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禮物
禮物
“別忘了,下午的航班,明天見。”周以辰幹脆利落地挂斷了電話。
陳與喬呆呆愣在了那裏,站了好久才回到工位上。
剛開完晨會,大家還比較放松,三三兩兩的人在聊天,在她回來後,大家都停止了交談,交換着眼神坐回原位。
這個情形,仿佛她又回到高中時代,那時候也是這樣,突然的沉默最為傷人。
好在這些她都已經習慣了,而且也不會比剛剛周以辰那句“你憑什麽和她們比”傷人更深。
她假裝若無其事地打開電腦,發現了工作室內部郵件,看完後知道了原因。
她盯着郵件坐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忍不住去敲霍俊的門。
“進來。”
霍俊從屏幕上移開眼,對她的到來顯然并不意外。
“總監。”她的臉因為憤怒而脹紅,“我在郵件裏發現了自己的任命,可是剛剛晨會時,您并沒有宣讀。”
郵件裏任命她為本次項目的副組長,雖然是副組長,可是她負責的設計部分可以直接和蘇小妍團隊對接溝通,而其餘采買的衣服,需要Grey和她的雙重簽字。
這對Grey是一種架空,對她來說,有一部分組長的權利,卻又被人壓着,身份十分尴尬。
而且這項任命,不在晨會上公布,晨會結束後又發郵件通知,顯得更加名不正言不順,好像她做了什麽手腳一樣。
她本來就入職就不久,如果說接蘇小妍服裝的設計工作,還能說是蘇小妍點名,讓有些心裏發酸的人沒有多少話可說。可這項任命,就顯得荒唐而詭異,難怪別人都那麽看她。
霍俊挑眉:“結果一樣,什麽時候什麽方式宣布有什麽不同?”
他向後輕靠椅背,“就像你昨天明明可以襯着我出去抽煙、上洗手間的功夫把你的想法告訴我,卻偏偏要在那麽多人故意面前說出來一樣,大家只是選擇對自己有利的方式罷了。”
陳與喬明白了,他是在報複,她昨天之所以跳出來,是因為她給蘇小妍穿戲服時聽到過她團隊對于輿論的重視,對知名設計師的吐槽,也知道她團隊的人一直在她的網店裏買衣服。就在昨天的電光火石間,她猜到了事情可能的發展。
所以她跳了出來,如果不出來,那裏那麽多人,誰會關心一個發放彩頁的小助理。
只有說到蘇小妍心坎裏,讓她看到、想起、信任自己,才可能接得到這個設計工作。
她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可是霍俊看出來了,他沒有讓她怎麽樣,只是讓她過得不舒服一點,這種富二代,哪怕創業型,也有睚眦必報的性格。
陳與喬還想到了更多,“昨天那個電話,您也是故意?”
否則周以辰怎麽會知道她還在霍俊車上睡了一覺?
霍俊漫不經心地支撐着雙手,微笑看她,一切不言而喻。
陳與喬站在那裏,面容空洞,幾分鐘都沒有說話,霍俊還以為她會哭,或者砸桌子洩憤。
可是忽然之間,她的怒火全都消弭,甚至撐出專業的笑容,對他鞠了一躬:“多謝總監賞識,這個副組長,我一定會努力做好,不辜負您的期望。”
。
山上的雪下了兩天,天氣才終于晴朗起來,大家拿出滑雪工具做準備,這裏是私人滑雪場,坡度陡,難度大,人又少,在這裏滑慣了,再去別的地方總覺得不過瘾。
本來大家都很期待,可周以辰卻跟老板要了車子要下山。
程堯琮問:“你還回來嗎?”
“當然。”周以辰頓了頓,又說:“可能還要帶來一個人。”
程堯琮吹了聲口哨,“哦,你也要結婚了嗎?”
他們幾個的規矩,不帶女伴或者朋友,卻可以帶未婚妻或者妻子過來。
周以辰立時臉色黑了幾分,迅速回答:“沒有。”
“我晚一天回來,自己一個人。”丢下這句話,他啓動車子離開。
程堯琮問和周以辰關系更好的苗子恒,“以辰他有點不對勁。”
本來就不是多開朗的性格,從昨天到現在,臉色更是比外面雪山還冷。
苗子恒表示,“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他想起兩人之前的話,哈哈一笑,“可能是憋的。”
從這裏開到機場,距離不近,而且之前還下了雪,雖然有人清雪,走的依然不快,周以辰開了近五個小時的車,終于在陳與喬航班落地前半小時到達機場。
他等了三個小時後,再三确認所有乘客都已經下飛機後,才打電話給孫特助,最後得到陳與喬壓根沒有上飛機的消息。
陳與喬這幾天很忙,蘇小妍角色初期服裝設計對她來說不是難事。
那個角色早期就是一個大學剛畢業入職的學生,陳與喬手上最多的就是這樣的設計稿,她閑暇時間就喜歡畫圖,設計的都是她覺得自己穿起來會好看的衣服,那些中老年和兒童服飾,以及男裝都是必要的時候才會畫。
只是很多大學時期的設計圖,有些有明顯的模仿痕跡,還有一些還不夠成熟,有一些現在看使用的元素已經過時了。
但是很大一部分,調整一下還能用。
陳與喬這幾天,一方面調整完設計圖後要做出來,她現在是沒有這個時間的,她需要和蘇小妍的團隊溝通,審美有差異,她覺得好看的衣服,蘇小妍團隊不一定會采納。
前期共需要七套日常裝,兩套職業裝,還有兩套睡衣,陳與喬日常裝準備做出二十套供她們挑選,職業裝不是她長項,睡衣她以前沒有設計過,要從頭來過。
還好霍俊給她派了兩個助理,一個負責做衣服,一個負責收集職業裝和睡衣的資料,或者直接有價格合适符合人設的衣服,也可以直接買來。
衣服制作找了三個合作過的制衣坊,做出來五套後,陳與喬帶着兩個助理去和蘇小妍團隊對接,對接的是她的助理,陳與喬之前跟組時就見過。
這次碰面,五套衣服被斃了三套,另外兩套則需要稍作調整。
陳與喬明白了,蘇小妍今年二十七歲,其實也是很好的年紀,可是對于演剛出校門的大學生階段,還是有些不自信,想要一些能顯年紀小的衣服。
陳與喬心裏有了計較,和助理道別,并且把做好的那三套被斃掉的衣服送給她。
這三套衣服能被拿過來被挑選,本身也是很好看的,做工用料都不錯,且對年輕女孩通用。
“這是樣衣,你穿穿看,如果尺碼不合适你告訴我,我再做一套送來。”陳與喬笑吟吟地說。
出來後,已經是傍晚,陳與喬在附近找了家餐廳要請兩位組員吃飯。
這兩位組員連忙拒絕。
她們兩個從業經驗一個三年,一個五年,忽然被陳與喬爬到頭上,心裏是有些不痛快的,尤其是工作室裏都在傳,陳與喬和霍俊有些糾葛,本來也只是一個小助理,結果霍俊送她回去後,第二天就升了副組長,而且升職過程不清不楚的。
兩個人心裏再不痛快,到了人手下該做的事情都得做,可是相處了幾天,感覺陳與喬這人還不錯。倒不是她說什麽,打雞血畫餅之類的,她話其實不多,平時也沒擺出多麽平易近人的姿态,該吩咐的時候雖然一口一個姐叫着,也沒耽誤她給她們派活,而且盯得還很死。
之所以覺得她不錯,其實還是因為她大方,她們這幾天可沒少加班,晚上加班公司有餐補,一人一餐二十五元的标準。有些組長連這些都貪,點個外賣摳摳搜搜的。
陳與喬頂格點餐不說,有時候還自己往裏面補貼買水果和奶茶。
她們倆出去公幹的交通費,公司雖然也給報銷,可是需要項目結束後粘票據,寫事由,有時候一個項目拖得久了,票據存根找不到,或者忙起來忘了記下來,回頭再想就想不到事由來。
陳與喬讓她們把票據給她,她先把錢墊付給她們,回頭由她統一找公司報銷。
這些說起來都是小事,可是這些小事也暖人,還省去了不少麻煩。
再說了,幹活在誰手下不是幹。
陳與喬這人還有個好處,你加班的時候人家也沒閑着,大家各有各的忙,誰都別心裏不平衡。
而且再忙,她最多臉色繃得緊點,人卻沒躁過,有的組長忙起來大着嗓門,語氣嗆得人難受這種情況,陳與喬身上不曾出現過。
她要去的那家餐廳,毫無疑問是超過了餐補标準的,兩個組員都拒絕。
陳與喬說:“這幾天咱們真是忙的暈頭轉向,今天算是明确了方向,我進工作室的時間短,你們都是我前輩,之前為了趕時間,有時候說話得罪了,我心裏也不好意思。趁這個機會坐一坐,咱們也互相熟悉熟悉。”
韓霞是個直爽人:“你剛畢業,在平城立足不易,大家都是打工的,做的都是分內事,有什麽好請客的,你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陳與喬笑出兩個梨渦,倒也直白:“這項目做成了,獎金肯定我拿大頭,你們有什麽不客氣的,不得好好宰我一頓?”
她這話一說,泥菩薩也得敞開了肚皮去吃大戶。
三個人吃的自助餐,用的團購券,一人一百二十九,不算便宜,也不超出她的薪資。
吃飯的時候喝了兩杯酒,陳與喬喝多了,臉發紅,眼睛水亮,韓霞和另一個同事都不由多看了幾眼,要說霍俊看上她,還真有可能。
她們對視一眼,感覺今晚是一次糖衣炮彈,喝的微醺,陳與喬大概就要訴苦說自己冤枉,受到了什麽誤解,解釋一番,眼淚兩滴,開始洗白了。
不過她們想多了,從頭到尾,陳與喬除了招呼兩人吃飯,不提工作,也不提工作室的事情,也壓根不說自己的事,不用她們附和什麽,也不和她們八卦什麽,平平淡淡,也開開心心地吃了頓飯。從頭到尾說最多的就是:“這個好吃,吃這個!”和“這個不好吃,一會兒別盛了!”
陳與喬坐着網約車回到小區,身體在溫暖的地方暖透了,又喝了些酒,即使冷風襲人,除了臉上被刮的發麻,人倒也不覺得特別冷。
一邊走,她的大腦一邊轉。
剛剛告別的時候,兩個組員對她笑容真了些,大方些總是沒錯的。
以後半個月或者一個月,還要一起聚一聚,對于出外聚餐的費用,組長是有報銷金額的,不過副組長沒有,收買人心嘛,沒錢怎麽行。不過她也不能花太多,一來她的收入就那麽多,太大方了不好解釋,二來也容易把別人胃口養刁,好像她是地主家的傻女兒一樣。
她一邊想着走到了門口,人臉識別開門後,看到裏面燈火通明。
所有的思緒全都消散,她看着坐在沙發上安靜看書的那個人,連呼吸都幾乎停滞。
周以辰穿着居家的毛衫,聽到開門聲,從書上擡起頭來,很尋常地問:“玩的開心嗎?”
陳與喬卻覺得渾身冰冷,仿佛剛剛被熱氣阻擋的冷風全都灌進了身體裏。
為S級現代劇女主角設計衣服,這是一次太好的機會,為了它,她被之前相處和睦的同事指點孤立、被工作室的總監戲弄似的報複、被Grey指桑罵槐明嘲暗諷、在工作室處處被人使絆子,這些她都不覺得有什麽,因為機會太難得。
所以,她不可能在時間這麽緊張的情況下,跑去美國只為了讓周以辰消氣。
只是之前那些,她可以不計較,可以慢慢化解。
周以辰越是平淡,代表他怒氣越甚,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應付。
她來不及脫下大衣,露出欣喜的表情,跑過去坐下來摟住他的胳膊,撒嬌着問:“你回來了?怎麽不事先通知我一聲,我好早一些回來。”
周以辰放下書,低頭看她:“你喝了酒,又是和同事?”
依舊是很尋常地對話。
陳與喬因為害怕,聲音愈發甜膩:“和兩個女同事,知道嗎?我已經是副組長了,她們兩個是我的下屬。我都忘了,這些事我已經在微信上告訴你了,就像我跟你說的那樣,忽然被升職,我真的又驕傲又緊張!”
這是她唯一的底氣,她在微信上告訴了他她不能去的理由,雖然他沒有回複,可就像她之前出去不在平城時跟他報備一樣,大部分時間,他也不會回複什麽。
“恭喜。”他臉上甚至帶出一絲笑意。
陳與喬笑容僵在臉上,他這種态度,她實在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最後凝成一句話:“我去洗澡。”
洗完澡做完,他可能會好說話一些。
“不急。”周以辰在她身後站起身來,雙手抄着口袋,不疾不徐地吩咐:“先去看看我給你帶的禮物。”
陳與喬這才注意到沙發邊有兩個行李箱,這是很罕見的事情,通常他的行李助理會收好,那些衣物什麽的他不需要再拿回來,反正這裏還備着一些。
她走過去打開,看到裏面不少帶着标簽的商品,有香水、護膚品、口紅等等。
只是......看着裏面甚至還有品牌的刮胡刀,她遲疑着問:“......這是給我的?”
周以辰走到她身後,若無其事地開口:“這些送給你同事,謝謝他們這段時間對你的照顧。”
陳與喬本來蹲在那裏查看行李箱,聽到這話,猛地站了起來,臉色發白,聲音幹啞而顫抖:“什麽意思?”
“你知道什麽意思。”周以辰臉上的溫柔終于褪去,露出冰冷的底色來,“明天去辭職,或者你不用出面,我可以安排人幫你辦離職手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