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兩人意見不合又針鋒相對了起來,四目相視,都靜默不語,且火藥味卻是十足十的,大有不分出個對錯就誓不罷休的架勢。子衿原就對他傲慢的姿态很是反感,現下對他又多了一層認識,虧得他也是留過洋的,接觸過西方的新思想,骨子裏卻還殘留着古舊的男權主義。許是在他看來,女人不是一個獨立的個體,而是依賴男人的附屬品,沒有思想沒有觀念,沒有自我實現的價值。所以女人好像天生就是愚昧無知的,正因如此,才彰顯了男人的智慧和強大。可他們卻并不同情憐憫沒有封建傳統束縛自我的女人們,反而以一種俯視的姿态變本加厲繼續壓制。這是子衿最接受不了的,索性她接觸過的為數不多的男性對當代新潮流思想提倡的男女平等都是認可推崇的。像是顧雲起,楚懷和江渚,子衿是很樂于與他們交談的,不但可以肆無忌憚的暢所欲言,而且彼此的觀念互相碰撞切磋,往往可以擦出意想不到的火花。這也使得她比同齡美麗且單調的女孩更有智慧和內涵,自然也有魅力和吸引力,更容易受到男士的青睐。不過子衿并沒有因此虛榮,反而更加自重,與男性都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也正是若近若離的态度使得蕭霁北對她産生了偏見,以為她是那種左右逢源的輕浮女人,失望之餘對她的态度就變得偏激尖銳。

當然這樣的奇妙的心路歷程,子衿不曾身臨其境是感受不到,她只覺得很不被尊重,即便心裏也清楚他那樣的人物是不大可能為自己狂妄又強勢的思想而感到任何歉意的,但是如果他不願意道歉的話,子衿是不會原諒他的,至少不像跟他再有語言上的任何交流。在大是大非上,子衿選擇堅持自己的原則,哪怕在旁人看來這根本就毫無意義。

這會兒不光是子衿正在氣頭上,蕭霁北心裏也憋着一口氣,原就在她那兒吃了癟,還不止一次,這回本想着扳回來一城,不成想又碰了一鼻子灰,這心裏頭哪能沒些火氣。不過但瞧着眼前那張氣鼓鼓的小臉平白的生出許多嬌豔,烏黑的眼眸瞪得溜圓,着實是明媚動人,實在讓人挪不開眼。饒是再有脾氣,這會兒也煙消雲散了。

蕭霁北定定地看着她,臉上的怒氣悄無聲息地散去,忽地微微一笑,溫和地說道:“方才是我言語冒犯了,我向你道歉,我收回那句失禮的話。”

這個歉意來的實在猝不及防,子衿沒有一點心理準備,頓時有些手足無措,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态,她只得裝作若無其事,略略地垂下頭,不過還是難掩嘴角彎起的弧度。

蕭霁北見狀,笑得更是張揚了,“如此便是不生氣了?”

子衿難為情地咬着嘴唇,慢吞吞道:“你都道歉了,我自然就不氣了。”

方才只覺得她生氣時朝氣蓬勃的十分有趣,這會兒又見她一副小女兒姿态嬌嬌滴滴的竟也覺得十分的受用。蕭霁北在心裏跟自己別着一股子勁兒,着實費了一番力氣才沒有被她迷住。他緩緩了神,柔聲道:“不氣就好,不過我這兒有一句話說了你可不許生氣。”

子衿聞言,笑道:“瞧你說的,倒像是我有多惡毒霸道似的,連句話都不讓人說。你說話我可是沒攔着,至于生不生氣的,你說的是好話,我自然是不會生氣的。”

這話比方才的劍拔弩張自然是親昵了許多,不過也只是态度和語氣和氣了些,但蕭霁北卻硬生生地從中聽出了些許打情罵俏的意思來,心裏頗為享受,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我首先申明方才我是絕對沒有不尊重女性的意思,事實上我必須得承認在當代的某些行業裏有許多了不起的女性,她們的成就絲毫不亞于男人。在一個家庭裏,男人一家之主的權利實際上已經名存實亡了,很多女性已經當家做主,而且操持的井井有條,所以我并沒有看不起女性的意思。其實在大帥府裏大小事務都是由我母親做主的,我父親雖是一方統帥,但回到家裏還是要聽我母親的。”

大帥和夫人年輕時的往事也是一段佳話,子衿早有耳聞,只知道大帥與夫人相敬如賓,很是美滿和睦,卻不知私底下大帥對夫人竟也是百依百順,當真是羨煞旁人了。不過他說這麽一大串話,無非就是為了辯解,他并沒有不尊重女性。是耶非耶,這其中的真真假假也是很難計較的,子衿姑且相信他是有口無心,便打趣道:“你要跟我說的就是這些?”

蕭霁北輕輕地搖了搖頭,道:“當然不是,我要跟你說的是,你方才的那番話在我這兒說說也就罷了,在旁人跟前只字都不要提,免得惹麻煩。”

子衿微微一怔,那番話在腦子裏轉了一圈,又經他這麽一提點,這才反應過來,雖是有口無心的,但只怕聽者有意,确實是她言語冒失了。想到這裏,子衿只覺得困窘,臉上泛起了一片紅雲,羞愧道:“蕭公子所言極是,子衿這廂受教了。”

“蕭公子?”蕭霁北玩味一笑,道:“這個稱呼倒是頂新鮮的。”

子衿輕笑道:“不叫蕭公子,那叫什麽?長官?大少?九爺?你喜歡別人叫你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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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霁北望着她,眼裏透着幾分綿綿的情意,輕聲道:“別人我才不管呢,倒是你,叫什麽我都覺得好聽。”

子衿目光一頓,什麽話也沒說,只是偏過頭去假裝賞花。她雖默不作聲,但心裏卻是跟明鏡似的,只是十分奇怪,這華陽城裏一等一的情場浪子今兒怎的突然轉了性,竟将那套勾人的手段用在她這樣不通情達理的人身上,這不是對牛彈琴嗎?

蕭霁北見她這般不自在,也不好緊着逼她,便撿了她感興趣的話題又聊了聊。子衿未作他想,又不好一直冷場,那更是尴尬了,便與他又聊到了一處。

蕭霁北面上雖是一副不學無術只胡作非為的纨绔子弟做派,可仔細接觸下來,子衿發現他這人其實是深藏不露,不但學識淵博,而且志向高遠,對古往今來的文學作品都有獨特的見解,對現世格局的看法也是獨樹一幟。他說的滔滔不絕,子衿聽的津津有味,每到需要論證的一個觀點時,他就會停下來去問她的想法和意見。兩人意見相左時也會争辯幾句,但都是各抒己見點到為止。其實不光是蕭霁北讓她肅然起敬了,她也讓蕭霁北刮目相看了。

蕭霁北身邊吃喝玩樂的狐朋狗友多不勝數,風花雪月的紅顏知己也是不在少數,但能夠說真心話的人卻是屈指可數。今兒竟是破天荒的對一個不甚了解的女人說了這麽多,連蕭霁北自己都納悶了。不過跟她聊天還是很有意思的,可是比陪着家裏的林妹妹聊紅樓夢有趣的多。

兩人之間的話題輾轉反側,從文學作品聊到當時政局,又從歷史人文談到理想志願,後來不知怎的又說到了子衿正在讀的《戰争與和平》。

蕭霁北說道:“這本書我很早就看了,不過我還是不要說裏面的故事情節和結局了,免得你聽了再去看就沒意思了。”

子衿點了點頭,随口一問,道:“你呢,平時都看什麽書?”

蕭霁北想了想,道:“我書房裏有一本詩經,閑着無事的時候會翻來看看。”

“詩經?”子衿有些難以置信,她一直覺得蕭霁北這樣的身份就是不看孫子兵法三十六計,看的也得是曾文正公,怎麽也想不到他會看詩經。

蕭霁北的目光落在子衿的面容上停留了半晌,意味不明地微笑道:“其實我是因為喜歡裏面的一句話。”

“什麽話?”子衿見他說的這般神秘,便也就好奇了起來。

“就是那句青青子衿!”

“為什麽喜歡青青子衿呢?”

蕭霁北望着她,眉眼間竟是一派柔情蜜意,輕笑道:“因為悠悠我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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