了事!”
玉瑟吓得抖了一下,臉色發白,忙道:“當真只是醉了,求大人明察,當時還是奴和青桐一道将世子扶上床的……”
“對,還有人瞧見了,屋子裏除了我,還有燭鏡也在,撫琴的是他……大人,當時世子爺真的好好的,只是醉了,還說了醉話呢,我們都聽見了。”
“世子說了什麽醉話?”
玉瑟咬了咬嘴唇,前頭有人喝了聲“說”,他小心翼翼地說:“奴也聽得不大清楚,只是隐約聽見世子爺說要……等明日,便要……要誰好看。”
“那天晚上是你為世子爺撫琴?”
“回大人,正是小人。”撫琴的燭鏡卻是個不良于行的,約莫二十出頭,清清冷冷的一張臉,道,“世子聽琴的興致不高,只着奴彈了幾首歡快的曲子。”
“此前世子有尋你彈過琴?”
“偶爾,”燭鏡道,“世子不好琴瑟之聲,十次才有那麽一兩次會點小人去獻藝。”
“當夜發生了什麽,你細細說來。”
“小人撫琴時,玉瑟正為世子跳舞,後來二人還飲了一會兒酒——”
“飲了多久?”
“……約莫是三支曲子,玉瑟便離開了。”
“他走後,便是你和世子獨處一室。”
燭鏡擡起臉,笑笑,道:“小人相貌鄙陋,又不良于行,又怎會和世子同處一室。當時還有玉瑟身邊的青桐在伺候世子。”
“後來呢?”
“後來世子就醉了,還是玉瑟回來和青桐一起将世子爺扶回榻上休息的,之後小人便退下了,再發生了什麽,小人就不知了。”
……
掬芳院是秦樓楚館,人多眼雜,要審訊起來也非易事。三司的幾位大人在一旁聽了半日,已經聽得頭昏腦漲,信王府也遣了人來盯着,見狀道:“大人,這些賤民拈輕怕重,滿嘴謊言,依下官之見,不動刑是不會招的。”
曹邴看了看大理寺少卿,何懷玉已經被貶,大理寺卿之位空懸,來的就是大理寺少卿,他斟酌了片刻,又望向蕭元瑞。蕭元瑞是奉了信王命來的,大哥死了,他也一身素衣,道:“曹大人,大哥屍骨未寒,信王府上下都在等着曹大人盡快破案啊。”
曹邴滿臉帶笑,道:“自然,自然。”
他擺了擺手,一旁的刑部侍郎秦甫仁欲言又止,可礙于蕭元瑞在,到底是沒有開口。
等走出大牢時,左右無人,秦甫仁低聲對曹邴道:“大人,依理此案是命案,既要查案,為何不能将世子‘請’來刑部……”
曹邴道:“你去請?”
“信王妃本就将世子看得眼珠子似的,現在人沒了,你要将世子從信王府帶出來,還讓仵作去碰世子,信王妃頭一個就能将你打出去。”
若是蕭元啓一死便帶來刑部也就罷了,他們還能讓仵作好好看看,如今人已經進了信王府,是斷沒有可能将人再帶出來的。至于讓仵作查驗,曹邴不是沒想過,可剛一提便受了蕭元瑞不鹹不淡的一眼,道是他大哥何等身份,豈是仵作這等卑賤之人能碰的?
秦甫仁說:“可不看屍體,如何查案?”
曹邴苦笑,道:“且查着吧。”
案子一日沒結果,穆裴軒就要被關在诏獄裏,到底是诏獄那種地方,即便段臨舟知道有姚從在,穆裴軒不會出事,可卻還是免不了擔心。
他如今的身份是穆裴軒的幕僚,又無官身,自也是摻和不了案子的。興許是知道他挂念,穆裴軒在獄中竟也請了李承意替他跑了一趟。
“周先生別急,”李承意道,“我去诏獄裏見過阿軒一眼,好的很呢,他還讓我和你說,不必擔心他,他一切都好。”
李承意想起穆裴軒說那話時的神情,不由得多看了段臨舟一眼。他和穆裴軒認識有些年了,雖說穆裴軒推說是擔心他入了诏獄,府上驚慌出事,可眼神騙不了,他說那話時眼神柔和,渾然不似是對一個幕僚說的。知道是一回事,得了口訊又是另一回事。
段臨舟松了一口氣,看着李承意道:“多謝小侯爺。”
李承意擺擺手,道:“要說也是這信王府霸道不講理,蕭元啓死了,他們要尋真兇,偏又不讓刑部的仵作驗屍,說什麽晦氣,我看他們就是認準了是阿軒殺的人。”
“他們不讓驗屍?”段臨舟皺着眉。
李承意說:“不讓,刑部的人要看屍體,都只是讓曹邴去看了眼,可曹邴能看懂什麽。”
“他們看不了屍體,便只能去審問掬芳院裏的人,”李承意還有幾分惋惜,道,“我聽說玉瑟那一身欺霜賽雪的好皮肉都打爛了,以後再也不能瞧見他跳舞了。”
段臨舟若有所思,道:“他們不讓仵作瞧……那換個人呢?”
李承意說:“換誰?”
“誰能瞧啊,”李承意道,“除了仵作,誰能看屍體啊——”說到此處,他突然頓了下,道,“可惜,何懷玉倒是能看懂,可她已經不是大理寺卿了。”
“不頂用啊。”
“掬芳院人多眼雜,兇手既然能在掬芳院裏殺人,便是篤定了輕易尋不着痕跡,從蕭元啓的屍體入手是最好的選擇,至少能洗清郡王的罪名。”段臨舟卻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承意,道:“何懷玉是前任大理寺卿,精通刑獄,若是她能去信王府走一遭——”
段臨舟膚色是病态的白,這幾日沒睡好,眼下發青,有些憔悴,可那一瞬間眼神卻極為懾人,竟讓李承意愣了一下,想起什麽,一拍大腿,道:“糟糕,何懷玉好像今日就要離開玉安去赴任了。”
段臨舟噌的一下站直了身,道:“流光,備馬!”
玉安城門外,風波亭。
“秦兄,你如今公務繁忙,何必親自來送我。”
何懷玉今日是要離京的,她如今一朝落魄,來送者寥寥,沒想到秦甫仁竟會親自走一趟。秦甫仁無奈地搖頭,道:“今日一別,就不知何時再見了。”
何懷玉倒是灑脫,道:“只要不死,來日總有再見的時候。”
“只是可惜……”何懷玉嘆了口氣,“我至今仍覺得太和殿坍塌一案處處透着古怪,可惜,只能這麽結案了。”
賀行歌一死,朝廷不想再查,信王也不想再查,此案便只能就此封塵。
何懷玉看着秦甫仁,道:“蕭世子之死,你們查得如何了?”
秦甫仁道:“掬芳院中魚龍混雜,都審了個遍,至今沒有結果。”
何懷玉心中微動,道:“你與我說說。”
秦甫仁看她一眼,不由得失笑,何懷玉是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大凡進士,都往清貴處走,獨獨一個何懷玉,熱衷刑獄,這麽多年了也不曾變過。二人共事多年,如今何懷玉離京在即,秦甫仁也不瞞她,道:“世子死當夜,有五人嫌疑更大。”
“當夜跳舞的頭牌玉瑟以及他身邊的小侍青桐,撫琴的燭鏡,還有兩個端茶送水的下人,”秦甫仁說,“燭鏡不良于行,要對世子下手只怕不易。玉瑟說當晚世子醉後他便去陪了別的客人,當晚守夜的是青桐,青桐說他晚上不小心睡了過去,什麽也不知道,總之什麽都沒審出來。”
何懷玉道:“世子的死因呢?”
秦甫仁道:“信王府說是髒腑破裂……”
“信王府說?”何懷玉皺了皺眉,“你們不曾讓仵作去驗屍?”
秦甫仁嘆了口氣,道:“仵作如何進得了信王府的大門?只我陪着曹大人去看了看,可你也知我于此并不精通,我只覺得不似是死于髒腑破裂……”
何懷玉氣笑了,道:“荒謬!”
“死因豈能由他紅口白牙随意斷定?那還要仵作作甚?”何懷玉說,“如此看來,信王府是認定了是靖南郡王殺的人?”
秦甫仁左右看了眼,搖頭道:“罷了,這些事也不是你我能管的,你馬上要離京了,興許離開也是好事。”何懷玉靜默不言,過了許久,道:“秦兄,日後還望你多多照顧老師。”
秦甫仁道:“自然。”
二人告別,何懷玉将騎上馬,正要示意随從出發時,就聽身後一陣馬蹄聲疾馳而來,“何大人!”
“何大人等一等!”
何懷玉和秦甫仁都是一怔,轉過頭,就見幾騎飛馳而進,為首的中庸馬術精湛,勒着缰繩便止住了馬,擡手對何懷玉行了一禮,道:“何大人。”
段臨舟趕得急,氣息也未勻,胸膛微微起伏着,他看着何懷玉,道:“何大人,在下乃靖南郡王府上的幕僚,周臨。”
何懷玉和秦甫仁對視了一眼。
段臨舟說:“今日唐突阻攔何大人,實是有事相求。”
何懷玉道:“何某與貴府從無往來。”
段臨舟道:“不知何大人可否移步一敘?”
他們到底是在官道上,一行人非富即貴,很是招眼。何懷玉思忖須臾,此時李承意也已趕到,開口道:“何大人,人命相關。”
何懷玉嘆了聲,道:“走吧。”
“何大人,”段臨舟擡手行了一禮,道,“如今我家郡王身陷囹圄,還望何大人施以援手,安南王府必定會銘記何大人今日之恩。”
何懷玉清秀的面容露出幾分淡淡的笑,道:“我已經不是大理寺卿了,貴府的忙,我幫不了。”
段臨舟道:“何大人,郡王不會殺蕭世子。”
何懷玉擡起眼睛看着段臨舟,道:“你說不會便不會?”
段臨舟反問道:“莫不是何大人也篤定是郡王殺了世子?”
“何某只認鐵證。”
“可如今沒有鐵證,”段臨舟道,“何大人昔日在玉安,斷獄最是公正,從未有一人冤訴,難道今日要親眼見信王為一己私欲颠倒黑白?”
何懷玉霍然擡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段臨舟,段臨舟靜靜地看着何懷玉,道:“何大人,信王如此不問緣由,咬定是郡王殺了世子,當真覺得世子确實是死于郡王之手,要為世子雪恨?”
何懷玉眯了眯眼睛,道:“你好大的膽子。”
段臨舟道:“不敢。”
“何大人,即便我家郡王當真要殺世子,又豈會在這時?這分明就是栽贓嫁禍,意在挑起邊南和玉安不和。”段臨舟說,“背後真兇用心何其險惡。何大人是大理寺卿,朝廷命官,又怎能見真兇隐于幕後攪弄風雲,危害社稷?今日郡王無端蒙冤,又讓邊南将士如何能安心?”
“還請何大人,還郡王一個公道。”
何懷玉看了段臨舟許久,道:“若當真是靖南郡王?”
段臨舟道:“不會是郡王。”
何懷玉道:“也罷,我便替你走一趟。”
段臨舟大喜,道:“多謝何大人。”
秦甫仁對何懷玉無可奈何地說:“你說你都要離開了,何必又來淌這趟渾水。”
何懷玉道:“這樁案子既送到我手上了,我總要看一眼。”
秦甫仁嘆氣。
何懷玉笑笑,說:“其實也不單是因着這個,這個周臨有一句話說得對,穆裴軒到底是邊南統帥,他在玉安身陷囹圄,邊南勢必不穩。”
何懷玉嘆了聲,“大梁,已經經不起動蕩了。”
“再者,保下了穆裴軒,也能對信王有所掣肘,我們也不至孤掌難鳴。”
秦甫仁帶着何懷玉往信王府走了一趟,何懷玉雖被貶官,可到底是曾經的大理寺卿,她來吊唁,信王府不能将她拒之門外。
沒想到,當真有所獲。
何懷玉在蕭元啓顱頂發根處拔出了一根三寸長的銀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