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鐘氏往紅珠臉上打量了一會兒,笑道:“紅珠,舅娘我一把年紀了,偏生只獨獨養了你表哥一個,看着實在是單薄了些。雖說你二舅老家裏有個兄長,倒也養了幾個孩子,可依着我們兩房人那些個舊事來看,老家那些所謂堂兄弟哪裏是能靠得住的。在我這心裏啊,你跟文涵就跟我孩子一般,南興也就只有你們姐弟兩個。”

紅珠聽了這話,哪兒有什麽不明白的。她面上不顯,可心裏到底有了些惱。鐘氏這番話深深淺淺,可最緊要的也就只有一個意思,他們姐弟是她兒女,跟李南興也是兄妹稱呼,自然,她就成不了她兒媳了。

可這事,紅珠當真怎麽想怎麽無辜,感慨之後,卻又生了惱火。鐘氏哪兒都好,可因着李南興的事,她對鐘氏還是生了些不喜和埋怨。她程紅珠好端端清清白白的一個自在人,往日裏既沒跟李南興多說一句話糊塗話,也沒多看他一眼,憑什麽就讓鐘氏這般的提防她?如今不僅是言語行止處處露出個拒絕的意思來,今兒個竟然還特特趁着兩人獨處,跟她說這麽些深深淺淺的話。

若她真是個規規矩矩謹言慎行的小姑娘,聽了她這些話怕是羞都羞死了。

先前紅珠就覺得這事上頭極令人煩悶,深恨她不能一兩句話就将這事撇清開去。倒不是她不敢去說,舍開了臉面,什麽話她不敢說呢。可她自個是深知的,鐘氏便是再如何曉得她性子強、能耐大,憑着這點就信紅珠在自個婚事上頭能有什麽見解說嘴都是不可能的。恐怕紅珠直白跟她說及,鐘氏還另生警惕,往更壞裏想她。

但如今鐘氏自個說得淺白,紅珠也不怕應她一聲:“舅娘就放心吧,你的話我都曉得的。我跟文涵看着是姐弟兩個,但一經起事,還不是一樣孤獨得緊。既與你們親厚,我也當南興表哥是自個親哥哥一般。說句不害羞的話,文涵比我小了幾歲,等他立起門戶來,我都不知如何了。竟是想着我出嫁後,表哥做我娘家哥哥好給我撐腰的好。”

她這話一說,鐘氏立時臉上神色就不一般了,見紅珠眼中清澈坦然,情知她說得不是僞言,鐘氏禁不住一笑,眼中帶着幾許贊揚地說:“好孩子。”

她嘆了嘆氣,又說:“如今我們兩家親厚,你們相處也和睦,往後如何相互間也好幫扶着。你是個姑娘家,往後也沒別的,到底顧着你。只至于南興文涵兩個,如今他們在同一個學堂裏念書,往後若有幸,也是在一處……能不能扶持着上進是另說了,我別的不求,只求他們莫生什麽嫌隙才好。我聽聞那些世家大族,這做官都是聯絡有親,相互幫襯着的,我們沒他們那份底蘊,可到底勉強去學上些見識做派也成。”

紅珠聽了這話心裏卻也是跟着一嘆。不說別個,因着紅珠對李南興的事膩味得緊,這回她籌謀程文涵去西山書院的事,心底裏就不願怎麽替李南興費心。無他,就怕她費了心了,還被鐘氏暗地裏嫌棄,又疑心她奢望些什麽似的。

既是費力不讨好的事,紅珠又何必盡心呢。倒不如還就搪塞着,到底她對自個弟弟能不能進西山學院還沒個把握呢。

可現下聽了鐘氏這番話,紅珠也不由不深思。若不去想兩家女兒婚事那點不自在,李家這幾年對他們程家是沒得旁的話說了,樣樣妥帖,便是嫡親骨肉如朱家也比不得。而鐘氏今天這些話,便是隐着些敲打意味,可她說的也是實在話。李家是個李南興一根獨苗,而程家也是一樣一個男丁,若是往後文涵要有什麽進益,多一個人親近人,豈不是比多一個疏遠的敵手要好上許多。

便是想着如今兩家合開食鋪,紅珠就不能遠着李家。紅珠想及這些,神色便有幾分清明,笑道:“二舅娘這話可是金玉良言了,平素我也想這些,可就是沒二舅娘說得這麽清楚明白。”

鐘氏便說:“我知道你是個明白人。也是因着你好,你二舅才樣樣記着你……”

紅珠笑,又說:“我都曉得,二舅娘就放心吧,我看文涵雖淘氣,可硬拘着他,他倒也還能聽聽我的話。今兒他出去見識一回,還不知結果如何,回頭我好生問問他。若真有那個運氣,絕不會撇下親戚家的!”

得了她這句話,鐘氏笑說:“你這猴兒,你二舅娘就是沒臉沒皮的,得了你這話,回頭自然追着你一個了。”

Advertisement

兩人這番話是說得是再滿意不過了,一時吃用起鍋子來均是高興得很。

待用得差不多了,李二舅才頂着雪花兒回來,抖索着進了屋,嘆道:“這天也是怪了,白日裏亮光,如今倒是飄起了雪花。”

“凍壞了吧,快些進來喝碗熱湯!”鐘氏招呼他進來。

紅珠把湯碗遞給他,李二舅坐下接了,回頭去問紅珠:“天都要黑了,怎地還不回去?”

鐘氏便笑着将她擔憂的事兒說了,李二舅不贊同地說了紅珠兩句。紅珠便又問起他出去的事,李二舅道:“也沒什麽,尋了衙門裏的人說了句,因外頭風冷,也沒急着去抓那何六。”他看了看紅珠,“這事是鬧不上衙門的,只能給他們點教訓罷了。”

紅珠也明白道理,點了點頭。

李二舅先前喝了酒,卻也不餓,喝了燙熱了身子就起身要送紅珠回去。紅珠還說幫着鐘氏收拾,便鐘氏推着讓出去,依言回去了。

回了朱家一問,朱伯修和程文涵是早回來了,只瞅着李氏神色不對,似乎今兒事情辦的不諧。紅珠心裏一嘆,也沒多懸心,只去安慰李氏。

倒是李氏解釋起來:“你弟弟喝了酒,暈着回來的,如今正躺在屋裏睡覺呢。我也不知事情到底如何,我回來時正好遇着文涵,他卻不是跟伯修一道的,反而是被一個姓趙的少爺送了回來。”

紅珠頓時稀奇了,趕緊追問起來。

李氏又說:“我本是吓住了,只當文涵惹了什麽事。誰知那少爺也有幾分醉意,面上卻是和顏悅色的,說是他跟文涵玩笑,累他濕了衣裳,且害文涵連西山都沒上去……後來兩人在山腳下喝了酒,因文涵量淺喝醉了,那趙少爺便送了他回來。”

紅珠這才明白過來,先進屋裏看了一眼文涵,見他睡得還算安穩,也放了心,回頭又跟李氏說:“這小子,讓他去拜見先生,事兒沒辦,卻喝醉了酒回來。”又問朱伯修那兒。

李氏道:“他晚了些回來,說是事情辦得順利,既見着了先生,也留了飯說了好些話。他回來倒是也來看了看文涵,也問了那少爺的事。我看他臉色,似乎文涵沒見着先生,結識了這個少爺也是件好事。伯修還說,待文涵醒了告訴他,他再來。”

紅珠只覺疑惑,想了想才說:“待他醒了,可要好生審審他。”說完了這些話,才得了空往堂屋裏去見朱老太太。

因着先前忙着朱碧雲的事,朱老太太也累着了,偏後來事了了,家裏還有個朱紫蘭不聽話處處鬧騰,如今這人還留在外頭沒回來。朱老太太又是氣又是恨的,今兒一早起來就覺得胸口悶,躺在床上休息。

朱老太太頭戴這抹額,一臉的憔悴,只說:“我老了,人不中用了,你們這兒逼我那兒氣我的,是恨不得我立時就死!都是剜我的心吃我的肉,偏生個個還是我的兒孫!我看啊,我還不如就這麽一頭撞死了去,省的還礙着你們的安樂日子!”

姜氏也在屋裏,卻是目無表情地立在床腳邊上,手裏捧着碗湯藥不做聲。朱桂達朱伯修也在,卻是早坐在屋裏一邊的官帽椅上說着話。

紅珠一看這情形,哪裏不明白是朱老太太心裏窩火,又在尋着機會作踐兒媳婦姜氏了。這場景往日裏紅珠沒少見,不過那時立在一旁的多半是她娘李氏,如今他們程家搬走在即,而姜氏又因兒女的事跟朱老太太嘔了氣,紅珠暗想,往後這倆婆媳怕是還有得鬧騰。雖不是什麽好事,可紅珠心裏就是禁不住有幾分快意。也到了她們還賬的時候了!

李氏見此情形心裏有些害怕,不太敢言語。紅珠便上前問安道:“奶奶,我回來了。你覺得身上如何?”

朱老太太說:“若你們不來氣我,我就好得很。”

紅珠哪兒會讓她将火氣撒到她頭上,不理這話,只問說:“奶奶,紫蘭不懂事,你也莫管她。橫豎有不懂事的,也有孝順的惦記你不是。你為着這生氣,倒難為自己。伯修哥就要回書院裏念書,若奶奶不好,他哪兒舍得,哪兒能安心回去?明兒又是碧雲姐回門的日子,若她回來見奶奶不爽快,她也擔心。便是我,不幾日也該搬出去了,這一搬出去便不能日日相見,奶奶這般也讓我們懸心。”

這話朱老太太倒也聽進去幾分,默然一會兒。

倒是朱桂達聽得紅珠最後那句話,反過來問起來:“你們及時要搬?怎麽這時候就說起來?依我看,倒是不搬才好,如今家中事多,正是要合力扶持的時候,偏你們又說要搬。”

李氏看了眼紅珠,紅珠點了點頭,她便回答說:“屋子已然賃好了,收拾幾日,便能搬過去。”

此話一說,朱家上下均覺驚訝。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