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53.

這天早上，時夏如平常一樣收拾好後喚封杳起床。

封杳卻一如反常，在時夏進卧室的時候是醒來的。

她半坐着，雙手搭在被子上，雙目清澈沒有絲毫的睡意，暗幽且深邃，仿佛藏了一片夜空。

看到時夏進來，封杳嘴角輕輕揚起，喊：“姐姐。”

時夏比封杳大三個月。她在知道封杳生日時，逗着封杳喊她姐姐，那時封杳冷清清的，別過頭一聲不吭。

但時夏偷偷看見，封杳臉紅了。

自那後，時夏時不時就用“叫姐姐”來逗封杳。

認識這麽多年，封杳只喊過她兩次。

第一次，是那天她擡頭看見封杳的早晨。她只是頓了一下，便沖封杳點了點頭，轉身要往左走。在她邁出兩步，身後響起封杳的一聲：“姐姐。”

聲音很低，很沉。像是醞釀了一夜後沉澱的深情。

可是那聲音，清晨挂在花瓣尖上的露水都沒有那麽的清甜。

久逢甘露的時夏，在這一聲中停下了腳步。以至于封杳說“姐姐，我們聊一聊”後，時夏只是遲疑了兩秒，便同意了。

時夏清楚，她無法抵抗封杳。

第二次，就是現在了。

時夏眉尾上揚，眼裏流露出了驚訝，但同時還有無法隐藏的欣喜。

她走到床邊坐下，手自然的搭在了封杳的手上，封杳手冰涼，時夏眉頭蹙起，将封杳的手緊緊裹在掌心。

“怎麽了嗎？”她問道。

見封杳唇色發白，時夏手撫上她的額頭，“不舒服？”

封杳眼眉耷着，看上去沒什麽精神。

但是對于時夏的問題，封杳搖了搖頭說：“我沒有。”

“那是怎麽了？”

封杳微微張唇，一口氣洩露。她身體向前傾，靠上了時夏的肩膀。雙手也從時夏手中掙脫，環住了時夏的腰。

“能不能不要去上班？”

聽到封杳的問題，時夏忍俊不禁：“不去上班？”

“嗯，在家陪着我。”

時夏有些驚訝封杳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不是也要上班嘛？”

“我可以請假，你也可以請假。”封杳撩起眼皮，望着時夏說，“今天我們哪裏都不去，就在家裏呆着好不好？”

“為什麽？”

封杳笑了笑：“沒有為什麽。只是感覺我們好久沒有待在一起了，就像這樣抱着，感受着你的體溫。”

時夏聽到後，也開始反思這段時間是不是沒怎麽陪封杳。但想了想，不但她自己忙，封杳也是一樣，甚至忙到周六日加班。

她們确實好久沒像這樣抱着了。

時夏唇貼上了封杳的額頭，她溫熱的唇感受到了封杳額頭的冰涼。略微詫異地問：“真的沒有難受嗎？”

“沒有。”

封杳擡起下巴，吻了吻時夏的唇角，“不想請假就不請吧，今天早點回來。”

時夏無奈，封杳就是這樣，敏感又別扭，時常會委屈自己為她着想。然而更多原因是自卑作祟，封杳總是覺得她不會被愛。

比如此刻她只是關心封杳有沒有生病，封杳卻會感覺她是覺得自己的請求無理取鬧，在鬧脾氣一樣，然後便不會再向時夏請求什麽。

時夏養了封杳性子這麽多年，也只是将她從“不想請假就不請吧，沒事。”　養成了“不想請假就不請吧，今天早點回來。”

前一句話是以前封杳會說的，而後一句話，是從故作堅強和故作無所謂，變成了稍微大膽一點的請求。

這其實是很大的改變，對于封杳這樣，殘缺家庭成長的孩子來說。

而每當時夏發現封杳出現敏感自卑的情況，她不是假裝沒有聽見，也不是一笑而過，又或者因為封杳的順從而随封杳去。

她總會雙手捧起封杳的臉頰，注水般的雙眸溫柔地注視着封杳，眸光潋滟，聲音似夏日最和煦涼爽的風。耐心地勸導封杳，然後告訴封杳自己有多愛她。

缺愛的人，對于“我愛你”這三個字，無論聽多少遍都不會厭煩，更別說是愛的人對她說。

時夏的每一句“我愛你”，對封杳來說，是荒蕪沙漠下的每一場雨。

而封杳，在雨中發芽，破土而出。

此刻的小嫩苗有鑽回土裏的跡象。

時夏捧着封杳的臉，道：“杳杳，我只是關心你身體有沒有不舒服，沒有轉移話題。請假的事我可以答應你，因為今天上午我沒有課，可以請假，但下午不能，下午有課。所以我陪你一個上午，怎麽樣？”

這就是時夏解決的辦法，她會将封杳敏感地問題坦白講出，并且給予解決的辦法，還給出商量的餘地。

肉眼可見，封杳眼裏低落的情緒被安撫到。她點眸：“好。”

不過時夏騙了封杳一點的是，她下午也會請假。

因為，今天是第七天。

她要去車禍的路口，阻止車禍發生。

54.

就在時夏被封杳哄着，即将脫鞋上|床時，家裏門鈴響了。

時夏一怔，大早上誰會來？

不管怎樣，有人按門鈴還是要去開門的。

可就在時夏起身時，手腕被緊緊抓住。她低頭看去，封杳一臉緊張地看着她，“別，別去開門。”

時夏不解地問：“怎麽了？”

封杳咬唇，清冷的眸閃了閃，“說好今天在家陪我的。”

“有人按門鈴，我只是去看看誰。”

“他們要是喊你出去呢？”

時夏奇怪今天封杳的不對勁，但還是柔聲安撫着：“誰會沒事叫我出去啊？而且我也不會随便跟別人走的，要不你跟我一起去看看來的是誰？”

55.

不等封杳回答，門外傳來時夏熟悉的聲音。

“夏夏，你在家嗎？”

是她媽。

時夏聽到是她爸媽後，第一反應是安慰封杳，“是媽，媽來了。”

封杳還抓着她手腕，時夏拍了拍她的手，“別讓媽等久了，我先去給媽開門。”

抓着手腕的手松動，但并沒有完全松開。

封杳仰頭望着時夏，睫毛顫抖，“那你會跟媽離開嗎？”

時夏笑：“你在擔心什麽呀寶寶？”

她好脾氣且極有耐心地輕聲：“就算媽讓我出去，我也帶着你一起好不好？說了今天上午會陪你，那麽我一定會陪你。”

封杳：“…嗯。”

56.

打開門，時夏發現來的不僅有她媽，還有她爸。

她問：“爸媽，你們怎麽來了？”

孟青和時朝對視一眼，微笑着進門。

進門的時候，孟青問：“我來看看你，你還好吧？”

時夏：“好啊，我能有什麽事？”

時朝：“今天怎麽沒去上班？”

時夏哦了聲回：“杳杳有些不舒服，我請假陪她。”

兩人又對視了眼。

孟青臉色有些難看，她小心翼翼地問時夏，“小杳在哪兒呢？”

時夏看向卧室半關的門，“卧室休息呢。”說着她朝卧室走去，還對孟青兩人道，“爸媽，你們先坐，我喊杳杳起床。”

孟青聞言用胳膊搗了一下時朝。

時朝立刻說：“不着急，讓小杳休息吧，爸媽有話跟你說。”

時夏腳步一頓，轉身：“怎麽了？”

孟青上前拉着時夏坐到沙發，剛一坐下，孟青手捂着太陽穴，“媽早上起床，頭有些堵，悶着不舒服，就想找你來帶我去醫院看看。”

聽到孟青說不舒服，時夏立刻着急了，她皺眉：“頭悶？是血壓又高了？還是怎麽回事？”

“媽也不知道，我上網查了查，說可能是神經的問題。”孟青，“你爸陪我去醫院我也不放心，那些手續啊什麽的，怕他一個人忙不來，就想喊你陪我們一起。”

“那怎麽不給我打電話？”

“這不是順路嘛，就直接過來了，本來想在樓底下等你的，結果沒等到，我們就上來了。”

時夏應了聲起身，“那我去跟杳杳說一聲，咱們馬上就出發。”

孟青和時朝又對視了眼，孟青說：“別了，讓小杳休息吧，不然讓她知道我難受，她也跟着着急。”

時夏道了聲沒事，推開卧室的門。

她既然答應今天上午要陪着封杳，那麽發生什麽至少要和封杳說一聲。

可是時夏沒想到的是，進了卧室，封杳不在裏面。

“杳杳？”

“杳杳？！”

聽到時夏的喊聲，從時夏進門後就守在門口的兩人立刻闖入房間，疾步到達時夏的身邊，卧室的布局進門後一覽無遺，有沒有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但孟青掃了一眼房間，還是問道：“怎麽了？杳杳不在房間裏了？”

時夏望着床，面露焦急：“杳杳剛剛還躺在床上……”

見時夏樣子倉惶，時朝連忙出聲：“噢，剛才你和你媽說話的時候，小杳出去了。”

時夏茫然看向時朝：“出去了？我怎麽沒有看到？”

時朝呃了一聲：“我看到了啊，小杳還跟我說是出去買菜，等着中午做飯……”

孟青緊接着：“對，媽也看到了。可能你剛才背對着沙發，小杳動作又太輕，你沒聽到了。”

時夏還是覺得不可能，“她出去為什麽不跟我說？”

“跟我們說了呀，不就等同跟你說了嘛？”

見時夏還在糾結封杳的事，孟青手捂腦袋，五官皺了起來，“哎呀哎呀，寶貝，媽媽頭好疼，要不要先帶媽媽去醫院？等中午回來再問小杳？”

時夏好似沒有聽見，還在嘟囔封杳的事情，孟青沒有辦法，只能一遍一遍地說。

終于在說第三遍的時候，孟青說：“不如我們先下樓，說不定能碰到小杳呢？”

時夏才回過神，道了聲好。

然後也注意到孟青手捂頭的樣子，攙扶着孟青出了門。

57.

時夏打算開車，但被兩人攔了下來。

孟青說：“讓你爸開吧，你在後面陪我。”

58.

時夏一直挂記着封杳，給她發消息，但沒收到回複。就在她有些着急，想給封杳打電話的時候，孟青手覆在她的手上，攔下了她的動作。

“媽頭太疼了，你給媽揉揉。”

時夏只能放下手機，先關心孟青，她手覆上孟青的頭，說：“媽，以後不舒服一定要及時告訴我，不能等拖不下去了才去醫院。”

孟青紅了眼眶，欲哭般應聲：“好，媽知道。媽也想你好好的，之後能少去醫院。”

時夏笑：“從小到大，我身體一直很好，哪去過什麽醫院？你就別擔心我了。”

孟青抿唇笑了笑，手搭在時夏的腿上，什麽話都沒再說。

59.

車子行駛途中，時朝忽然對後座的孟青說：“快到了，你打個電話問問出來了沒。”

孟青嗯了一聲，給列表裏的一個備注“楊醫生”的人打去了電話。

時夏在一旁聽着奇怪，打算等孟青打完電話問什麽出來了沒。無所事事的她偏頭看向窗外，卻發現這不是去醫院的路。

“爸，你是不是開錯地方了？”

時朝一路上一直保持警惕，就是怕被時夏發現，如果不是孟青幹擾她的注意，可能時夏早就發現了。現在被時夏問起，他不慌不忙的，用早就想好的措辭回：“沒有，我想你媽頭疼，要是神經上的問題，來前面這個醫院看或許會好一點。”

時夏望着前方，“可前面是精神病院啊。”

時朝：“是啊，這不是對症下藥，看神經自然得來精神病院看。”

時夏沉默不語，她忽然間心慌了起來。當看到時朝将車拐進醫院大門，穿着醫生和護士服的五六個人站在門口，他們旁邊還有一張推床，床上有束縛的帶子時，時夏全身的毛孔張開。她變得抗拒，變得呼吸困難，再也無法淡定。

她喊着：“爸，你開走！我不要來這裏！爸！”

時朝像是沒有聽到一般，将車停在了門口，時夏看到那幾個白大褂朝她來，雙手抱頭，緊緊縮了起來，哭喊：“媽，我不想來醫院！你快讓他們走！我不要見到他們！媽，我要去找杳杳！我要杳杳！”

孟青早就哭了，她手拍着時夏後背，啜泣着：“夏夏乖，沒事的，沒事的，媽媽陪着你啊。”

時夏只是重複着：“我要杳杳，我要去找杳杳。”

她突然想起了什麽，擡起頭說：“媽，今天南路那裏會出車禍，我要去阻止，不然會有好多人死掉的，媽。”說完時夏便打開車門，打算在醫生沒到前跑走。

可是車被時朝鎖了起來，她怎麽打也打不開，只能奮力地拍打車窗，高聲喊着車禍和孟杳，喊着離開。

孟青抹了一把淚，拽住時夏的胳膊，心疼地哭着：“夏夏，那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小杳也…死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