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小聚

小聚

他自己撤去遮臉的黑布,是個高高瘦瘦的男人。

眉目清秀,胡子茬沒有刮幹淨,又添了幾分滄桑。

年紀不大,嘴角有些玩味的笑意。

一看是老熟人,辛夷決定還是耍賴比較合适。

她先端端正正做好,小手一伸說:“不覺得你應該把倆妹妹的撫養費給我嗎?雖然她倆現在和我叫娘,這帳總不能就這麽算了不是?”

柴德威盤腿坐到車廂裏,辛夷這才發現他腿似乎沒有從前利索。

這家夥穿着尋常粗布做成的一身黑衣,就這麽随意的一手搭着車轅,都讓人覺得他把這破車坐出了龍椅的氣勢。

只見他冷着臉問:“你和辛祝怎麽回事?我命人查了,辛祝的生母是喝了毒藥之後又被烙鐵把屍首烙的面目全非。

竟然有人說你們并非親兄妹,更讓我生氣的是你倆竟然敢自稱我妹妹的父母?誰給你倆的勇氣?”

辛夷想說梁靜茹,想想還是保命要緊。

這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随便動動身子還有王庭護衛隊跟着。

見辛夷不出聲,柴德威語氣又緩和些說:“我命人跟蹤你倆幾天了,念在你倆以平兒和安兒的父母自居,并沒有同住一室,原諒你們占我便宜了。”

伸手拉住辛夷的手說:“你受苦了,你的情分我記一輩子。”

辛夷受不得這種溫婉癡情的調調,見他這樣只得換個話題問:“也沒你的消息,怎麽沒聽說你和叛軍打呢!”

柴德威手挽缰繩,随意地吆喝了一聲催着馬車往前走緩緩地說:“漢王得江山,霸王留美名。少年時不懂,明明江東兒女今猶在,肯為君王卷土來,卻依舊自刎烏江。

而今朕懂了,霸王僅餘十餘騎猶有餘勇,可世人卻再也受不起戰火塗炭。他倆要争便争去吧,哪怕耕讀一生,朕也無悔。眼看就是酷暑,而今輕易起刀兵,只怕朕這大闵剩不下幾戶農家。沒了子民,要江山何用?”

辛夷點點頭說:“這是我對狼狽逃竄的亡國之君最清新脫俗的解釋了。”

柴德威也不惱,癡癡望着辛夷說:“內宮被攻陷,原有的宮人大多數降了東麟王。

王公大臣逃的逃,降得降,甚至還有轉投三皇子的。

你寧願躲在窮鄉僻壤忍饑受凍也替我養着兩個妹妹。

長嫂如母,幼妹比女這種聖賢治世才有的境界在咱們這個沒落的帝王家能看到委實不易。”

說着他拉緊辛夷的手,在手背上用力地拍了拍說:“這份患難之情我記一輩子。”

被他這樣拉着,辛夷警惕地看着四周問:“沒人保護你嗎?你也不怕有危險?”

柴德威不在乎地說:“會我自己的老婆我怕什麽危險?”

倆人聊着天,馬車已經到了辛家院外。

這貨大大方方跳下馬車,伸手把辛夷扶下來拉着她的手進了正房。

辛祝坐在擺好碗筷的桌子前等待,聽見院裏有腳步聲連忙解開菜上扣着的蓋子說:“今天怎麽這麽遲回來?快洗手吃飯吧。”

辛夷尴尬地回了句:“哥,加副碗筷,有客人。”

辛祝一挑簾子出來,一眼看到柴德威已經到了臺階下面。

皇帝雖然已經不坐龍庭了,餘威尚在。

他連忙撩衣服跪下磕頭:“臣禦醫辛祝叩見陛下。”

柴德威大方擺擺手說:“起來,這是家裏,你是朕的大舅哥,行禮也該朕行禮才是。”

說着拉着辛夷進屋就問:“平兒和安兒呢?”

之前已經知道了,辛祝帶着平兒睡,而安兒晚上跟辛夷住在一起。

這會兒兩個小家夥已經睡下,柴德威先去西屋抱抱平兒,又解開包裹卷兒看她胸腹部的傷口已經完全愈合這才露出欣慰地笑。

好端端睡着被打擾,平兒沖着辛祝揚着小手叫了聲:“爹!”

辛祝一看那小嘴一咧就知道不快抱就得哭。

趕緊抱懷裏安撫着:“乖女,爹在呢!”

辛夷憋不住笑了出來。

辛祝熟練地抱起平兒就把尿,偷眼看柴德威那臉黑得跟鍋底一般。

不過孩子而今已經不認識這個哥哥了,由着辛祝擺布着,又沖着辛夷揚着小手叫:“娘。”

嫌棄辛夷沒搭理她,又委委屈屈叫個:“抱抱!”

辛夷抱過平兒帶去自己房裏,炕中間安兒被枕頭堵着睡得正香。

平兒被放在炕上幾步就爬到安兒身邊,拉起她的小手晃晃叫:“妹。”

見安兒還睡不肯理她,這賊丫頭把妹妹的小手放在嘴裏咬了一口。

柴德威吓得一把拉住安兒的小手,把倆小只強制分開,感慨着說:“都說這孩子誰帶得多像誰,好好的金枝玉葉愣是學成了潑皮無賴,辛夷呀,你可知罪?”

見辛夷翻了個白眼,他自己讪笑着挨個妹妹抱起掂掂分量。

又跟主人一般抱着兩小只坐到廳裏擺好的飯桌子前,招呼着:“一起吃飯,朕餓了。”

辛祝的臉色漸漸不好,這柴德威視而不見,連連給辛夷獻殷勤夾菜。

廳裏有兩個辛夷設計的嬰兒座椅,柴德威只一眼就看明白角落裏這倆椅子坐什麽用的,把兩個小家夥放進去,搬運到自己身邊,還不時喂喂他們。

最讓兄妹倆郁悶的是這柴德威明明比辛祝年長,一口一個大舅哥叫得親熱。

吃過飯就往辛夷屋裏擠打算住下,被辛夷一把推到哥哥屋裏。

他也不惱,還真就挨着辛祝躺下,見對面屋裏滅了燈火才低聲和辛祝說:“香珠為聘,辛夷是我老婆,你別打壞主意。”

辛祝氣呼呼說:“這是我家。”

柴德威又往辛祝身邊靠靠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家也是我家,你倆畢竟是兄妹,好說不好聽,還是我倆在一起給辛夷的壓力小。”

辛祝氣急敗壞地說:“她根本不是我親妹妹!”

曾經的皇帝笑得狡詐:“我當然知道,可是世人不這樣想,入冬以後大闵将開始一統,對于女人而言,讓她做尊貴的開國皇後也是辛家的無上光榮。”

見辛祝不為所動,他又從懷裏拿出一包糖說:“你沒來的時候她讓人給我捎的,你都來這麽久了她也沒和你怎麽樣。顯然依舊拿你做親哥哥,老兄面對現實吧。”

柴德威轉過身去很快睡熟,辛祝被他氣得左右為難。

披着衣服下地推開辛夷的屋門問:“他回來了,你要和他在一起嗎?”

辛夷也沒睡着,坐起來示意哥哥坐到炕上說:“他還要去打仗,我跟他去不是傻嗎?他奪他的江山,我們賺我們的錢。等他搶回江山補償我撫養平兒和安兒的錢就好,當然了這倆孩子我沒打算還給他。”

辛祝又笑了,心中有數準備回屋去攆那位曾經的皇帝該幹嘛幹嘛去。

天亮的時候柴德威抱了平兒在院裏逗,牆上一會兒蹦進個護衛跟他說幾句再跳牆離開,吓得女仆不敢進後院。

許氏見柴德威抱着孩子出門了才敢來尋辛夷問:“他怎麽又來了?咱們繼續搬家吧。”

辛夷搖頭說:“沒事的,媽,咱們就算搬,他也一樣會找上門,就住這裏好了。”

這會兒平兒手裏拿着個棉花糖啃着,柴德威抱着她正和街坊聊天。

那貨大咧咧地回:“我是這倆孩子親爹,那郎中是她們的舅舅,總有人騷擾我媳婦,所以才騙你們的。”

聽着人家議論要給餘慶堂那個俏郎中說親,柴德威才志得意滿地回來招呼:“媳婦,飯得了沒?我餓了!”

再生氣,也得管他飯,這貨一邊吃一邊說辛夷:“你鑽錢眼裏了,賣給東麟王的機關弩差點把我的禁衛軍打散夥,以後等我消息,他們再買武器要選擇性的賣。”

辛夷嘟囔着:“吃還堵不上你嘴?”

柴德威也不惱,一改往日裝模作樣的作風,喂過倆小只就跟着辛夷去了鐵匠鋪。

還別說,他掄起大錘就能打鐵,蹲在地上還會拉風箱。

對于鋪子裏多出這個免費的勞動力衆說紛纭。

甚至有人議論這是要一妻二夫,一個坐堂的,一個打鐵的,餘慶堂明兒要是再多開個飯館,連王掌櫃都得收入麾下。

讓辛夷眼珠子差點掉地上的是,這柴德威當真以鐵匠鋪為家,一早上同辛夷一塊兒出門上工,回家後和辛祝同住。

這下子連安兒也抱去了西屋住,難兄難弟一人摟一個娃,辛夷反而是夜夜都有好眠。

終究是血脈相連,兩小只對于自稱爹的柴德威接受挺快。

這奇葩的一家相安無事到紫薇花繁盛的季節,辛夷和柴德威一人牽着安兒的一只小手,在院裏練習走路。

安兒挺着小肚子咿咿呀呀走着走着突然耍賴往下一蹲,然後扯着他倆胳膊打提溜。

辛夷輕輕拍她一下,她就像受了好大委屈似得抱住柴德威的大腿哭道:\"爹!\"

柴德威也拍了安兒一下,嗔怪地說:“我瞧見了,你娘壓根就沒使勁兒。”

他拿出手帕替辛夷擦去臉上的汗珠,又一朵朵撿去落在她肩頭的花瓣。

吸溜了下鼻子說:“入秋以後我就離開這裏了,你千萬照顧好自己,別太寵着她們倆了。我答應你,三十二擡的花轎迎你入宮。”

辛夷見柴德威有些落寞地往外走,激動地追去問:“你什麽時候走?給你包餃子吃?”

氣得柴德威頭也不回往屋裏邁腿,邊走邊說:“早呢,你盼着我走這麽樂?還以為是我要給你個盛大的婚禮美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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