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雲亭望月

番外雲亭望月

西佳市二十八中，章雲亭高中三年将在這裏度過。

章雲亭生活在一個輕松的家庭中，父親幽默有趣，母親性格豪爽随性，他自認為集合了父母優點于一身，他有個小六歲的妹妹-家裏唯一安靜美女子。

二十八中開學那天，他一大早吃過飯，風馳電掣地奔向新的未來，“高中，我章雲亭來啦～”

章雲亭被分到高一七班，他熱情地跟周邊每一個新同學打招呼。

“你好，怎麽稱呼，我叫章雲亭，以後就是一個班了。”

“你們好，我叫章雲亭，以後就是同學了。”

“你好，我叫章雲亭，你之前是哪個學校的……”

班主任高老師選舉班委，鼓勵同學們積極報名，話音剛落。

章雲亭高高舉起了手，站起身，“老師，我報名競選班長。”

章雲亭站在講臺上慷慨陳詞，聲情并茂地闡述，最終，如願成為了高一七班班長。

章雲亭積極找班主任溝通，問近期工作安排，詢問自身不足，需要改進之處。

章雲亭花了幾天，記住了全班人名字，他熱情地做好每一件事，可以為班級做出貢獻，他感覺很滿足。

章雲亭有不為外人所知的興趣愛好－汽車模型。

為了買喜歡的限量版模型車，高一整個寒假都在工作，攢下錢，後來，他排隊等了很長時間，拿到那輛黑色的汽車模型。

拿到車的那一晚，章雲亭抱着車沉沉睡去。第二天上學前，章雲亭看着抽屜裏的模型車，猶豫很久，放進了書包裏。

最後一節課是體育課，章雲亭把模型車小心放在口袋裏。

章雲亭忙碌了一中午，打算午休，想起來，兜裏的汽車模型，此刻，空空如也。

章雲亭焦急地在書包和桌裏尋找，仍然沒找到。

章雲亭大步走出教學樓，向操場跑去，他認真搜索操場，并未找到，急切地向食堂走去。

章雲亭遠遠看到梧桐樹下，靜靜坐着一個女生，像班裏的黃亦蘭，此時，像是聽到腳步聲，她轉頭望來。

章雲亭向她走去，“黃亦蘭，你怎麽自己坐在這兒？”

黃亦蘭望向他，“我在等人。”

章雲亭走到黃亦蘭身旁，“等人？”看見了她身旁的汽車模型。

黃亦蘭輕輕拿起汽車模型，遞過來，“丢它的人，應該很着急。”

章雲亭焦急的表情慢慢舒緩，呼了一口氣，小心接過模型，“謝謝，你在哪裏找到的？”

黃亦蘭指着一旁的草叢，“汽車模型很酷。”

章雲亭順着手指的方向，草叢中泥土和雜草混合着，但是，他手裏的汽車模型幹淨且亮閃閃的。

那一刻，章雲亭的心，像是被輕柔擦過。

黃亦蘭和章雲亭一前一後往教室走去，兩人沉默着。

章雲亭摸着口袋裏的模型，輕聲道：“能替我保密嗎？”

黃亦蘭的聲音從身後柔聲傳來，“好。”

章雲亭腳步未停，輕輕回，“謝謝～”

那晚章雲亭懷裏抱着車，安然如夢，嘴角含着笑。他夢到開着一輛黑色的車，在寬闊的馬路上奔馳，然後，車飛了起來，向着月亮奔去……

那天以後，章雲亭有事沒事喜歡在黃亦蘭附近晃悠。

章雲亭與田甜、謝雨澤、唐景風慢慢熟絡起來。

田甜性格開朗熱情，經常咧着嘴，無憂無慮地開懷笑着。

唐景風平時安安靜靜的，待人禮貌而客氣，但讓人舒服。

謝雨澤～謝雨澤臉上常挂着一幅什麽事都很随意的模樣，好像沒見他着急過。

謝雨澤坐在黃亦蘭身後，他常看見黃亦蘭轉身，微笑着和他說話，見他們距離這麽近地談笑風生。

章雲亭的心裏像是吃了一整顆檸檬，酸味中帶着苦澀。

章雲亭總是控制不住地氣哄哄跟謝雨澤說話，但是，他仍然是那副随意輕松的樣子，更讓人惱火了。

章雲亭跟黃亦蘭說話的機會很少，很多時候，他都想找她聊天，但是，每次話到嘴邊，又被他咽了下去。

章雲亭每次找田甜說話，這樣可以近距離看看她，章雲亭心裏覺得很滿足。

有時候，因為班級的事情，黃亦蘭會主動跟他說話，她言語溫柔，他心裏輕飄飄的，每次都認真而莊重的回答她。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１］。

章雲亭好像第一次發現，原來一個人說話，可以如此溫柔。

暑假來臨，他們一行人去了海底世界，見過山海噴泉，他們一起參加運動會，為班級争光，高中時光熱烈而精彩。

元旦晚會上，黃亦蘭臨時被叫上臺唱歌，她雖感意外，短暫調整後，從容站在講臺上。歌聲從臺上飄到了他的心裏，餘音繞梁，久久難忘。

那天，他們站在窗前，看漫天盛放的煙花，伴着皎潔的明月，熠熠生輝。

高二臨近六一，章雲亭去禮品店為黃亦蘭挑選生日禮物，他在店裏轉了一圈又一圈……

黃亦蘭生日那天，他無數次從她們桌邊走過，卻未曾停下。

那天晚上，章雲亭躺在床上，看着手中的發帶，沉默無聲，“算了，萬一，她不喜歡怎麽辦？”

那年暑假去海底世界游玩，晚上他和謝雨澤一起回來，他知道了，原來他們住同個小區。

章雲亭放學通常晚些回家，他們不常碰上。

高二寒假，新年過後，章雲亭拿上心愛的模型車出門。

章雲亭到常來的公園一角，平時無人的角落，此時，有少年玩遙控車，他轉身想離開。

“一起玩嗎？”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章雲亭轉過身，謝雨澤手中拿着遙控，此時，車子走到了他跟前。

“新年好～剛買了兩輛遙控車，來幫忙試試看，怎麽樣？”

那天，章雲亭拿着遙控，手心裏冒出絲絲熱汗，他轉頭看向謝雨澤。

謝雨澤一臉的輕松和随意，他微微笑着，章雲亭突然放松了下來。

謝雨澤說：“我們從腳下這條線出發，終點是前方花壇，誰先到誰贏，準備好了嗎。”

謝雨澤望向前方，“預備～出發！”

章雲亭指揮着遙控車向前沖去，謝雨澤緊随其後，時而章雲亭的車在前，時而謝雨澤的車在前。

終點就在前方，此時，章雲亭車在前方，當他得意沖向終點時，突然，車子翻轉後停在原地。

謝雨澤的車超過他，停在了終點前。

章雲亭連忙上前，蹲下檢查，謝雨澤漫步走來，“其實……”

章雲亭放下車，擡起頭，謝雨澤輕輕說：“比車更快的，是……”

謝雨澤擡起腳，向着重點走去，然後，他轉身，望着他，沒有說話。

那天以後，章雲亭和謝雨澤關系好像莫名其妙變得更近了。

高三重新分班，他分到了高三五班，他不再是班長，他和謝雨澤常結伴放學回家。

後來，謝雨澤常常到學校時，擡頭看一眼高三一班的方向。

章雲亭一直不知道他在看什麽？直到他去找唐景風，看到了坐在他身旁的黃亦蘭。

那時候，章雲亭心裏的那個檸檬，時時出現，仍然是酸澀的。

章雲亭高考如願考上了車輛工程專業，新鮮的大學時候，每天忙碌且充實。

章雲亭上大四了，他們要準備開始畢業實習，她的妹妹考上了二十八中。

那時候，二十八中的記憶好像突然向他湧來，他想起來很多記憶，那些青春裏的人們，穿越時光，走進他的夢中……

夢裏章雲亭看見，謝雨澤說完，擡起腳，跨過車，然後，跨過他的車，邁過終點，他站在終點靜靜地看着他。

章雲亭從夢中醒來，他好像知道答案了，他拿出手機，打算撥通謝雨澤的電話，問他：“比車更快的，是不是人的雙腳？”

章雲亭猶豫了，“答案可能是錯的，那件事謝雨澤可能都忘記了。”

學校組織大學生去山區支教實習，章雲亭思考了兩天，最後報了名。

章雲亭去的學校在偏遠山區。

章雲亭見識了山區的蚊蟲，漫山遍野野草雜生。

夏季時，他身上好不完的紅疙瘩，莫名其妙多出來的劃痕；冬季時，水冷床冷房子冷天地都是冷的，以前從不知道，原來冬天這麽冷，肉的味道快忘了……時間漫長而無聊，每一天都很煎熬。

章雲亭想過無數次，“放棄，回去吧，為什麽要待在這裏。”

當章雲亭看到孩子們渴望的眼神，他們手掌長滿了凍瘡，固執地握着手裏的筆，黝黑粗糙的臉上，那雙眼睛明亮到熠熠生輝。

班裏有些同學早上要走幾小時山路上學，那些山路車進不去，人走偏僻且危險。

章雲亭家訪回來時，一邊走，一邊想哭，他坐到路邊哭了很久。

章雲亭留了下來，一待就是五年。

章雲亭跟着當地人學會了做農活，跟着孩子們學會了玩游戲，學會品味當地特産美味……

學校附近的山上有一片檸檬樹，每到檸檬成熟的季節，人們會摘下來，留着泡水，洗手，除垢，作配料……

章雲亭學會了用石子打水漂，在那裏見過了碧空白雲，夜晚繁星閃爍，蛙叫蟬鳴，日出雞鳴時東升。

章雲亭離開那年，附近村子裏修好了路，學校有了校車，那些路盤山而上，連着村子到了大山之外。

章雲亭好像找到了答案，“比車更快的，是路。”

章雲亭回到西佳市，成為一名小學老師。

現在，章雲亭離引路人自覺差得很遠，但是，他可以成為他們一段路程的同行人，陪伴他們學習，玩耍，共同成長。

每到檸檬成熟的季節，章雲亭會收到遙遠之地寄來的包裹，那些包裹帶着思念，翻山越嶺為你而來。

章雲亭帶的第一屆一年級開家長會時，他見到了兒時的同學常全。

開完班會後，常全追上他，“剛剛班裏看你眼熟，真是你，我們幼兒園同班，太久遠的事情了，我都快忘了。這次我兒子開家長會，說班主任叫章雲亭，我就覺得有些耳熟。”

常全自來熟地拉着章雲亭，“遇到你可太好了，你都不知道，我兒子學習這事情，有多頭疼。你說都上一年級了，天天玩玩具車，你說怎麽辦？”

章雲亭回道：“玩具車很酷。”

常全遲疑片刻，繼續說：“真的……”

兩人邊走邊聊，背影逐漸遠去。

那一天，有人忘記，有人釋懷。

章雲亭六歲那年，在樓道裏玩新買的玩具車。

“這車又破又慢有什麽可玩的，丢人。”常全踢了一腳玩具車，沖着章雲亭喊道。

那天以後，章雲亭再未讓爸媽給他買玩具車。

他曾經以為，自己喜歡的，別人就會喜歡。

他希望自己喜歡的東西，獲得別人的認可。

如果別人否認了，嘲笑了，他自我否定，難以接受，耿耿于懷。

其實，別人是否喜歡，是否認可，有那麽重要嗎？

那一天，章雲亭花了一秒鐘，說出了那句，“玩具車很酷。”

二十八中校友回校那天，章雲亭遇到了謝雨澤一家四口。不曾想，曾經在章雲亭眼中随性的少年，已經兒女雙全，穩如山。

章雲亭問謝雨澤，“那天公園賽車，你說比車更快的，是什麽？”

謝雨澤愣了片刻，微微笑道：“其實，我也沒想好說什麽？”

章雲亭和謝雨澤相視一笑，謝雨澤突然正色道：“你知道答案了不是嗎。其實，它是什麽都不重要，你的答案才重要。”

章雲亭花了十年時間，跨過了那輛玩具車。

章雲亭花了二十年時間，找到了那條路。

眼前人是水中月，夢中人是天上月。

［１］唐代李白《夜宿山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