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少年有成

番外少年有成

餘佑期兒時父母離異了,後來,他們各自成婚,他一直跟着爺爺和奶奶一起生活。

餘佑期沒考上高中,爺爺和奶奶堅持讓他繼續上學,苦口婆心地勸說,最終,他去了東啓山下的職業學校,學習汽修專業。

到學校後,餘佑期總是獨來獨往,除了睡覺和吃飯,他把時間都花在文化和專業學習上,一年很快過去了。

餘佑期經常最後打飯,饅頭、鹹菜加熱水是他常吃的飯。

立冬後某天,餘佑期照常去食堂打飯,正要離開,阿姨叫住他,“今天剩最後一勺菜湯了,你不嫌棄就給你,我們正好可以下班。”

餘佑期感激道:“謝謝阿姨。”

餘佑期安靜坐在食堂裏吃飯,此時,飯口都已關閉,吃飯的人寥寥無幾。但是,對餘佑期而言,這是他最放松的時候。

與往常不同,餘佑期細細碎碎地咀嚼嘴裏的占着菜湯的饅頭,吃完了一個,然後,開始吃第二個饅頭,和碗裏的菜。

“呦呵~我說這是誰呢?原來是一班那個,叫什麽來着……”程星和兩個同學走到了桌旁。

餘佑期知道二班程星,脾氣很大,略有耳聞,他有意躲着他們。

沒想到今天在食堂碰見,餘佑期沒說話,繼續低頭吃飯,加快了速度。

“吃什麽吃,沒聽到我跟你說話嗎?就知道吃。”程星突然伸手,打翻了面前的菜和饅頭,菜和饅頭全部掉在地上。

此時,食堂門口處走進一位清掃的大爺,程星三人見有人進來,轉身離開了,留下一句,“你等着。”

餘佑期回家會路過一個沿河的公園,此時,大部分樹葉都變黃,落了,光禿禿的樹枝間,常有麻雀駐足。

餘佑期漫步走去,看到街道旁一只灰色的麻雀,在啄地,那裏有一片黃色的印記,看不清是什麽?

餘佑期心裏想着:“你在找吃的嗎?”

冬天,對飛鳥和流浪動物将是煎熬的季節。

餘佑期摸了摸口袋裏的半個饅頭,他從地上撿起,未曾舍得扔。

餘佑期心裏默默道,“應該可以吃饅頭吧?”

餘佑期把手裏的饅頭掰成小塊,然後,用手揉碎,扔到了花園的草叢旁,麻雀驚飛而起。

餘佑期看着地上的饅頭碎,擡頭看了看樹上的麻雀,擡腳離開,“願你們都能平安過冬。”

學校附近有一條陳舊小巷,半年來,餘佑期記不清第幾次來這裏。

程星三人圍住他,餘佑期靠在牆上,低着頭,聽着那些羞辱的話,那些聲音刺耳,卻是事實,他好像無從反駁。有時候,程星氣急敗壞時會動手。

餘佑期的貧窮,他的懦弱,他的狼狽,他的害怕和恐懼,與這個巷子緊緊纏繞在一起,他無力掙紮,沉默承受。

餘佑期從小巷裏走出,向家走去。爺爺和奶奶在家等他,他不能讓他們擔驚受怕,他需要到家前整理好自己,當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有時候,當餘佑期看到別人家小孩兒在父母懷裏撒嬌和哭泣時,會抑制不住難過和悲傷。

極極少的時候,心裏祈求:誰能來救救他。只有極少的時候,在他半夜裏被噩夢驚醒的時候。

但是,這麽久了,仍然只有餘佑期自己。

餘佑期心想,他可能生下來就是被人厭惡嫌棄的孩子,就是要被人遺棄,被人踐踏的,他不配得到救贖,他靜靜在泥潭裏沉溺……

七月雨季來臨,天氣陰沉沉的,放學時,疾風驟起,大雨将至。

餘佑期依約,随程星三人來到小巷中。

程星說着那些羞辱的話,見餘佑期依舊低頭沉默言,伸手猛推了他,他的頭重重撞到牆上,眩暈和疼痛感襲來,他蹲下,蜷縮在角落裏。

突然,巷子口傳來聲音,被刻意壓低,卻堅定而有力,“我已經報警了,如果現在你們不走,就不是在這裏見面了。”

餘佑期腦袋暈暈的,聽到聲音,微微轉過頭,往巷口看去,視線有些模糊,看不清來人,只見那人全身着暗色系衣服。

見程星三人轉身離開,餘佑期扶着牆,慢慢站起身,低着頭,向巷口走去,與那人擦聲而過。

“解決問題,不是只靠手腳,還有……”聲音從身後傳來,他停下,轉身看去。

此時,無風,那人眼神堅定地望向他,然後,沒再說話,與他擦肩而過,向着遠方走去。

那天晚上,餘佑期失眠了,他躺在床上,眼前的天花板是那雙堅定的眼神,望着他,“解決問題,不是只靠手腳,還有……”

第二天,餘佑期吃過早飯後,早早出了門。

放學後,程星同學從後門進來,走到他身旁,“老地方見,可別讓老大等啊,他沒什麽耐心。”

餘佑期背好書包,向教學樓外走去,意料之中的事依舊會來。

陳舊小巷中,餘佑期靠在牆上靜靜地看着程星,對他的直視,程星惱羞成怒,直接動了手。

“住手,警察。”三名警察從小巷兩側入口包抄而來。

程星三人家長和餘佑期的語文老師正在跟警察了解情況。

家長請求餘佑期給程星三人改過自新的機會,并願意承擔所有醫療費用和補償。

餘佑期看着面前家長懇求的眼神,心中微動,“我願意諒解他們。”

餘佑期從派出所出來,請求道:“趙老師,能幫我保密嗎?我不希望家人和學校知道這件事。”

幾天後,程星同學從後門進來,走到他身旁,“老地方見。”

陳舊小巷內,程星質問他:“是不是你報的警?”

餘佑期看着程星,舉起手機,“你可以查我的手機。”

程星同學接過手機查看,程星繼續道:“那是誰報的警?不是你,還能有誰?”

另一人突然想到什麽,“老大,你說會不會是那天那人。”

餘佑期直視程星,“我只想安穩上完學,如果不能,我真的會報警。”

餘佑期直視程星的眼睛,未曾躲閃。

“老大,沒有。”程星同學把手機還給他,另一人說:“好啦,老大我們走吧,一會兒比賽趕不上了。”

程星三人轉身離去,餘佑期雙腿癱軟坐到了地上。

不久後,餘佑期離開了西佳市,踏上去往廣海市的火車,他将去那裏實習。

多年後,爺爺和奶奶年紀大了,為方便照顧他們,餘佑期回到了西佳市,他用多年積蓄,開了一家修車店。

餘佑期修車技藝不錯,店裏生意逐漸紅火起來,他收了幾名學徒,汽修店自如運轉起來。

餘佑期每次看着一輛輛破損的汽車進來,經過他的手,翻舊如新,人們滿意地開車離去,他會覺得很滿足。

汽修店附近是西佳市烈士陵園,某天,餘佑期輕輕踏入,穿過林立的大樹,看着墓碑上一個個名字。

餘佑期心裏一一念着,鞠躬,他無比感激生活在和平強大的國度,無數前輩為之奮鬥犧牲,負重前行,未來他們需要繼續發憤圖強。

那天下午,陵園裏陽光和煦,寂靜無風,心亦安穩和感恩。

餘佑期閑暇時,常常到那條陳舊的小巷,多年過去,它還是老樣子。餘佑期總是站在巷口,看着外面街道上人來人往,車輛川流不息。

餘佑期也不知道他在等什麽,期待什麽?

餘佑期可能在等一個人,他不知道那個人叫什麽,甚至長什麽模樣。

餘佑期很後悔,他為什麽沒有問她叫什麽,甚至沒說一句:“謝謝。”

餘佑期仍然心裏期待着,能再次遇見她,但是,每一次小巷裏仍然只有他。

今天,餘佑期又一次來到小巷,聽說小巷周邊要拆除了,重新規劃。

餘佑期坐在巷子裏幻想着,巷口處那人靜靜站在那,那雙眼睛明亮如繁星閃爍,他走過去問,“謝謝,你叫什麽名字?”

餘佑期一人靜靜走出小巷,回過頭,跟它輕聲道別,“謝謝。”

突然,餘佑期腳下踩了一個東西,他低頭拾起,一枚五角的黃銅硬幣靜靜地躺在他手中。

幾分鐘後,餘佑期在街道旁樹下看見一名衣服破舊的老婆婆,她面前放着一只碗。

餘佑期從皮包裏取出一張十元,和手中的五角硬幣,一起輕輕放進碗中。

老婆婆低頭,“謝謝。”

餘佑期點頭回禮,“謝謝。”然後,他轉身大步離去。

派出所出來,程星跟随父母回到家,迎接他的是父親怒不可遏地拳打腳踢。

程星母親在廚房裏,洗菜,切菜……沉默着。

程星不記得這樣的場景發生了多少次。

第二天,程星母親幫他跟學校請了假。

第一次,好像是程星八歲那年。

程星放學後,肚子很餓,他找到了冰箱裏剩下的肉菜,啃着硬邦邦的饅頭,卻覺得異常美味。

父親和母親回來了,父親最近沒了工作,好像喝了酒,嘴裏怒罵着。

父親看到吃的津津有味的他,搖搖晃晃地走過了,打翻了他手中的饅頭,“吃什麽吃,都沒工作了,就知道吃,兩個賠錢貨……”然後,父親一掌扇來,他被打暈在地,只聽見母親的哭聲在屋裏回蕩,直到陷入昏迷。

從那天起,每當父親心情不好,做事不合他意,不小心犯錯誤時,程星等來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多年過去,父親已經熟練,知道如何讓外人看不見痕跡。

程星母親每次都會在廚房裏,沉默着,洗菜,切菜……

從那天起,程星的世界仿佛直接墜入深淵。

如果連你的親生父母都痛恨,無視你的存在,你的存在是不是毫無意義?

程星痛恨一切美好的事物,憑什麽只有我在泥潭裏沉淪。

那天食堂,看見餘佑期低頭吃着饅頭,他的身體失控了,大腦清醒前,伸手打翻了飯菜。

那天以後,每當看着面前低頭,像攤爛泥一樣廢物的餘佑期,他好像找到了同類。

幾天後,程星再次到了學校。

陳舊小巷內,程星質問餘佑期:“是不是你報的警?”

餘佑期看着程星,舉起手機,“你可以查我的手機。”

程星繼續質問他:“那是誰報的警?不是你,還能有誰?”

這次,餘佑期沒有躲閃,他直直地盯着程星的眼睛,未曾躲閃,沉聲道:“我只想安穩上完學,如果不能,我真的會報警。”

“好啦,老大我們走吧,一會兒比賽趕不上了。”

那天,程星提前回到了家,剛進家門就聽到了父親的怒吼聲,然後,他看到母親頭發蓬亂地癱坐在地上,愣了片刻,大步向前,站到了母親身前。

程星一直以為,這個家中他是唯一的受害者,母親是沉默的旁觀者,原來,真相并非如此。

程星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勇氣,那一刻的他無所畏懼,他直直地盯着父親,“如果你再動手,我會報警。”

不久後,母親和父親離婚了,程星和母親離開了西佳市。

多年後,由于工作原因,程星再次回到了西佳市。

談完工作,程星不知不覺走到了那條小巷前,他曾經以為不敢面對的,原來如此簡單。

程星坐到了牆角,擡頭望向天空,高樓林立間,天空只餘下一條窄窄的縫隙。

原來,坐在這裏看天空是這樣嗎?他羞愧地覺得自己如井底之蛙,不覺間,他痛哭出聲。

小巷裏的聲音久久回蕩,“對不起……謝謝。”

程星站起身,走出小巷,向前方走去。

一枚硬幣從程星的兜裏滑落,在地上轉了兩圈,停到了草叢旁,那裏靜靜躺着一枚五角的黃銅硬幣。

身邊人是夢中人,夢中人是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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