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雷光電閃，山路泥濘。
纏綿的雨雪交織落在玄烏鬥篷上，堆疊起一層白霜。
墨九背着褚蒼知，穿行在亂石之中，他走得很慢，而且越來越慢。
冰藍的眸子向上望去，厚厚的雲層如同怪獸盤踞在夜空中。
兩人在後山已經漫無目的的穿行将近一個時辰。
時隔五年，許多記憶重拾起來有點困難，再加上今夜無月無星，沒有依照，墨九只能憑五年前依稀的記憶，和一點直覺徒步在後山尋找。
這對他的阿喀琉斯之踵頗來說，是個不小的考驗。
褚蒼知昏沉中依然感覺到身下人行走時的颠簸。
墨九停住，手指掐出 “縛訣”，化出一道金色線，将褚蒼知捆在自己後背，以防止待會遇到什麽情況來不及顧他。
褚蒼知晃了晃腦袋，咬破自己的舌尖，借疼痛恢複點意識。
耳邊隐隐傳來蟲鳴，鼻尖有一股淡雅幽香萦繞，他發現自己雙手搭在墨九頸前，臉貼在墨九頭頂，不由得想起在聖株院的那一夜，和現在何其相似。
如果那天他不去無妄池，就不會受傷，就不會看見那幅畫，也就不會得知墨九是被藥王改造出來的“玉絜”。
不知道真相的話，他早已經把墨九當成玉絜。
前世對于玉絜，自己既有着孤僻小孩對心愛洋娃娃的依戀，又有悶騷成人對理想型的隐晦渴求。
一旦将墨九和玉絜重合在一塊……褚蒼知很清楚自己會不擇手段對他幹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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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真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情，等哪天明白真相，自己不得不面臨兩難境地，定然會對墨九非常不公平。
褚蒼知暗自苦笑，該慶幸一切還沒有發生。
揮去紛擾念頭，褚蒼知虛弱道：“師尊，我們……為什麽要來……這裏？”
這裏是後山，是他常來埋‘東西’的地方。
會不會，墨九已經知道什麽了？
褚蒼知早已準備好說辭，就等着墨九發難。
*
隔着鬥篷，墨九能感覺到褚蒼知身體那異常溫熱的氣息，這意味着他的生命在快速燃燒。
墨九眯着眼望向滿山雜草碎石，白天自己來過這片後山，褚蒼知肯定也覺得無比熟悉。
他心跳得那樣快，是在緊張嗎？
今日發現被掩埋的飯菜，墨九自個都羞憤得想把自己也埋進去，又怎麽會想當着“受害者”的面，揭自己的短呢？
反正褚蒼知很快就會離開靈虛宗，就讓這些事情永久的掩埋在地底下吧。
墨九微微側首，回答他的話。
“這裏就是化天爐秘境的入口。”
褚蒼知眼瞳猝然緊縮。
墨九感覺到褚蒼知的心跳更快了。
時間緊迫，再過兩個時辰就到子時，無暇思考其他，墨九将周身靈力灌注到左腳，重重往地面一跺，整座後山微微震動，漫山亂石驟然浮空，時間像忽然靜止一般。
褚蒼知嘴巴微張，無聲的說了兩個字——
挖槽。
前世他雙腿殘疾，大部分時間都宅在家裏，大量時間用于閱讀上，就算今夜烏雲遮天，沒有星辰對照，他依然能夠一眼看出——這是二十九個北天星座！
誰能想到後山硌腳的破石頭，竟有這等玄機？
方才，墨九背着他走出陣門時候，褚蒼知還以為墨九想帶他來這裏算賬。
沒料到，這個自己五個月來日日造訪，被當成垃圾掩埋場的地方，就是處心積慮五年，苦尋不獲的化天爐秘境入口！
可惜此刻褚蒼知身上的隐蛇毒已然十分嚴重，臉僵得連個自嘲的表情都做不出來。
虛空中有個聲音響起——
「非執宗血脈者，開啓秘境需以一魄魂識為注，五息未下注，視為放棄。」
緊接着，所有浮在空中的星石發出淡紫幽光，一閃一閃。
褚蒼知被蛇毒麻痹的大腦，尚未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墨九已經擡起手，食指輕點額頭，一縷魂識被他強勾出來。
星石正好閃到第四下，遽然發出強光，瞬間将墨九指尖那縷魂識吸納進去。
褚蒼知待要開口阻止已經來不及。
修行者有九十九道魂識，每失去一道都會削弱一點體質修為和壽命，九十九道魂識沒了，等于魂飛魄散，再無法入輪回。
難道墨九一點不知道我這近半年日日去試探護山大陣，今日這般是因為逃走未遂咎由自取？
怎會有如此愚蠢之人，這種虧本買賣，眼睛都不眨就付了？
褚蒼知心底湧起股無名怒意，往舌尖再狠狠咬了口，霎時鮮血滿嘴，有些昏沉的腦子又清醒幾分，擡眸向空中望去。
吸納魂識後，浮空亂石星幕立刻重新排布，它們很快排成了九十九個八十一宮格的方塊。
墨九自不知身後人心思紊亂，喃喃低語：“原來‘噬魂九十九宮’長這樣，真的如她所說，沒有人能破嗎？”
虛空中的聲音幽幽再次傳來——
「不錯，星石已吸收六千八百九十九個金丹修為以上修行者的魂識，你将是第六千九百個。」
九十九個八十一宮格的方塊中逐一浮現出一些奇怪的字符，饒是墨九涉獵過形形色色的陣法，也無法看出是些什麽字。
墨九蹙眉。
附在他身後的褚蒼知卻突然瞳孔一顫！
這，這竟然是——
阿拉伯數字？
褚蒼知閉眼重新睜開，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修仙界，看到如此親切的阿拉伯數字，以及，這特麽不是道數獨題目麽？
傳說中無人能解的噬魂九十九宮？就這？
褚蒼知哭笑不得。
五年前，他從宮中述職完返回邊境，半道上救下被魔族追捕的聶雪瑤，作為庇護的條件交換，聶雪瑤告訴他一個秘密——
靈虛宗第三任宗主執天陽，曾重金聘請一位隐世高人，在秘境入口設下個特殊禁制，只有執家血脈方可進入化天爐秘境，任何‘非執宗血脈者’試圖開啓都會命喪‘噬魂九十九宮’。
歷年有無數人潛入靈虛宗，試圖突破‘噬魂九十九宮’，無一例外被吞噬掉魂識，成為滋養靈虛宗靈脈的養料。
從聶雪瑤口中得知化天爐的秘密之後，自己就開始着手進入靈虛宗化天爐秘境的計劃。
褚蒼知對‘斷魂九十九宮’猜測過無數個日夜，尋遍天下各宗門高深的功法迷陣……
做足了準備之後，現在忽然告訴他，開啓化天爐秘境的方法是解答九十九道數獨題？
褚蒼知布滿赤紅鱗片的臉古怪的扭曲着。
難不成執天陽請的隐世高人和自己一樣，是個穿越過來的人？
虛空中的聲音又響起——
「九十息，答對進入下一關，時間到還未答對，魂識歸我！」
墨九凝眸望着八十一個宮格，神情極為專注。
等到第十息亮起，墨九毫無不猶豫，以意念書寫答題，金色光組合成一個個字符，浮現在方格中。
「錯！」
方格裏的字符立刻重新變換一版。
「錯！」
墨九落字果決，再變換一版。
「錯！」
墨九不耐煩的嘟囔：“這個珍珑殘局根本不符合棋道，不會是坑騙我的吧。”
褚蒼知：……
這人，其實根本連格子裏頭是什麽字都沒看懂吧，擱這下棋呢。
墨九眨眼又填上篆書字符。
「錯！」
看着這一切，褚蒼知終于明白，為什麽無人能通過。
敢情他們都将這個當成棋盤……
趕在墨九快把自己的魂識敗光之前，褚蒼知急忙開口：“師尊，你要不要……聽聽弟子……”
墨九微愣，側過頭：“知兒，你懂？”
“既然師尊……尚不确定，不如……按弟子的試試。” 褚蒼知聲音微弱沙啞，說得很吃力，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報出九組數字：“ 6324,2453,235,1243，6574，456,2345,9876,4572。”
墨九略一默，轉瞬揮手将方格中的字符，都改成褚蒼知說的數字。
「錯！」
墨九眉眼一彎，心滿意足：“你也是瞎猜的。”
語氣裏竟然透出一股 ‘你也是學渣’的欣慰之感。
褚蒼知：……
褚蒼知瞥眼浮在空中的金色篆書字符，擡起食指，戳了下他的後腰。
“師尊，你用這些填。”
墨九背脊猛地一僵，無妄池中詭異的酥麻感再次傳來。
褚蒼知竟然還敢用指尖在他後腰處劃拉。
墨九極不習慣這種奇怪的感覺，不由愠惱：“放肆！”
褚蒼知搖搖頭，能保持清醒的時間已經不多，數獨游戲需要高強度集中精力，若非上一世他就是個理科學霸，早已經形成快捷的大腦運算反射，換成尋常現代人，根本無法這麽快計出答案。
褚蒼知只想趕在毒發昏迷前把九十九道題都算出來，并無其他心思，急聲催促：“師尊，快填上，不然就該忘。”
雖然他從來不在乎別人的犧牲，但心裏就是不能接受墨九再為自己的事情付出任何代價。
“哼，這有何難記的。” 墨九炫耀般，飛速将褚蒼知畫出來的奇怪符號，一一精準用意念寫到方格中。
雖然褚蒼知手指很僵硬，畫出的符號墨九又全然不識，不過對日日用意念畫符號的陣師來說毫無難度，很輕松便複刻出來。
兩相配合得天衣無縫，成功搶在最後一息結束前，填寫完成八十一宮格。
「正确，進入下一關！」
墨九眼睛亮起：“你是怎麽知道的？”
“徒兒，只是……聰明。”褚蒼知謙虛一句，察覺自己竟然連擡起舌頭都有些吃力，不禁暗急。
前面的宮格黯淡下來，第二個宮格倏然亮起。
墨九沒再瞎填，把這個艱巨的任務直接交給了褚蒼知，可是當褚蒼知的手再次觸碰他後腰時，又難抵這份酥癢的煩擾。
“你換到背上，不，肩……”
“師……頓，立子，立子實在，沒力氣……最高只楞到這裏。”
墨九聽他連說話都開始含糊不清，不再挑三揀四浪費時間，強忍着詭異的酥麻感專心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