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雪崩
雪崩
祁巍繼續在前帶路，一路上同李晚月講了許多在野外的求生之法，特別是在大雪覆蓋的荒野，諸如迷路了當如何、突遇暴風雪該如何應對、如何尋找合适的避風之所等等。
許多東西她從未聽過，還有諸多技巧更是祁巍多年以來的心得凝結而成，她聽得仔細，一一記在心中。
就這樣，兩人在不知不覺間已行至半山腰。
山中寒風蕭瑟，目之所及皆是茫茫白雪。祁巍勘察了片刻，尋到一處背風地，便讓李晚月在那兒稍作歇息。
冬夜降臨得早，約莫申時天便會暗下來，他們得趕在天黑之前返回鹿城，故而并不會再繼續深入雪山。
李晚月背靠巨石，抱膝而坐，伴随着呼吸，口中呼出的熱氣都是白色的，與四周的景象極為相配。
她覺得，自己像是淹沒在這片雪海，與這漫山遍野的白雪融為一體。
就在她胡思亂想時，鮮豔的紅色忽然闖入視線。
祁巍捧着許多又圓又小的果子走來，而後屈膝坐在她身旁，給她遞了一把，“嘗嘗？”
被紅色刺醒，李晚月恍然回神，“謝謝。”
她雙手捧着接過，拿起一顆放在袖子上擦了幾下，然後丢進嘴裏，酸甜的滋味登時在口中蔓延開來。
“這叫什麽？”
“雪果。”祁巍回答，但又繼續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它到底叫什麽，只見它生長在冰天雪地裏，所以才叫它雪果。”
“還記得年少時，一練完功，我便與盛哥他們上山來尋，有時候圖雅也會來，大家都特別高興......”
說着，祁巍的臉上浮現罕見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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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晚月默默地聆聽，那段時光對他而言，想必是特別珍貴的回憶。
然而須臾間，笑意便被惆悵所代替。
“......這樣的日子，怕是難再擁有了。”
“為什麽？”李晚月輕聲問。
祁巍垂下眼眸，随後看向李晚月，平靜地告訴她：“他們死了。”
“一行人中，唯有我和盛哥還活着，其餘人皆戰死沙場、身首異處。”
聽到這個原因，李晚月瞳孔微微放大，她想過可能是與好友分別，可沒想到的是，竟已天人相隔。
這世上的悲，原來都叫人痛至心扉。
一時間，她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能做的便是默而不語，陪伴左右。
良久，祁巍站起身，向李晚月伸出手，“走吧。”
此時天色漸漸暗沉，太陽落山而去，周遭的積雪也變得十分暗淡，大地像是披上了一層灰色的薄紗。
由于在山腰處耽擱了些許時辰，兩人不由自主地加快下山的步伐。天色愈漸發暗，這對還在的途中的他們十分不利，稍有不慎便會踩進被冰層僞裝的湖泊。
但出乎預料的是，還未走到山腳，他們便遇見了另一個麻煩。
數只泛着綠光的眼睛正垂涎三尺地盯着他們。
是狼群！
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頭狼，眼中迸發的綠光更是駭人，已然将他們當做囊中之物，正指揮着手下慢慢逼近他們。
這種陣仗，想必在未留意時，他們早就被狼群盯上了，此刻天昏地暗，正好伺機而出。
祁巍将李晚月護在身後，一只手抵在腰間匕首的刀柄上，在環顧四周情況的同時，更是絲毫不怯地與頭狼對視。
即便是數量巨多，也要咬緊牙關、穩住心神，此時露怯乃是大忌。
一旦讓狼群察覺害怕之意，那麽它們便會更加猖狂。
正如現在，瞧見他們只有兩個人，仗着數量上有優勢，各個眼冒綠光、龇牙低吼。眼下他們不僅前方的路被堵住，左右兩側也有野狼看守，難以突破。
唯有身後的路，狼群們還未沾染。
但頭狼洞察頗深，狼群中互相交換信息，已隐隐想讓其他靠後的野狼從兩旁繞過去，如此一來，便可将他們團團圍住。
不過祁巍可不會做這樣的抉擇，回到雪山無疑是将他們推入更深的深淵。
狼群盤踞在此，對山中地形十分熟悉，他們即便僥幸逃脫，可只要在山上一天，頭狼怎會容忍到嘴的獵物飛走，定會派出手下野狼搜尋。何況雪山積雪深厚，深夜他們很難立馬脫身，最終還是會被困住。
祁巍想了又想，眼下最好的辦法便是正面突圍。
這是一個不小的難度。
但若只有他一人，他尚且有信心突圍出去，可身後還有李晚月，他擔心在面對狼群攻擊時無暇顧及，她便會受傷，成為狼群的首要攻擊對象。
不若......
還是趁狼群沒有包抄到身後，保險起見先退回山上，到時再想辦法。
他一定會帶她平安出去。
人一旦有了顧及、有了軟肋，心中便會有計較，做決斷時亦會束手束腳。
哪怕是祁巍，塞北百姓心中戰無不勝的祁小将軍，也會有此優柔寡斷、分寸大亂的時候。
正思忖着，狼群步步緊逼的腳步卻停了下來，貪婪的綠眸忽明忽暗，竟顯現出驚恐的情緒，原本豎立的耳朵壓得極低，仿佛瞧見什麽恐怖的東西，令它們不顧眼前的獵物倉皇四散。
逃散前，頭狼不甘心地看向他們，仰着脖子長嘯一聲，狼群很快消失在林間。
唯有留在雪地的爪印，記錄了它們曾經到來的痕跡。
見危機解除，李晚月本能的松下一口氣。方才真是驚險，她差點以為他們要與狼群拼死一搏。
狼，一種性情兇殘的猛獸，晝伏夜出，令人心生怕意。
剛才惡狼環伺，貪婪的綠光令她渾身不自在，如今整個人就像是從水中撈出來一般，細密的薄汗被風吹得生出冷意，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可祁巍仍舊屏氣凝神，沒有任何松懈的樣子。
她出言說道：“我們還是快些離去吧。”
祁巍輕輕“嗯”了一句，顧不上解釋，一把将她抱起，然後飛快地向山下跑。
猝不及防地騰空令李晚月大驚失色，吓得她趕忙回抱住祁巍，語氣不穩地問：“怎麽了？”
還未等祁巍回答，隆隆巨響便已經告訴她答案。
山上的積雪竟瘋狂地向他們襲來！
雪崩，是雪崩！
冰雪破裂，大塊的雪塊從山上滑落，散落得到處都是，騰起似白煙狀的雪霧。
李晚月想起來了，先前狼群毫無緣由地撤退，怕是已經聽到了這動響，才會不顧一切地飛奔離去。
而他們，恰好躲過一劫，卻即将面臨更大的劫難。
冰雪滾落的速度遠比他們要快得多，瞬間就追到眼門前。
巨大的沖擊将他們不知沖向何處，祁巍死死抱着李晚月，潔白的雪花猶如巨石般壓在身上，又像潮水般灌進鼻喉。
最後一幕，李晚月只看到無盡的慘白。
以及——
替她擋下許多雪塊，護她周全的熾熱懷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