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顏山琴只能幹笑,同時狠狠地剜了周鶴一眼。
“坐這裏。”虞書濟拉開自己身旁的椅子。
等到瞿安芷坐下,虞書濟才跟着坐下,扯出紙巾搽拭竹筷。
都不說話,現場一片沉寂。
老板端着蛋炒飯上來,莫名所以地快速掃視了一眼這桌奇怪的人,才端着空餐盤離開。
冷凝的空氣中,周鶴如坐針氈,幾乎立即想抽身跑掉,但他不敢。
“這位……就是周副教授吧?”瞿安芷接過筷子,怡然自得的挑着碗裏的飯粒,繼續說:“之前經常聽虞教授提起你,今天還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面。”
周鶴顫抖着放下菜單,下意識聲音瑟瑟地回:“他都說我些什麽?”
“你們是發小,他會說些什麽你猜不到?”瞿安芷挑眉,笑容可掬,反問:“我倒是好奇,他會跟你說我什麽……或者你會跟他說我什麽?”
這話接不下去了,周鶴咽了唾沫,求助地看向自己最好的兄弟。
虞書濟只顧低頭添茶,沒看周鶴一眼。他不雪上加霜,已經夠給兄弟面子了。
“……那個瞿總,我嘴快,如果說話時有什麽不小心惹你不開心,你別往心裏去……”周鶴磕磕絆絆地回。
“怎麽會呢?”瞿安芷微帶惱怒地颦眉,随後又綻開明媚的微笑,強調:“我這個人沒有別的優點,唯一的一個就是大度。”
“是……”嗎?周鶴将到嘴邊的疑問語氣硬憋回去,顫笑着贊同:“那可真是太好了。”
“所以啊,我聽說你喜歡玩游戲,立馬聯系了旗下這家游戲公司,讓他們專門給你的賬戶調整了游戲難度。以後只要你打,難度都是最高級別。”瞿安芷微抿了一口溫度正好的茶水,語氣不疾不徐。
顏山琴聞言倒吸一口涼氣,別開臉。這可真是太大度了。
瞿安芷擡眸看着對面滿眼不可置信的周鶴,微笑着從包裏掏出平板:“我已經讓虞教授把你的賬號登上了,你現在就可以試試。”
想着戰績一片飄綠,心都在顫抖,周鶴不由自主地看向虞書濟,眼中都是質問:“出賣得這麽幹脆。你就是這樣對待兄弟的?”
虞書濟語重心長:“無論做什麽,實力都是練出來的,加油。”
*
好不容易從煉獄中逃出來,周鶴窩在副駕駛上撥打自己老媽的電話。
電話一接通,周鶴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您可要救救兒子!”
駕駛座上的顏山琴嫌棄地瞥了一眼,扯了兩張衛生紙遞過去。
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周鶴握着紙囫囵搽幹臉上的淚不過兩秒就哭得更凄慘了。
“哭什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賬戶裏的戰績起碼有一半是小虞帶的。這次一定是你自己又招惹小虞了,活該!”孫女士側身夾住電話,用帕子汲幹竈臺上的水漬。
“您都不安慰我。”周鶴控訴,随即開始碎碎念:“以後又要多一個人壓在我頭上了……”
“多一個人?!”話筒裏的聲音頓時拔高兩個度。這下顏山琴都可以聽見了。
“小虞有女朋友了?”
“什麽時候的事?”
“多大了?做什麽工作的?”
“長得漂亮嗎?和小虞般配嗎?”
問題像連珠炮一樣從電話裏冒出來,唬得周鶴連假哭都忘了。
“她叫瞿安芷。”周鶴頓了幾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重點不是這個。”孫女士搽幹手握着電話,強調:“關鍵是漂亮嗎?”
顏山琴噗嗤一笑。
“漂亮,很漂亮。”周鶴回。在這點上,瞿安芷毋庸置疑。
“那就好。”孫女士喜上眉梢,語氣雀躍地繼續問:“你剛才說她叫什麽名字來着?”
“瞿安芷。”周鶴扶額回。
“啪。”那邊已經斷了電話。
周鶴連忙撥回去。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
“還氣嗎?”虞書濟低頭看向瞿安芷。
“我是那麽小氣的人嗎?”瞿安芷微勾紅唇,聲音慵懶帶着倦意,“不過,還是要虞教授再哄哄才能好。”
随後便攤開手:“禮物呢?”
虞書濟啞然失笑。
“我都看見了,有個小匣子。”看虞書濟不自覺地撇開頭,瞿安芷狐疑:“難不成不是給我的?”
虞書濟滿臉郝然地清咳一聲,回:“時間不合适。”
“生日禮物?可我的生日早過了。”瞿安芷眉頭微颦,逼近虞書濟,用微涼的指尖挑弄虞書濟溫熱的喉結,質問:“或者說,虞教授是連我的生日都忘了?”
“不是。”潮紅爬上虞書濟輪廓雅致的臉,半晌才憋出一句:“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算了,我困了。”瞿安芷小小地打了個哈欠,窩進虞書濟懷裏。
虞書濟睫毛微垂,輕輕抱着女人往卧室走去。
*
下了一天的雨終于停了。瞿安芷擡眸看着窗邊滴落的水滴,接起電話,打趣:“怎麽?虞教授認為的好時候到了?”
虞書濟微微側身,看着日歷上着重圈出的日期,聲音清澈又和緩,不自覺壓低,帶着微郝:“定位我已經發你了。”
“那我不去豈不是很不給面子?”瞿安芷清咳一聲,端起水杯。
窗前最大的一顆的水滴晃悠許久,終于落下了。
虞書濟眉頭一皺,語帶擔憂:“剛開完會?”
“對呀。”瞿安芷用水潤着泛幹的喉嚨,微啞的聲音終于明亮了些:“那些老家夥一個比一個不好對付。”
“原來這世界上還有瞿總覺得不好對付的人?”聽着瞿安芷狀态尚好,虞書濟挑眉,笑意從眸中溢出。
“當然有。”瞿安芷聲音慵懶:“我告訴你我今天心情可不好,接下來就看虞教授的表現了。”
“嗯,待會兒見。”虞書濟挂斷電話。擡頭就看見周鶴在對面擠眉弄眼。
虞書濟沒管,快速收拾着桌面上的講稿。
“這回我可以出了大力的。”周鶴扳着指頭圍在虞書濟身邊細數,生怕漏了一個:“方案是我給你參謀的吧?地點是我聯系的吧?還有……”
虞書濟擡手看了眼表,迫不及待地拿上車鑰匙向門口走。
“你可一定要告訴瞿總……”眼看着虞書濟就要走遠,周鶴連忙揚聲糾正:“不!是嫂子,把我的游戲難度改回來!”
虞書濟遏制住欲上揚的唇角,揮揮手表示知道了,很快消失在轉角處。
*
“瞿總?”司機側頭,通過後視鏡瞄了眼瞿安芷。
她斜倚在車座上,神色不明地盯着手機中的界面,裏面是虞書濟發過來的定位。
司機從未在瞿安芷臉上見過這種神情,不免有些不安。
“開車吧。”瞿安芷快速将定位發給司機,語氣冷淡。
司機絲毫不敢多話,心中惴惴地發動車輛。
黑色的邁巴赫在濃密的樹蔭中艱難蠕動。瞿安芷搖下車窗,看着越來越清晰的古舊建築,眸色幽深。
小販的叫賣唾罵嘈雜不堪,綠蔓纏繞的鐵栅欄上鏽跡斑斑,就好像記憶中的那些時光,難以忽略又刺眼。
又轉過一個人頭攢動的街口,“濟昌中學”四個灰金色大字逐漸映入眼簾。
走入這道熟悉的大門,當年的那些話語,那些場景,一點一點從模糊到清晰。
“你媽是個婊子,你也是!”
“瞧瞧,一個連學費都交不齊的人也有資格來讀書?!”
“你唯一有用的就是這張臉,讀什麽書?還不如去嫁人換點煙錢酒錢和賭資。”
她親生父親引來的債主們,一手提着木棍,一手把她從教室裏拖出去……
瞿安芷踏上臺階,回望過去那個狼狽不堪從階梯上滾落的自己。
周圍的指指點點、嘲笑嫌惡與居高臨下的同情鋪天蓋地,包裹着她低賤如泥的曾經。
她唇邊勾出冷笑,擡腿跨出,碾碎這些她早該丢掉的過去,走到廊下。
這裏貼着濟昌中學知名校友的照片和簡介,是這所百年高中的榮耀。
瞿安芷用指尖拂過屬于自己的那一欄,還是嶄新的,想着那麽狼狽滾出的自己,這是多麽的諷刺啊!
“安安。”清澈舒緩的嗓音擊碎滿目瘡痍的前塵過往,将瞿安芷從又一輪深淵注視中拉出來。
瞿安芷尋聲望去。
就看見虞書濟款步而來,珍貴的陽光被樹蔭剪成碎金,服帖的灑在他身上,明媚溫暖又遙不可及,一如當年。
只是,當年的少年變成了青年,校服換成了襯衣。
注意到瞿安芷情緒有些不穩,虞書濟捧着花的手握緊,緊張試探着問:“你不開心?”
“為什麽會想着選這個地方?”瞿安芷擡眸看向虞書濟,眸中光影變化,複雜難明。
虞書濟抿緊唇線,語中帶着一絲遺憾:“這本該是我們第一次認識的地方。”
“你想在這裏認識我?”潮潤的風吹亂瞿安芷鬓邊的黑發,瞿安芷的笑中帶着淡淡的嘲弄。
虞書濟把花塞進瞿安芷懷中,整理着瞿安芷的頭發,語氣認真:“如果可以,我想越早越好。”
他隐約知道瞿安芷之前過得不好,他想,如果能早一點遇見她,他就能好好照顧她。
“有些事情啊,還是遲些好。”瞿安芷握住虞書濟還停在自己鬓邊的手掌,垂眸間,黝黑的瞳孔波濤洶湧。
微涼的觸感從手背傳來,虞書濟心中微澀,睫毛下斜,遮蓋住眼中的失落與憐惜:“你不喜歡這地方,我們就換一個。”到底是他來得太晚。
“你的那些布置不要了?”瞿安芷微微側頭,她已經聞到不遠處飄來的花香了。
“我更想要你開心。”虞書濟從衣兜裏摸索出一塊東西遞給瞿安芷:“你最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