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重逢

沿海的夏日與其他地方相比總是顯得格外悶熱。

張明意伫立在校門口的伸縮門前，遙望着前方的青蔥小路。

不知過去多久，她咬着牙往前大跨幾步，在得到保安大叔的允許之下快步沖進了操場。

道路與道路兩邊點綴着幾許高大的榕樹。

綠茵茵的綠色吸收着酷暑帶來的熱氣，卻難以消散張明意內心的激動。

她止不住地想，“過去這麽多年，學校裏的面孔走了一批又一批，那自己在等的人又變成了什麽模樣”

操場擴音器的聲音時不時地傳進耳廓，伴着張明意雷打般地心跳越發清晰。

她冒失的闖進人家高三學生的動員大會，自然不是為了得到什麽人生啓發。

而是為了臺上那個女人。

那個她心心念念的女人，她親愛的蘇淩钰。

張明意貪婪地用眼神吞噬着站在高臺發言的窈窕身影。

那人正不緊不慢地念着提早準備的演講稿，聲音不大卻讓人忍不住側耳傾聽。

看着那人在臺上落落大方，游刃有餘的樣子，張明意莫名湧起情緒，在缺席的這些年裏，她也成長為了了不起的大人。

微風刮過幾輪樹梢，影子不知不覺退後了幾步。

臺上的發言伴随着悠揚音樂的落幕而緩緩結束。那人微微鞠躬，朝着臺柱旁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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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下的細高跟在大理石臺面上發出碰撞聲。

卡其色的工作服把對方姣好的身姿凸顯的淋漓盡致，黑色的發垂落在肩側，随着主人的走動微微搖擺。

高三的孩子因為漂亮學姐的到來毫不吝啬地展示出了他們無窮的熱情。

會場上正由于臺上這個人而變得人聲湧動，滔天的鼓掌聲快要把操場掀翻了。

酷暑難耐，張明意在陽光的腐蝕下挪步到了臺柱腳下，她緊緊盯着那人愈發靠近的身影。

蘇淩钰穿的高跟鞋發出的聲音錯落，一步一步像踩在張明意的心上。

距離總是有限的，再長的路總是有走完的時候。蘇淩钰越靠近臺柱，兩人的視線就越發接近。

在轟天掌聲消失殆盡之後，在校長慷慨激昂發言之前，兩人的視線就這樣有意無意的對上。

一瞬間的情緒很難隐藏，蘇淩钰平靜的目光因某人的到來變得波瀾。

只一瞬，目光收回，只有手指的輕顫透露出幾縷思緒。

自那次對視以後，蘇淩钰便不曾将視線挪向另一個人一分。

這舉動讓張明意感到不知所措，想要主動搭話又怕顯得唐突。

在思緒萬千之際，倒顯得這一小塊區域透出不合時宜的寂靜。

校長在臺上發表完自己對高三學子未來期望的宏圖大志，便依依不舍得放下麥克風，遞給走流程的教導主任。

自己就笑意盈盈地走向站在臺柱旁沉默不語的蘇淩钰。

在這途中自然很快注意到了站在臺下的張明意。

上了年紀的大領導就像喜愛交際的老父親，遇上自己相熟的總免不了一番介紹。

想當年，張明意可是作為體育生中的優秀畢業代表被校長特意打電話請回學校為廣大學弟學妹答疑解惑。

說到這，就要說說張明意同學的特別之處。

雖然說她是一個從初中就開始練習體育的地道體育生。

可除了在日常練習及操場賽道上能瞥清幾分耀眼的身姿。

放到平日裏去細看。

一頭利落的短卷發，彎曲規整的眉毛下是兩只時常帶笑的鳳眼。

直挺秀氣的鼻梁襯托得本人看上去斯斯文文。

在寬大校服遮掩下那高挑修長的身軀，包裹住具有爆發力的肌肉，任誰看都是一副瘦弱又略有些清隽的少女。

就算許久未見，校長依舊很快認出了她。

他笑容滿面地拉上一旁的蘇淩钰走下了臺。滿臉驚喜地問:“今天怎麽有空回母校來？是不是想你吳教練啦？”

校長調笑幾句，又拉着身旁的人做介紹：“這是你蘇淩钰學姐，高你一屆，你認是不認識？”

話都說到這了。

剛才眼神都吝啬給予的女人轉頭冷漠地看着張明意。

只好客氣地伸出左手與她相握。

張明意也學着她一本正經的樣子擡起了手，只是在蘇淩钰要松手之際用自己的大拇指微微摩挲起另一個人的手背。

這輕柔的觸感引得蘇淩钰差點破功，她忍不住瞪了張明意一眼，卻沒想到引着對方發笑起來。

這些細微的小動作沒教校長察去，張明意又朝着校長揚起了一個更大的微笑。

一口白牙在光照下顯得格外透亮，“這位學姐有誰不知道，那年我們學校的高考第一，要顏值有顏值，要智商有智商，蘇淩钰學姐可是我的學習榜樣呢。”

張明意故意将對方的名字念重了些，從她抵着的牙吐出的詞句好像免不了帶上揶揄的口吻。

這表露出來的誇張的小模樣實在可人，校長被逗得連連敲打起張明意的肩膀。

手掌與青年身體觸碰，傳出一陣陣沉悶的聲響。張明意也不甚在意，只是有意無意地瞧上幾眼那人緊繃的側臉。

其實只要蘇淩钰肯賞臉還上一眼，就會發現某人藏在眼神下隐忍含蓄卻又深沉無比的情意。

*

時過境遷。

九年的光陰似乎真的改變了許多東西。

它像不知餍足的饕餮野獸毫不留情的吞噬走張明意留存在校園裏的種種光景。

歲月小氣地把記憶碎片撒到某些不為人知的角落。

隐蔽，自然也無人知曉。

望着周圍這些新添的建築物，就連自己最熟悉的操場都已經被翻修過了幾遍。

這些事情讓張明意止不住地唏噓一番。

經過那一場熱鬧的介紹會。

校長幹脆留下她們兩個人與他敘敘舊。張明意本就不想太快離開，忙不疊地答應了下來。蘇淩钰見校長盛情難卻，自然也就應下了。

此時此刻，她們兩個小輩跟在校長身側。

走在各處的羊腸小道上，正側耳傾聽着學校這幾年的非凡成就。

這時迎面走來一批人高馬大，皮膚黝黑的人群，他們還離得稍遠就熱情的向他們揮手。張明意定睛一看，激動地手作喇叭狀，喊道：“吳教練！”

那群人之首是學校的體育老師——吳老師，是張明意曾經的教練。

吳教練笑眯眯地看着她。

側着身指着後面那群體育生學弟學妹，“聽別的老師說你回來了，難得回來，給他們指點指點。”

又轉過頭去驕傲的補充了一句：“張明意可是那年體育單招走的，比你們教練厲害。”

被誇的人不好意思的擺手，“哪裏哪裏，還是您教導的好。”

吳教練一把扣住張明意的肩膀，笑眯眯的對校長點了下頭，示意要把人帶走。

張明意笑了下，下意識地轉頭看蘇淩钰。

猶豫着了一會，說了她們今天見面後的第一句話：“等我好嗎？我很快就結束。”她故意把聲音壓低，讓自己的姿态看上去楚楚可憐。

彎眉下的鳳眼亮閃閃的。

蘇淩钰受不了她這個表情，緩慢地點了頭。張明意朝對方露出詭計得逞的奸詐笑容，就被吳教練給拉走了。

*

注視着張明意的背影，蘇淩钰卸下了強裝鎮定的面具。

她明明已經下定決心把她忘記，為什麽那人只是在她眼皮底下稍微出現，自己就繳械投降了呢？

她站在原地，目光卻忍不住朝對方瞥去。

流去的歲月沒有在這人身上停留太多，她一如既往的保留着那份最吸引自己的悸動。

不管是高中時期留着短發時，飒氣十足的她也好，還是如今半長披肩，美豔動人的她也罷。

不可否認的是，在臺上那一眼仿佛把蘇淩钰拉回了那年的限量版秋天。

不似今日驕陽灼人，那日涼爽的秋風吹亂了張明意的發梢，也吹動了某人一顆悸動的芳心。

*

與校長道別後，蘇淩钰安靜地坐在籃球場旁的石椅上。

兩人相距的不遠不近，在蘇淩钰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見張明意和他們的互動，好像聊到什麽開心的事情，衆人都被張明意逗樂得人仰馬翻。

之後張明意和吳教練單獨談話，皮膚黝黑的男人向她點了下頭就放她離開了。

遠處的張明意和吳教練告別，匆匆跑向蘇淩钰的座位，她敏捷地繞到女人的旁邊坐下，隐約嗅到身邊人的氣味。

淡淡的，卻又讓人感到心安，是獨屬于一個人的香氣。

殘陽如血，夕陽西下。

傍晚的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但打在皮膚上實在算不上爽利。

兩個人沉默的坐着，時不時傳來幾聲不知名鳥叫，暖色的光輝籠罩着兩個端坐的青年人。

張明意多動症似的撩了幾次頭發，本就不算規整的卷發四翹，展露出主人的不羁，“吳教練說今年的孩子挺刻苦的，訓練也很認真。”

她突然張口，聊的卻是些沒什麽主題的閑敘。

見她說的一本正經，蘇淩钰沒打斷她，只是微微颔首以表示自己在聽。

見對方沉默，忽然開口的人卻也不知如何打破這略顯躊躇開場。

她指天指地的胡扯，後來實在是有些啞言，靜默片刻，她倏地把腳尖側向蘇淩钰，與她對視。

“我今天是故意過來的。”憋了許久，張明意像擠牙膏似的冒出一句。

沒想到她醞釀許久，扭捏半天想說的話是這個。

蘇淩钰挑了下眉頭。

“那你的目的是什麽呢？”

落日的光在張明意臉上打上一圈紅暈，“我想追你，我想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