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舊時怨
舊時怨
向穗做了場夢。
回憶如走馬燈般,真實而又虛幻,一眨眼的功夫,破碎不堪。
她額角的冷汗擦了又生,眉心緊皺,拼命睜眼卻怎麽也醒不來。
只能依稀聽清她嘴裏念念有詞的名字。
“她這樣幾天了?”畢十一抱着雙臂,臉色完全難看,“沈懷若也太過分了,一次就算了,梅開二度啊他。”
周汀予擰幹毛巾的水,“那晚他們吵得挺厲害的,男人想要結束,永遠這麽決絕,咱們女人說了不,又能怎樣。”
她想到了Lynn,也想到了曾經的自己,笑起來也不太好看。
“聽說,沈懷若的爺爺去世了。”畢十一是聽宵陌說的。
她和宵陌最近鬧得很僵。
她想分手,可宵陌把她當免費的p.友,說是不玩夠不放她走。
她也沒心情找下一個男人,索性陪他玩玩,畢竟是她不對在先,何況家裏那尊大佛還得應付。
周汀予:“他倆好像就因這個吵的架,一個覺得她不關心他,一個覺得她的關心多餘,具體為什麽不清楚。”
“屁!沈懷若他爺爺去世,他接管沈氏集團,但集團那幫老頭不服他整天為個女人轉悠,覺得他沒能力管理公司,再加上最近有個互聯網公司勢頭迅猛。
“宵陌說,那家公司的老總是他們的高中同學,但他們一向不對付,說話夾.槍帶.棒的,據說那男的還險些坐牢呢。”
“那很明顯了。”周汀予端着水盆站了起來,“這事別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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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十一盯她,擡了擡下巴,聲動唇不動地說:“人都醒了,你覺得還用我說麽?”
周汀予回頭,放下水盆,走到床一側坐下,摸着向穗的額頭,驚喜卻放松地笑:“穗穗,你可醒了,感覺怎麽樣?”
向穗半坐床頭,有一問沒一答:“我怎麽了?我睡了多久?今天幾號?”
“那些都不重要。”周汀予笑說,“你醒來就好了,餓不餓?”
畢十一插聲:“你發高燒,睡了三天,今天23號,我們幫你請了假,在家好好休息就行。”
“不行……”向穗掀開被褥,執意下床,“我要去找他,他答應過我的,怎麽可以說話不算數。”
周汀予攔她。
她反推,跑去書房,翻箱倒櫃找着沈懷若給她的那張民事起訴狀。
可翻了桌上每一本書的夾層,卻沒找到那張紙,她急得直撓頭,包裏也翻了個遍。
畢十一:“找什麽?”
“公司!”向穗猛地擡頭,眼裏除了民事起訴狀,再沒其他人。
她又跑到衣帽間,拿了件套裝,“我要去律所拿個東西,然後去找沈懷若,我要問清楚他到底為什麽又要突然這樣,否則我不會對他死心。”
畢十一:“你剛才沒聽見我說什麽?”
向穗搖頭:“你說什麽?”
“沒……沒什麽。”畢十一說,“你去吧,一個人小心點。”
周汀予低聲扯她:“畢十一,你瘋了沒,她這情況你讓她一個人去?”
“讓她去吧,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你這樣攔她讓她胡思亂想,不如讓沈懷若再拒絕她一次來得痛快。”
“真是瘋了。”周汀予也不再阻攔。
向穗到了律所。
她今天請了病假,此刻卻出現在律所,同事都挺詫異,多看了她兩眼。
她顧不上別人的目光,翻着抽屜和桌面文件找着民事起訴狀。
直到她抖了抖民法典,掉出一張紙,揪着的心才瞬間松了弦。
這時,有人走來她的工位。
“小向,身體行嗎?”
是律所的合夥人之一張律,也是向穗的頂頭上司。
向穗點了點頭,雙手背在身後,捏緊那張民事起訴狀。
“那這樣,晚上跟我去見個人,他有意向讓他公司……”張律頓了頓,欲言又止,轉口笑了起來,“先不說了,你回去收拾一下,換身規矩點的衣服,下午六點我在大廈一樓等你。”
向穗“噢”了聲:“知道了張律。”
向穗沒回去,而是直奔沈氏集團。
她第一次來,盯着他集團的标識看了好久,舒了口氣,其實心裏沒譜地走了進去。
停在前臺接待處。
前臺:“小姐,請問您有預定嗎?”
向穗:“沒有。”
前臺:“請問您找哪位?有什麽事?”
向穗:“我找……”
她想了想,沈懷若肯定不會見她,那她找了也是白搭。
她低頭,一眼瞥見紙上有個叫程唯的見證人,忽地說:“程唯先生,我找他……我是他的妹妹。”
前臺上下打量她,有些遲疑:“妹妹?程助理好像沒有妹妹啊。”
“表妹。”向穗笑了笑,“遠房表妹,我手機沒電,聯系不到他,所以來他工作的地方找他拿個東西。”
“請您稍等,我打個電話确認一下。”
向穗:“請便。”
她忐忑得不行。
“沈董,我是去,還是不去啊?”程唯拿不定主意,只能跑來辦公室騷擾沈懷若。
沈懷若也一個頭兩個大。
他以為那招夠絕了,以向穗的個性一定不會刨根究底,沒曾想這次她會找來集團求一個真相。
莫非……她真愛上他了?
現在高層多雙眼睛盯着他,還有一個和他競争的變态在暗處監控他的行為,他能做的除了狠心,還有就是保持絕對的冷漠。
他已經沒親人,所以向穗,他賭不起。
“別管她。”他說。
程唯除了聽從沈懷若,其他的他也管不着,半小時後他接了一通前臺的來電。
“沈董,向小姐離開了。”
這麽快?
她真沒耐心。
沈懷若擰巴得不行:“知道了。”
—
向穗回家換了身平常上班穿的衣服。
她把民事起訴狀納入包包的內層,一塊兒帶去了律所大廈。
約莫六點二十,向穗和張律到了一間餐廳的包廂。
空無一人,客戶還沒到。
張律讓向穗坐在貼靠主位的一側,而他自己則坐在遠離主位的第二個位置。
向穗不解地坐下。
她也在職場摸爬多年,能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但她畢竟是個實習律師,上頭說什麽,她做便是,幹這一行哪有不應酬的。
她躲了很久。
終于還是等到這一天。
六點半等到七點半,仍不見客戶身影。
張律走出去打電話。
向穗坐着翻查微信的聯系人,卻怎麽也翻不到沈懷若的微信號。
她沒删沈懷若。
可微信裏再沒了他的存在。
加上好友之後,他們一次天沒聊上,這算哪門子好友。
她又換了微博。
因為節目的播出,她的私信每天都有人打招呼,沈懷若的頭像也吞沒在人海中。
她幾乎絕望地關了手機。
下一秒,包廂門被人推開。
向穗條件反射似的站了起來。
她很冷靜:“您好。”
那人沒回,徑直走了過來,越過她,坐在主位,翹着二郎腿,解開西裝外套的紐扣,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
張律緊跟着進來,笑意不止:“小向啊,這就是咱們今天要見的客戶,韓氏集團的韓董,還不叫人?”
“您好韓董。”向穗還算禮貌地喊了聲。
“向小姐好。”那人遞給她一張名片,“坐下說。”
向穗坐下。
名片上寫着——「韓之裴」
韓氏集團也是一家互聯網公司。
最近要簽一個大單,想找一家律所來經管,剛好韓之裴的父親認識張律,便促成了這次應酬的開始。
至于能不能成,全看韓之裴有沒有那個意思。
張律坐下沒兩分鐘,拎上包,笑嘻嘻地交代:“小向啊,我家裏有點急事,先回去了,這裏就交給你了,好好談啊!單記我賬上,韓董玩得盡興,走了啊!”
向穗一臉懵。
搞什麽?
不是來應酬的麽?
怎麽會有玩得盡興這種說法?
她也起身,借口想去追回張律,卻被韓之裴的一句話震懾住,他說:“敢出這個門,業內封殺你。”
向穗:……得,來了一個比陸堯還霸道的男人。
倒了八輩子血黴。
遇上這些個男人。
她無奈坐下,索性她不是個急性子,況且她還想在這行幹下去。
韓之裴開門見山:“我也不跟你兜圈,幹你們這行的,不會喝酒,總說不過去吧。”
向穗實話實說:“會喝一點,但我不保證能讓你盡興。”
她連尊稱的您都沒了。
就淡定地坐着。
“一點?你的一點,是多少?”
“十杯。”
向穗的極限。
多了會暈。
“那就十杯。”韓之裴把文件丢在桌上,甩出一支鋼筆,“十杯不倒,我就簽給你們律所。”
“以後公司有業務,找你。”他補充。
向穗笑出聲:“謝謝你高看我,我只是個實習律師而已,業務尚不娴熟,你還是交由張律負責吧,我擔心你的公司因此行為而虧損,得不償失。”
“我看好你哦。”韓之裴拍了拍手掌,“和某人一樣。”
服務員拿來十個矮口杯,和一瓶烈性酒,不是紅的,也不是啤的,而是向穗從沒喝過的白酒。
她的注意力卻被他口中的某人吸引。
“某人,哪位?”
韓之裴揚眉笑了聲,卻閉口不提他口中的那個某人。
向穗突然不敢喝了。
“怎麽,不喝?”韓之裴問。
向穗捏着一只酒杯,撲鼻而來的腥辣味,嗆得她連聲咳嗽,卻邏輯在線地回:“你沒說明白喝的是什麽酒,而我默認的是紅酒,你和我都誤解了對方的意思,這酒我不能喝。”
“那就各退一步。”韓之裴起身,對半分給她五只酒杯,而後端着一只酒杯,“一人一半,誰先喝完,誰勝。”
“看來,你今天的目的不在合同。”向穗一目了然他的意思。
他挑眉笑:“想和你交個朋友。”
“你認識我?”向穗反問,她不認識韓之裴,更沒見過他。
“看了你的節目。”
“那你應該知道,我參加的是相親節目,萬一我和某個男嘉賓,成了呢?”
“成了,也黃了。”韓之裴擒着笑,“他是個膽小鬼,覺得我會對你不利,所以甩了你,我沒說錯吧?”
直到這時,向穗才聽出韓之裴的企圖。
他的目标既不是合同,也不是她,而是沈懷若。
他們什麽關系?
仇人?
向穗猜。
“你和他的恩怨,麻煩不要扯到我。”向穗坐下,抱着雙臂,垂眼盯着酒杯投射的倒影。
韓之裴也坐下:“我剛回國,接管家裏的公司,他把我視作勁敵,不止在事業上,生活中也一樣。”
“他沒跟你提過高中的事嗎?”
向穗搖頭,懶得理這人。
韓之裴自言自語:“你問問他,還記不記得一個叫小雅的學姐。我把他當朋友,他卻觊觎我喜歡的人,撩到手卻不珍惜。附中誰不知道,他沈懷若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從來不參加同學會,不就是怕人說閑話。他撩到了你,還不是一樣說甩就甩?”
“他沒甩我。”向穗沉着聲反駁,“你說的那件事,他告訴過我,但僅限于要了一個聯系方式而已,他和你的小雅學姐後來根本就沒聊過天。他不參加同學會是因為你們沒人善待他。你又覺得他是個什麽人?”
韓之裴冷哼了聲:“我覺得?我想殺了他。”
“噢。”向穗特別淡定,“這就是你險些坐牢的原因?”
其實向穗聽到了畢十一講的話。
所以她一點也不恨沈懷若。
除了喜歡,心疼占據三分之一的心髒。
怪不得沈懷若常說,她是這個世上,唯一善待他的人。
世上壞人怎麽滅都滅不完,一個兩個都要這麽欺負沈懷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