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回家的路上, 俞晴沒怎麽說話。
成慧君打來電話, 顧靳北戴上藍牙耳機接聽。
“媽, 什麽事？”
“你在哪？”
“回家路上。”
“小晴呢？”
“在旁邊。”
成慧君的語氣嚴肅，“她現在心情不好是嗎？”
顧靳北看了一眼副駕駛上的俞晴, 應道：“嗯。”
俞晴剛才看着窗外, 此時轉頭過來。
成慧君：“你們來我這兒一趟, 我想跟小晴聊聊。”
顧靳北思忖片刻，說：“明天再去，她今天可能不太想說話。”
成慧君雖然知道顧靳北說的有道理, 只是她實在擔心。“她現在需要安慰, 你又不會安慰人。”
顧靳北皺了皺眉, 說：“現在會了。”
聽到這話, 成慧君錯愕, 旋即便欣慰地說：“那我就放心了，對她溫柔點, 體貼點，多說好話。”
“嗯。”
成慧君不再多說，挂了電話。
俞晴知道他們在說關于自己的事，一直認真聽着。“媽是讓我們過去麽？”
“是, 我已經推掉了。”
“其實去也可以的。”俞晴這話是違心的，她今天确實不想見太多人，只想一個人呆着。明天她就會好了，在這之前，想放縱自己的情緒。
“明天再去。”顧靳北知道她的想法。
對于他的體貼, 俞晴心裏有些感動。“嗯。”
到家的時候天還沒黑，俞晴才意識到之前顧靳北是沒到下班時間就去找她。看着正在停車的他，禁不住的想，要是他每天都對她這麽好就好了。
車子停好，顧靳北發現她在看自己，問：“怎麽了？”
俞晴搖頭，沒說話，
顧靳北深深地看她一眼，沒繼續問，反正他已經明白了，她不就是喜歡他這張臉麽？只要她高興，那就随她吧。
一起下了車，夕陽照在院子裏，鍍上了一層暖黃的光。
俞晴看向院牆邊的玫瑰，驚訝地發現有一株已經枯萎。
她走過去，蹲在花植旁邊觀察。發現那株玫瑰是從中間開始壞的，看起來沒救了的樣子。她沒猶豫，伸手拔掉。
顧靳北跟在她身後，看着她幹淨利落的動作，一時有些錯愕。
俞晴把拔掉的花枝放在一旁，回頭跟他說：“等到春天天氣暖和了，我再種幾棵。”
她臉上帶着笑，并沒有難過的樣子。
顧靳北放寬了心，說：“你想種什麽都可以。”
“那我把院子都種滿玫瑰可以嗎？”
顧靳北：“留一條路。”
俞晴笑，“好，那就留一條路。”
她突然覺得自己像一個讨好處的小孩子，而他像寵着她的大人。
被寵的感覺，好像挺好的。
進入家中，俞晴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她喜歡這兒，之前覺得不是自己的家的時候就喜歡，今天他說這永遠都是她的家，現在更喜歡了。
回到家，就要把不開心的事情隔絕在外面，在家裏，就要開開心心的。
“等會我們一起做飯吃吧。”她沖他笑着說，她的笑容已經回來了。
“好。”
“我想先去洗個澡。”
“嗯。”
俞晴上樓，顧靳北看了一下時間，時間還早，于是他也上樓沖了個澡，穿上舒适的家居服。
俞晴泡在浴缸裏，屏住呼吸，整個人都滑入水中，任鼻子耳朵都灌入溫暖的水。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很不開心的時候，就喜歡這樣，這種仿佛隔絕了塵世的感覺，這種仿佛很輕易就會死掉的感覺，會讓她清醒。
在忍不住需要呼吸的時候，豁然破出水面，重新呼吸氧氣，這樣的感覺很刺激，很爽。
這麽多年一個人過來，她學會了很多快速調節情緒的方式，不讓自己沉浸在灰暗的世界太久。
二十多分鐘之後，她穿着灰白色的休閑打底褲和寬松的粉色粗線毛衣出來，站在二樓的護欄邊，看一樓廚房裏的顧靳北。
顧靳北已經在處理食材，聽見響聲，走出來。
“我去給你幫忙。”俞晴說着便要下樓。
顧靳北卻制止道：“先把頭發吹幹。”
“一會兒就幹了。”她剛才發現自己洗了太久，着急着去跟他一起做飯。
顧靳北沉默地看着她，俞晴只好聽話地回房吹頭發。
幾分鐘俞晴噔噔噔走下樓，走進廚房。
顧靳北正在切胡蘿蔔，俞晴驚奇地發現胡蘿蔔是花的形狀，再一看，清理好的還沒切的幾根，都被刻出了幾個凹槽。
“真好看！”
得到誇獎的顧靳北嘴角微揚，手中的動作沒停，切一刀，就是一朵漂亮的五瓣花形。
俞晴拿起一塊欣賞，“你怎麽會弄這種？”這種事情根本不是他的做事風格。
顧靳北說：“學你的。”
俞晴訝然：“我沒做過這種事。”她切菜能切勻稱就不錯了。
顧靳北：“你不是煎過心形的雞蛋麽？”
原來如此，俞晴了然，“我那是用工具煎的。”
說起這個，俞晴那次買了很多有趣的廚具，只是那之後太忙，沒空用上。
“還有切水果的工具，我看看有沒有适合切蔬菜的。”說着，她便轉身要去後邊的櫥櫃翻找。
顧靳北抓住她的手腕。
“別亂跑。”
“我沒亂跑，就在那個櫥櫃裏。”她指着兩米外的一扇櫥櫃門。
廚房很寬，壁櫃很多。
“好好站在我旁邊。”顧靳北看着她的眼睛說道。
他的目光堅定，仿佛蘊着耀眼的星光。俞晴突然心跳加速，這一刻，她覺得他很喜歡她。
然後，她就好好站在他身邊了。
顧靳北做了兩道菜，剩下兩道俞晴要求讓她做。
顧靳北做菜給她吃她當然很高興，不過，她希望他也有這樣的感覺。
最後一道是湯，蓋上鍋蓋，俞晴轉身跟顧靳北說：“等幾分鐘就可以開飯了。”
她做菜的時候，顧靳北也一直陪在旁邊。
他看着她的眼睛，神色有些……
俞晴似乎猜得到他想做什麽，臉不受控制地發熱。
下一秒，顧靳北将她圈入懷中。
靠在他的懷裏，她嘴角露出一抹了然的笑。
她的預感是對的。
顧靳北嘆了一口氣。
俞晴柔聲問：“為什麽嘆氣？”
他想了一下，說：“突然覺得滿足。”
俞晴抱住他的腰，說：“我也是。”
“你……不要不開心。”顧靳北知道自己的語言有些蒼白無力，他果然還是不會安慰人。
俞晴眼底的落寞一閃而過，“嗯。”
關于她爸爸的事情，顧靳北剛才已經知道俞建興那天是被人故意灌醉，故意刺激他說了那些話然後錄下來。他酒醒之後還記得一些，只是跟俞晴坦白的時候沒敢說，怕她生氣。他也沒想到那些人會發到網上，他只以為他們惡趣味錄着玩耍。
他還說那些話并不是他的真心話，只是一時氣憤。
這些解釋是對俞晴的，顧靳北覺得今天還是別讓俞晴再面對這件事比較好。
他知道她現在表現得什麽事都沒有，并不是真的放下了、不介意了，她只是在自己消化不良的情緒。
“你不要擔心我，我沒事的。”她安撫道。
“嗯。”
“我內心其實是強大的。”今天是最不強大的時候，卻被他看到了，俞晴現在覺得有些後悔。
顧靳北輕輕地笑了一聲，說：“我知道。”
俞晴惆悵，覺得他并不是這樣認為。
其實顧靳北說的是真心話，以前他對她那麽冷淡，她卻對他始終一樣的熱情。
晚餐過後，顧靳北陪她一起喂烏龜，一起看電視。
兩人坐在沙發上，他拉着她的肩膀，讓她靠在他的肩上。
他們的話語不多，俞晴有時候還是會想起俞建興，不過有他陪着，似乎也沒那麽難受了。
晚上10點多，俞建興給她打來電話。
看到那個號碼，俞晴的心情頓時沉了下去。
顧靳北伸出手：“我來接。”
他面容冷峻，俞晴沖他安撫地笑笑，說：“我沒關系的，我也想跟他說幾句。”
顧靳北默然片刻，點頭，卻握住了她的手。
俞晴坐得筆直，調整了一下呼吸，滑開接聽鍵。
“晴晴，對不起。”電話一接通俞建興便急急地說：“我是被設計的，那不是我的真心話，在我心目中你和你媽媽都很好，不好的是我，是我對不起你們，是我耽誤了你媽媽一生。我不配做你的父親……”
他的聲音已經帶着哭腔。
此時俞晴的心情出奇的平靜，不憤怒，也沒有因為他的道歉解釋而動容。
就是覺得有點可悲。
下午的時候，她很想很想親口問他，媽媽對他來說算什麽，自己對他來說又算什麽，可是現在，不想問了。
她們算什麽，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在他每次賭錢的時候，在媽媽病重的時候，在她被送去福利院的時候。
其實，是她心裏沒想開，是她對父愛還抱有一絲幻想。
即使是醉後之言，即使是被設計，即使他真的愧疚，又怎麽樣呢？
“我給你一筆錢，你找一個你想去的地方生活，以後我也會給你生活費，可以嗎？”俞晴平靜地說。
“晴晴，我并不是想要你的錢。”
“這是我唯一會為你做的事，我希望以後我們不要見面了。”
“晴晴……”
俞晴很不喜歡這個稱呼，非常不喜歡，她不想聽。“就這樣吧。”
“先別挂電話！”
俞晴拿着手機，等他說話。
“我能為你做什麽嗎？我可以跟記者解釋，我跟他們說你是個好孩子，是個……”
“不用，你什麽都不要做就是幫我，真的。”俞晴強調。
“我……對不起你，我不應該來找你。”俞建興十分懊悔。
事已至此，俞晴也不想多言。“你以後好好過日子，如果你還要賭就随你，只是欠了錢不要找我。”
“我不賭了，我發誓！”
俞晴禁不住輕笑一聲，這樣的誓言，他說過很多。
“明天我會讓人幫你安排，就這樣吧，我要休息了。”
俞晴挂了電話。
顧靳北攬着她的肩膀，讓她靠在他的肩上。
俞晴靠了一會，恢複了元氣。“我要去睡覺了，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顧靳北：“好，一起。”
俞晴起身，“走吧，一起上樓。”
顧靳北：“我是說，一起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