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解除

解除

一場潑天濃厚的夜，滿城的空氣仿佛都變得濃稠，就像一塊正在融化的太妃奶糖。

沉悶無風，終究會是個不眠的夜晚。

蘇淩钰離開後，張明意随手套上放在一旁的灰色棉質褲，寬松的T恤不算規整地搭在那人瘦削的身上。

其實話剛說出口，她就已經開始後悔了。

不管在任何方面都果敢決斷的人，沉浸在愛情裏也會變成優柔寡斷的膽小鬼。

從中午忙到現在，張明意都還沒吃飯。身上亂七八糟的實在算不上舒服，潮濕粘膩的液體沾染在皮膚上。

想到這，張明意就不自覺的動了動腿。

胃裏終于餓到有些難受，她卻沒有一點想要進食的沖動。

房間裏仿佛還能聞到另外一個人的氣息，張明意驀地焦躁了起來。

連鞋子都顧不及穿，腳上只有一雙襪子，她着急地打開門出去，就好像這樣能逃離些什麽似的。

就這樣走到了家門口，她突然停住了腳步。一陣疑惑襲擊着她。

她反複拉着門內的把手，卻失去了出去的勇氣。張明意驀地開始讨厭現在的自己了。

“我真沒用。”她喃喃道。

手從門把上挪開，她頂着門板，站過身靠着，站不住腳似的緩緩滑落。

周圍靜悄悄的，就連風的聲音都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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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對方相比，蘇淩钰算不得衣着淩亂。只是被對方揉皺的上衣顯示出她的狼狽。

不管如何，她輕輕地帶上門，卻還是沒舍得離開。

此時此刻，她又不由得想起那天的情景。

那句話到底是如此的殘忍。

如果張明意讓自己惡心，那在說出這句話之後，還對她朝思暮想，夜不能寐的自己又算個什麽呢？

那時的自己還能強迫自己認為這是多年的羁絆付水東流，戀戀不忘。

放到現在來正視自己的內心，難道還能再這樣自欺欺人不成？

被自己那樣地喊了出去，還說了如此過分的話。

“我到底做了什麽天大的蠢事。”才會放着這麽好的人在眼前卻沒好好珍惜。

“當時的你會在想什麽呢？”蘇淩钰喃喃道。

滿腹的委屈和心意無處可說，是不是也像現在的自己一樣心如刀割。

隔着一道門，粗糙的表面同時摩擦着兩人的手掌。

門下留着五公分的縫隙，流通的空氣透過門縫附上兩人的肌膚。

誰也沒有勇氣打開這扇門，只是靠着門框徹夜未眠。

*

世界總在新舊交替，白晝驅趕着黑夜，迎接新陽。

張明意眨了眨酸澀的雙眼，擡着頭看窗外。

小小的方正框裝着整整八個小時的日新月異。

松開環抱着雙腿的手，她伸直了雙臂，張開了手掌。

細碎的光透過指縫斜射在她的眼中，張明意虛虛地收緊，好像這樣就能抓住逝去的時間。

她其實沒想徹夜不眠，只是心裏總是裝着些事，堵在心室那一畝三分地總不得空閑。

老想再等一會兒，就直接到了現在。

“該起床了。”一夜沒說話的嗓子有些發緊，她清了清嗓，“還有事呢。”

這樣說着，張明意逼着自己站起身來。

長時間彎着腿，起身時她免不了的踉跄了兩步。

想先回房間洗漱，可又突然走不動道了。張明意猶豫不決，思考再三還是擰開了門。

出乎意料的重量壓着門往裏沖，張明意慌張了下神。使個勁頂着，這才看清了靠着門睡着的蘇淩钰。

本身就睡的不太安生，這麽一個大動作直接把蘇淩钰驚醒了。

她下意識撐着地板，扭頭看人。

一上一下，四目相對。

放在這個情景來看，這個情緒似乎不太對味，但張明意莫名地湧上一種竊喜和慶幸。

壓制住自己快要上揚的嘴角，她一本正經地又咳了一聲說：“你還在這呀。”

氣氛微妙了起來，蘇淩钰随意扯了個謊，“我怕你自己一個人在家裏會有壞人，幫你看着門，守着你。”她拉着門把手站起來，語氣輕柔地說。

對方突然靠近，張明意驀地害羞起來。拉開了門，側身讓那人進來。

“餓了吧，我來做飯吧。”她手足無措地往廚房走去，擺弄鍋碗瓢盆的姿勢都顯得格外不自然。

“今天你很忙嗎？”蘇淩钰拉開椅子坐下，手撐着桌子看人。

“會有些忙。”張明意把米倒進鍋裏，補充道：“但也只會是白天，沒人晚上上體育課的。”

“那……”

她故意拉長着音，引得站着的人轉身看她。

“我晚上能請你看電影嗎？”

水龍頭裏流出的水砸在鍋裏，混着米發出雜亂的聲響。張明意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疑惑地“啊”了聲，眨了幾下眼。

“我說我能要請你一起看電影嗎？”她不厭其煩地重複着，接着又用一種誘惑的語氣說：“我能和你共享你夜晚的空閑時間嗎？”

鍋裏水漫了出來，把張明意注意力吸引了過去。她着急忙慌地關了水，背對着蘇淩钰說：“為什麽突然有了這個安排。”

坐着的人走到了她的身邊，她的手還濕漉漉的搭在池子邊。蘇淩钰伸手拉過，幹燥的手指也被染上了潮。

“給我一個賠罪的機會，好嗎？”

張明意注視着跟前，并不敢轉頭看人。現在的蘇淩钰勾人的段位高的很，一不注意就被引了魂去了。

見對方不為所動，她擠過張明意的位置，說：“我來煮吧。”

不管怎麽說，對方都是自己的客人。怎麽能有主人坐着，讓客人動手的道理。

“那怎麽能行呢？”

“難道你現在就嫌棄我做飯不好吃了嗎？”蘇淩钰擺出傷心的姿态，捂着眼睛不看她。

不是這個意思，張明意支支吾吾地說：“怎……怎麽可能呢？”下意識想摸腦袋，又因為手還濕着，她幹脆撐着臺子說：“昨天晚上……沒睡好吧。”

這對于現在的兩個人來說是個敏感的話題。

蘇淩钰低着頭，纖長的睫毛微顫，飽含自責地說：“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争吵中哪裏有那麽明确的标準答案，最後的結果也不過是看誰成為最先低頭的那個人。

看不得對方這副慚愧的模樣，情緒在夜晚的微風裏早就沉澱了下來。張明意抿着唇，腳尖上下動了幾下。

“幾點的電影呀？”她別別扭扭地冒出了這麽一句話。

“都可以的，只要你有時間。”蘇淩钰喜出望外道。

“昨天該幹的事都幹完了，今天應該就是開幾個會，然後再交接下工作……”

最後這烹饪的活還是讓張明意幹了，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蘇淩钰莫名感受到了一種鬧矛盾和好後，酸酸澀澀的滋味。

這會讓她覺得，之前隔在兩人面前的鴻溝正在慢慢地消逝。

高大的冰川終究快要有即将融化的一天。

兩個人和約好了似的磨磨蹭蹭吃完了早飯，張明意背着挎包換鞋子出門，蘇淩钰一路跟着她走到了門口，依依不舍地望着她。

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像極了張明意小時候坐在門口，瞧見隔壁鄰居家的小狗目送他家小主人出門的場景。

想到這，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腦袋。

“我很快就會回來的，你可以出去外面逛一逛，也可以選擇睡一覺。”

覺得對方啰嗦，蘇淩钰嗔了她一眼說：“知道啦，你快去吧。”

蘇淩钰向張明意揮揮手，目送着她離開。

剛關上門，她就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夏日夜裏風不算涼，可刮在人肌膚上的時間長了也不會舒服。

伸個懶腰，她走回床上，睡了個回籠覺。

*

迷迷糊糊之間，她隐約聽見了敲門的聲音。蘇淩钰皺着眉，半眯着眼起身開門。

“誰啊？”她邊說邊扭着把手。

“明意原來你在家啊，我上次放你那邊的……”對方的話還沒說完，在看到蘇淩钰的臉之後，驚訝地提高了音量，“你怎麽在這裏？”

“林知元，是吧？”明明是疑問句，可蘇淩钰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側身讓對方進來，蘇淩钰徑直走到椅子邊坐下，明擺出一副想要談談的姿态。

“你想要問什麽？”林知元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

“林小姐果然是個聰明人。我只想問你一件事情，你們坐飛機離開前一天的晚上，張明意去了哪，你知道嗎？”

沒懂對方為什麽問這個問題，林知元說：“這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身體不太舒服，在酒店裏休息。”

沒想到是這個回答，蘇淩钰愕然地望着林知元。

“今天你是在她回來後第一次來找她嗎？”

這讓林知元瞬間把那天早晨張明意的奇怪的言行和面前這個人不太自然的表情串聯起來。

“你為什麽這麽問？”觀察着對方的表情，蘇淩钰得出了結論。

近日裏埋藏在她周圍的陰霾徹底散去，抑制不住的歡喜快要溢出來的。

臉上兜着笑，她好脾氣地看着林知元說：“沒什麽，只是随便問問。”

像是想到些什麽，她驀地站起身來，“你剛剛是想要找些什麽呢？需不需要我幫你看看呀。”

不太想和面前的女人說話，林知元後退了一步，打算去找張明意。

“不必了。”話未盡，人已經走到門口了，蘇淩钰連和對方說一句道別的話的時間都不帶有。

她重新坐回位子上，臉上止不住地又揚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