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生機

生機

那天是怎麽從祁巍的臂彎逃離的,李晚月回想起來,至今都覺得心有餘悸。

當張清松出現時,她清晰地察覺到周遭寒意更為凜冽,男人面上雖是一派溫和,可對她的禁锢卻絲毫沒有松動的跡象。

她看着走得越來越近的張清松,不知從何處升起的力氣,不管不顧地朝祁巍胸口推了一把,然後小跑着站到張清松的身側,飛舞的裙擺猶如一只撲閃翅膀的蝴蝶。

祁巍眸中郁色濃厚,灼灼的目光跟随着那抹俏影而動。

李晚月顧不得同張清松解釋,只簡單地撂下一句話:“我先走了。”然後拉着張清松就要回院子。

張清松急促地“哎”了一聲,瞧上去還是懵的狀态,“我就是來問問,沒打擾到你們吧,若你們還沒說完,我便......”

不等他說下去,李晚月便堵住他的話。

“我們說完了!”

張清松眸中閃過一絲狡黠,佯裝放心地回道:“那就好。”

兩人的身影逐漸變得很小,說話聲也變得微弱,可還是一字不落地傳入祁巍的耳中。

“既然東西已經尋到了,不如現在就帶我去看看吧。”

“現在嗎?”

“對,就現在。”

“好啊,我們......”

接下來的話全被風雪掩埋,祁巍無法再聽清。

Advertisement

而李晚月,簡直是落荒而逃。

-

“小晚,小晚——”

在圖雅的輕聲呼喚中,李晚月這才思緒回籠。不自知的,她又想起了那天在院外發生的事。

甚至這幾日她都沒睡好,眼底泛起烏青。

圖雅有些擔憂,“在想什麽呢,方才叫了你好幾遍也沒回應,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幼苗的存活情況還不錯,你若身子不适,便不用無時不刻地在這兒盯着,萬事還有我呢。”

同樣蹲在一旁的張清松也說:“是啊,千萬別逞強,累壞了身子可不值當。”

李晚月搖搖頭,“我沒事。”

今日是番芋栽種的第五日,她作為首先想到将番芋引入塞北的第一人,自然要更加關心栽種情況才是。

更何況,這與許多人的生存息息相關。

番芋,便是李晚月曾想起的那種可在冬日種植的果子。其實從嚴格意義上來說,番芋并非人們固有印象中長在樹上的,而是一種根莖類植物,果實藏在泥土之下。

張清松也是從一名游商手中尋來的,正好有一株新鮮的,數個果實上還連着枝葉,這大大方便了他們進行培育。

根據幾位經驗豐富的農戶指導,又依據游記上所描述的,李晚月先将果實切成幾塊,然後放在溫暖的屋中進行催芽,待有嫩綠色的芽冒出後,在将它們移種到地裏。

他們運氣好,在催芽階段便已小有成果,于是迫不及待地移到田地。若是算上催芽的時日,距今已有十日。

這也意味着她與祁巍有十日不曾相見。

李晚月忽然一愣,被腦中的這個想法驚到,怎麽算着番芋的種植天數,還能想到祁巍。

她真是沒救了!

默默唾棄自己片刻,她盯着才堪堪冒出頭的番芋苗,心中暗暗祈禱,希望這種辦法能給塞北帶來新的生機。

圖雅看出李晚月的擔憂,“別太擔心,這次不成還有下次,我們總會找到解決辦法的。”

張清松亦說:“別把痛苦都壓到自己身上,你能有這份為民擔憂的心便足夠了。”

她看上去樂觀地安慰李晚月,可心中卻對這個法子不抱希望。不是她不相信李晚月,而是不相信塞北的狀況。

數九寒冬,塞北早就進入嚴寒,大地被白雪所覆蓋,城郊的田地被凍得十分堅硬,幾乎沒有什麽作物可以存活。

況且寒冬時日長,一旦糧食收成不好,便會對過冬有所影響。從前他們堪堪能夠應付,但是近年來頻發的旱災影響頗深,導致糧食縮減了三成。

別看只少了三成,正是這三成會讓不少人流離失所、喪失性命。

李晚月垂眸,她知道圖雅只是在安慰她,也知道其實他們心裏都不看好越海而來的番芋,認為游記上所言不過是誇誇其談罷了。

哪裏會有這般頑強的植物,在冬日裏茁壯成長,特別是在這凍得比石頭還硬的土裏。

除非上天顯靈,否則絕無可能。

李晚月沒說話,靜靜地看着那些綠苗,心中像是有個聲音在指引似的,這次,她總覺得會成功。

殊不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盡管只是小小的綠苗,也會在日後綻放異樣的光彩,那是一種蓬勃的、充滿生機的希望。

-

這天,雪下得不是一般大。

院中幾棵樹光禿禿的,枝頭的積雪嘩嘩地往下落,好像在下一場雪雨。

李晚月坐在火盆旁取暖,這些日子她算是真正感受到塞北的寒冷。從前,她沒有真切地體會過,只知曉書中描述的天寒地凍。

這回,她有了實感。

人走在外面,即便天氣晴朗而無寒風,那刺骨的冷意像是浸潤似的,不斷地往衣裳裏鑽。若是手指或肌膚裸露在外,不出片刻,便會覺得裸露的部分已經僵硬,難以動彈。

恰在此時,圖雅着急慌忙地跑了進來,帶起一陣寒風,吹得盆中的火苗晃了又晃。

她喘着氣:“小晚......你快、快去看看......”

李晚月不急不慢,起身倒了一杯水遞給圖雅,“發生了何事?你慢慢說。”

圖雅順手接過,咕咚咕咚喝下去,順了口氣才繼續說道:“小晚,我們種的番芋,成功啦!”

她拉着李晚月的手,開心地告訴李晚月這個喜訊。

就在前不久,李晚月曾去看過一回,那時幼苗雖破土而出,但長勢始終不甚樂觀,枝葉長得不如尋回來的那株高,葉子也不是很大。

甚至可以說十分的小,且蔫不拉幾的。

雖說食用的部分是長在泥土裏面的根莖,外表如何不能作為評判的唯一根據,但許多經驗老道的農戶都來瞧過了,直言外面長得不好,底下自然也不太行。

故而許多人都覺得,這外來的番芋肯定也無法适應塞北的冬日。

但誰能料到,挖出來後,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長在土裏的根莖,也就是果實部分,個個又大又飽滿,并且一株上結了好幾個番芋,産量一點兒不低。

既可以在寒冬種植,又有不小的産量,種植時間也不長,若是能在全塞北推廣,那這能拯救多少人啊。

圖雅在心中計算着,已經對後續的安排有了初步的謀劃。

李晚月聽到這個好消息,臉上布滿了笑容,內心更是激動萬分。她顧不得許多,草草披上棉衣,拉着圖雅就往外跑。

“快讓我去看看!”

不多時,她們便到了城郊的試種田,那裏圍了不少人,個個臉上充滿笑意,指着翻出土壤的番芋七嘴八舌。

你一言我一語的,談論得十分歡快。

她們撥開人群,好不容易走到中心位置。被衆人圍在中央的張清松與負責照顧番芋的農戶周叔瞧見她們,立馬招呼她們過來。

“您可算是來了!”周叔高興地說。

李晚月點點頭,拿起番芋看了幾圈,心中早就在拿起的剎那泛起驚天的欣喜,“是這樣的,沒錯!”

“我們種出來了!”

眼前結出的果實與書中描寫的一模一樣,褐色的外皮,呈長圓狀。若生食,口感又甜又脆;若煮熟再吃,則是軟糯香甜。

她問:“可有掰開嘗過?”

周叔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着說:“李姑娘,不瞞您說,挖出後我們實在好奇,就先洗淨了一部分,眼下估摸着快要蒸好了......”

李晚月不是個重先後的人,畢竟在照顧番芋的過程中,周叔與其他幾名農戶付出的更多,每日悉心照料,才有了如今的成果。

她眉眼彎彎地說:“那快拿上來讓大夥兒一起嘗嘗吧。”

周叔應聲,端上來許多蒸熟的番芋,在場的每個人都分到一個。

李晚月撥開褐色的外衣,她還記得當時在宮中就是這樣吃的。其餘人有樣學樣,學着她的方式品嘗起來,香甜軟糯的口感讓一衆人感到驚喜。

這番芋的味道很是不錯。

有了這個,想必很多人不必再為空空如也的存糧犯愁,每個人都能平穩地度過寒冬,以後更是如此。

這新來的番芋,日後将會徹底改變塞北的存糧結構。即便其他作物的收成受到影響,也不至于影響如此之深。

現如今要做的,便是教會大夥兒如何種植番芋。這項任務最終交給了周叔他們。

周叔拍胸脯承諾:“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忽然間,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您簡直就是神女下凡,解決了塞北的危機,是我們的大恩人!”

衆人聽了後跟着喊道:“神女,神女!”

在塞北,傳說當劫難誕生時,人間飽受疾苦,而神女便會應運而生,降臨于世間,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盡管這只是古老的傳言,但衆人皆十分相信,認定了李晚月就是幫助塞北渡過難關的神女。

任憑她如何解釋,卻依舊無人改口。

更何況圖雅也笑着鬧着,她更是沒有一點兒辦法,只能由着他們去了。

而這時,一雙紫眸突然闖入,李晚月沒想到祁巍竟也在場。

隔着人群,她與他遙遙相望。

這是将近半月後的第一次相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