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紅珠等人要搬走的事早定下的,便是朱桂達也不好說什麽,可一聽及李氏說這幾日就要搬走,如此緊迫,就連朱老太太也驚訝。她神色難看了兩分,只說:“找了哪裏的屋子?你着急什麽?”她一想又不由冷冷嘲諷一句:“才過了元宵就想着搬,這是只顧着自己,想着盡早脫開身去,好逍遙自在嗎?”
李氏聞言一愣,正不知如何答話,紅珠私下裏偷偷捏了她的手。李氏這才抿了抿唇,正色道:“娘,先前早說好了過了年要搬的,早幾日晚幾日倒也差不來什麽。如今碧雲的事也妥當了,正好能騰出空來。”
紅珠也笑着道:“奶奶,若再晚幾日天氣暖和了,外頭雜貨鋪熱鬧起來,我們還在這兒搬進搬出的鬧騰,怕是耽擱雜貨鋪的生意。”
她這話說得很對,可朱老太太聽了心裏卻不是滋味,她瞥了紅珠一眼,只氣哼哼道:“什麽雜貨鋪?你什麽時候還惦記過這個?你只說你要去忙你們的點心鋪子就是了,還敢拿話來哄我,真真沒有心肝!”
紅珠心頭一動,忍了忍沒做聲。
若是往常,見朱老太太這麽跟程家人生氣,姜氏這麽個賢惠人定然出來說幾句緩和話,好顯一顯她的品格,只近來她跟程家人不對付,跟朱老太太也不齊心,如今為着兒女的事心煩着,就沒心情理會了。
朱桂達見姜氏冷着臉不發一言,暗暗嘆了口氣。他旁觀了近來家中的事,其實心裏也是明白過來了,他們朱程兩家是住不到一處的,恐怕再住下去,這吵嘴争執的事不會少。他一想便對朱老太太道:“娘,你怎麽能想到這些個?快別說了。”又對紅珠說:“紅珠,你奶奶是舍不得你們,生氣呢。”
有他這麽一打岔,紅珠也順勢說:“我也舍不得奶奶和大伯父,只是話都跟人說好了,契書也定下了,沒得胡亂更改的道理。左右我們搬得不遠,往後得了空再回來見面也是容易。”
朱桂達點點頭,只問他們賃的屋子在哪兒,又說往後有什麽事也好幫襯着。
紅珠笑着謝了朱桂達,李氏便将将那屋子的大致情形說了。
朱桂達還未說什麽,朱老太太就皺着眉說:“怎麽就選了這麽個地方?你們母子三個不是小就是弱的,沒個能訂門戶的人,住到小巷子裏頭做什麽?也不怕夜裏被貓叼了去!”
紅珠暗暗撇嘴,不論朱老太太本心如何,可一說出口,她就沒一句好話。她娘李氏是個寡婦,心底裏本就害怕旁人說嘴,他們這搬出去是住熱鬧了不好,住僻遠了也不好。其實若不是先前他們跟朱家鬧得厲害,李氏擔憂兒女的前程,紅珠想搬家就李氏這裏就說過不過去。
卻是朱桂達又開口了,“娘,這已然很好了。那地方我是知道的,是應家院子的後巷,左近都是有家有業的人,便是清淨些礙不着什麽了。”
李氏也大着膽子道:“娘,我也是知道自己底細的,這出去了跟旁人住雜院更是不妥,若說個獨院,哪兒又輪的上我們去住。如今賃的那前院屋子的屋主是古大娘的妹妹,我們兩家也算相熟,平日裏也好照應。”
紅珠見李氏這般應答,心裏是極歡喜的。若李氏能撐得起來,即便朱老太太再如何刁難她也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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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則他們母子這些困境朱老太太也不是不曉得的,見李氏不似往常一般唯唯諾諾,便也明白這事她說不上話了。當下她哼了一聲,冷冷說:“我是明白了,你們這一搬出去,我就管不上了。要走就走,也不必與我多說什麽了。”說罷再不看他們,擺着手讓他們都退出去。
李氏擰着眉不語,紅珠淡淡道:“奶奶這是累了。娘,我們回去,不打攪奶奶休息了。”說完便拉了人一道走。
朱桂達遲疑了一會兒,也跟姜氏一起出去。
到了堂屋裏,朱桂達想起來問了一聲:“我聽伯修說,文涵今兒落了水,還是個什麽公子将人送回來的,沒什麽事吧?”
李氏歉然道:“都是他淘氣鬧的。本讓他跟着伯修上山,沒想他不禁用,沒幫上忙。”
姜氏聽得這話看過來一眼,卻說:“幸虧這路伯修本就是走慣了的,不然今兒他腿傷着,文涵還淘氣,這正事還不知如何耽擱呢!早上伯修說要他去,我就沒有想他一個孩子能幫什麽忙,倒不如令雇個人呢。偏伯修說讓他去見識見識,拜見先生,往後也利于他讀書……”
朱桂達對姜氏也是積了怨氣,方才見她對老太太擺臉色他心裏就不歡喜,便是再如何,朱老太太還是她婆婆,怎麽能盡對着人使氣性!先前他是忍了,可這回再一聽她不陰不陽地責怪埋怨程文涵,他就沒忍住。
他氣道:“你早上要是不放心,就說,現在偏又來胡攪蠻纏些什麽?文涵乖巧聽話,比旁人都伶俐,從來不出什麽錯漏。今兒他落了水,也不是他願意的。他才幾歲,你這個做人伯娘的不問他身子如何,倒還怪他耽誤了事?若事情真不好了你埋怨兩句,我也罷了,可他耽誤了沒有,伯修回來不是說事情都妥了麽?人文涵出去一天還不是為了伯修,你這話說得不知道一點好歹!”
姜氏眼神一冷,卻道:“我不知道好歹?他沒幫上忙也算了,我念着他小,不去怪他。可你沒聽說麽,他這是醉了被人馬車送回來的,那送他回來的人是誰,我是沒見着。駿馬豪車的,跟我們不是一道上的。莫說我的話不好聽,我只怕文涵年紀小不知底細,沖撞了什麽人家。人家是不計較了,送了他回來。可我們不能不明白道理,文涵一出去就出事,可見他性子不穩重,此時不趁着他小好生教養,往後還能如何?”
她一頓,又看着李氏紅珠說:“我也沒說他什麽不是?便是說了什麽,也是為他好。你們若不當聽,就罷了。”
朱桂達頓時就氣得不行,“說你幾句,你倒還有一堆的話在等着!”
“行,是我不好,都是我說錯了話,那成了吧。”姜氏說完也不待他們答話,自個就走了。
“你這婆娘!”朱桂達立時就要追過去,卻是紅珠不願生事,攔下他将人勸住了。
待李氏和紅珠回了房,李氏便連聲嘆氣,只沒等紅珠來勸,她自己就說了:“你大伯娘的話雖有些不好聽,可道理是有的,今兒也是你弟弟不好。”
紅珠附和着點了點頭,又說:“道理你記着就好,卻不必很聽她那些話,省的自己生氣難受。”
李氏一笑,正要說什麽,那兒程文涵卻是醒了,正叫着:“……娘說什麽呢?”
紅珠走過去見他撐着從床上起來,一手抱着頭難受,又是氣又是笑,道:“說什麽,說你呢!好端端的也能掉進水裏去,回頭還跟人喝酒,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程文涵一愣,這才醒過神來,立時就讨饒說:“姐,我正難受呢,明兒再收拾我吧!”
紅珠頓時被他氣笑了,說他兩句,又問起今兒的事。
程文涵将見着趙平安的事講了,最後感慨道:“這趙家也有好人,今兒我見着的趙平安就是個可交的!真真是個自在逍遙的君子人物。”
紅珠見他說得眉飛色舞的不成樣子,像是還醉着。她心裏覺得有些不妥,皺眉說:“你又知道什麽呢,別人哄你幾句就說可交,你見過幾個人啊。”
李氏卻說:“文涵武斷了些,可紅珠你這話卻也有不對。我們小門小戶不賴別人,他們富貴人家也不求我們什麽,那趙公子今兒所為便是好心。這落了水可不是好玩的!趙公子讓人給你弟弟燒熱水換衣裳,又熬姜湯,便是與他飲酒,說不得也是救命之舉了。”
“娘,瞧你這話一說,他還成文涵的救命恩人了。”紅珠笑,伸手将床頭先前程文涵脫下的衣裳拿在手裏,只道:“我們承他的情,回頭好好謝他。”
“這話很是。”李氏道,伸手去撫兒子的額頭,又問他身上覺得如何。程文涵只說頭上暈了些,肚子餓了。李氏聽了便起身出去給他弄吃的。
紅珠翻着衣裳,卻見着底下還擱着一件披風,一看就不是凡品。程文涵驚訝道:“怎麽這披風也留下了?”他懊惱地摸了摸頭,“我穿來的衣裳是下人另尋的,這披風卻是平安哥自己的,娘很該還了給他才是。”
紅珠瞥他一眼,只說:“你自己醉暈了回來,娘只顧着你,哪裏還看你身上穿了什麽。”回頭展開那披風看了看,卻是被吓住了。
一眼看去是個素色錦面的,只當尋常,可一細看,那素色錦面上竟繡了暗紋,不是旁的,正是先前紅珠在古大娘那兒見過的雪蓮圖。紅珠她本想說不過一件薄披風,哪兒會去繡什麽若神針,可偏偏認真一看,才真正嘆服了。這披風上的若神針比及先前她看過的還要繁複纏綿,紅珠女紅不好,可也有那麽些眼光見識,眼前這件披風上的繡圖,恐怕是個精研此道的人才能繡成。
紅珠看着不由感慨出聲,“這富貴人家就是不一般,不過是件披風也要繡若神針,繡若神針也罷了,竟還繡的暗紋。他穿上了,自個渾不在意的給了人,他日日所見之人也不在乎不留心。竟是這般,才顯出來奢華靡麗……”
程文涵莫名其妙,湊過來往那披風上看,“姐姐說什麽呢,我怎麽都不懂。又是什麽若神針了……”
紅珠便将睡蓮圖指給他看,程文涵一看也覺驚奇,只說先前真沒留心上頭還繡了圖。他看了一會兒,又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了摸,忽道:“姐姐,我記得我也見過這麽個荷包,繡着睡蓮的,也是一樣好看。”
紅珠一愣,回頭又追問起來。
程文涵扶着頭皺着眉心想,好一會兒才說:“我想起來了,我是有過,後來被二伯娘拿去給銀月姐姐了。”
紅珠聽了這話更是奇怪了,“你哪兒有過那樣的荷包?還被二伯娘拿了去?”
程文涵卻搖了搖頭,模模糊糊地說:“好像是前些年的時候有的,我也記不清了。”
紅珠見他這般,曉得是問不清了,便只記着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