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兩人一夜未眠,越聊越是投機,一眨眼的功夫天就亮了,雨也停了,倒是難得一個響晴的天了。昨兒夜裏黑,又是那樣的天氣,這院子也就那麽打眼一瞧,這會兒雨過天晴了,仔細這麽一打量,卻又是另一番韻味了。那紅瓦白牆幾經雨水沖刷,顏色更是鮮亮了,有種煥然一新的驚豔。更別說園子裏那綠油油的青菜,那樣的鮮活,那樣的朝氣蓬勃,光是這麽瞧着就叫人心生歡喜。園子還有一顆枝繁葉茂的杏樹,該是有些年頭了,枝頭有一半伸出了牆外,另一半蜷縮在屋檐下,總是有那麽三兩枝在窗前搖曳着,枝頭上綴滿了潔白的小花,花瓣上還挂着露水。一縷清風拂過,花枝輕擺,露珠微顫,偶有一兩只麻雀落在上頭‘啾啾啾’地叫着,所謂的鳥語花香,大抵也就如此吧。
田園風光質樸純淨,美好讓人心生向往,這大約也是這趟意外之旅的驚喜之處吧。如果不是有事在身,子衿真想多叨擾幾日,哪怕就是和大娘在園子裏摘個菜也是好的。其實不光子衿有這樣的心思,就是蕭霁北也有些戀戀不舍了。這處安寧祥和,不是城裏的繁華熱鬧可比的,更像是避世的桃花源。身處其境,人好似也超凡脫俗了,除去了浮躁,心靈得到了淨化,前塵往事如塵如煙,所求的不過就是一花一木一世界,一生一世一雙人罷了。
然而,現世還不曾安穩,又哪裏來的歲月靜好?這樣的安逸終究是短暫的,吃過了早飯,外頭已是晴空萬裏了,老伯跟蕭霁北一同去修理車子,子衿與老婦人一邊收拾家務一邊閑話家常。
約莫半晌的功夫就聽見外面汽車鳴笛的聲音,子衿和老婦人從屋裏出來,站在窗下的石階上張望,只見院外正停着一輛華麗的轎車,老婦人正好奇打哪來的洋車呢,子衿卻是認得,這正是蕭霁北的座駕。車子修理好了,也就意味着他們得走了,一想到離開,子衿心裏有些不舍。
直到老伯從車子裏鑽出來,老婦人才反應過來,驚喜道:“這洋車是你們的?”
子衿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解釋也一時說不清楚,只得含糊地應了一句,“是他的,不是我的。”
老婦人也沒仔細研究這話,就打趣道:“什麽他的你的,早晚都是一家人,還分什麽他的你的?”
子衿正想着解釋,就見蕭霁北進了院,神情略顯輕松了些,微笑道:“車子修好了,咱們也該告辭了,叨擾了大伯大娘這麽久,心裏實在過意不去。我這趟走的匆忙,身上也沒帶些錢,不過即便是帶了,我想你們也是不會收下的。我車子裏有一張狼皮,是早些年跟随一個故人上山打獵獵到的。雖不是十分名貴的玩意,到底也是故人之物,原是想留着做個念想的,今兒與大伯大娘也是投緣,我就把它轉贈給您二老,一片心意也好一個念想也罷,莫要嫌棄才好。”
說完便從後備箱裏取出一個疊的四方四角的布包,把它遞到了老伯的手裏,老伯推脫不收,道:“不過就是舉手之勞,你這樣謝來謝去的,不是折我的壽嗎?再者說這既是故人之物,那我就更不能收下了。”
蕭霁北送了又送,老伯拒了又拒,一來二去的,又折騰了半天,最後子衿實在看不過去了,便對老伯勸道:“這是他的一片心意,大伯,您還是收下吧。這件東西或許放在您這裏,他更安心。”
這話老伯聽得一陣莫名其妙,倒是說到了蕭霁北的心坎裏去了,他正是這個意思,卻又說不出口,沒想到子衿跟他想到一處去了,他投向子衿一記感激的眼神。
子衿接收到了,心中莫名的竊喜,随即也意識到了這不該有的心理活動,又是懊惱又是羞澀,最後幹脆低下頭什麽不說話了。
老婦人見狀,才還因為他們即将告辭而難過着呢,這會兒轉悲為喜了,也去說老伯道:“老東西,孩子們都這麽說了,還不快收下。”
老伯顫着手接下,打開布包,裏面一張毛皮疊得整整齊齊,手摸上去能夠清楚地感受到堅韌的毛發和厚實的皮質。老伯眼含着幾許淚花,嘆道:“這是森林狼的皮,可是正經的好東西。以前我也打過幾條狼,剝的皮都換錢了,沒給自個兒留下一張。說來慚愧呀,哪個獵戶家裏沒幾件稀罕的皮子?早些年身體硬朗那會兒也沒尋思留點什麽給自以後己做個念想,等打不動獵了才想起這茬,但也晚了,這是我心裏頭的遺憾呢,沒想到今兒也圓滿了。”
蕭霁北見老伯收下了,心裏也很是安慰了,又與老伯約定哪日空閑了再過來看他們。老伯自是高興,一個勁兒地點頭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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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婦人拉着子衿的手千叮萬囑的,臉上眼裏的都是不舍。子衿心裏也是不好受的,說到動情之處,少不了要掉幾滴金豆子,怨不得寶二爺說女人都是水做的。才不過幾句話的功夫,這一老一少邊淚流成河了。其實這也難怪,一見如故是一回事,投緣是另一回事了。這雙老人子女常年不在身邊,見着與兒子兒媳年紀相仿的年輕人,自是有一份天然的好感,也排解了些許寂寞。至于子衿和蕭霁北,家中雖有長輩,但總是規矩限制,說話做事各有講究,即便是親近,也是帶着些許顧慮。而這對老人的親切是沒有距離了,不管是說故事還是閑話家常,都是從容自然的,這讓他們倍感溫馨。
盡管再多的不舍,子衿和蕭霁北還是離開了,老人一直在原地目送他們,直到再也看不見為止。子衿再回頭去看時,他們的身影已經模糊成兩個黑點了。子衿心裏頭傷感,對周遭的一切都提不起來興致,連蕭霁北跟她說話,也是一連說了幾遍,她才緩過神來。
蕭霁北見狀,便安慰道:“你若是實在舍不得,趕明兒我把他們接到大帥府,或者安置在別院裏,你想見他們随時都能見到。”
子衿擔心他說到做到,趕緊忙得擺手拒絕,道:“別,他們在這裏住的好好的,做什麽要挪地方。我想見他們了,過來便是了,何苦折騰他們呢。”
蕭霁北點了點頭,道:“說的也是,那我們以後再來?”
子衿點頭應允了,随即才反應過來,明明她說的是‘我’,怎的到他嘴裏就成‘我們’了。子衿覺得莫名其妙,倒是蕭霁北笑得古裏古怪的,有種陰謀得逞的詭異。
不過子衿心情正複雜着呢,也就沒跟他計較這些,想到住過一晚的紅瓦白牆,便感慨道:“我們打攪了一晚上,都不知道老人姓什麽,也不知道那地方叫什麽,以後旁人問起都不曉得怎麽跟人講。”
蕭霁北尋思了一會兒,提議道:“不知道姓什麽倒不是打緊的事,旁人問起就說是遠房親戚,而且你不是早把他們當成親人了嗎?至于這地方叫什麽名字,依我看咱們給它起一個便是了,也算是一個紀念吧,你看怎麽樣?”
子衿很是認同,道:“那是再好不過了。只是起什麽名字好呢?”
蕭霁北認真思量了一會兒,實在想不出什麽合适的名字,便推脫道:“起名字我可是不拿手,一時間也沒有什麽好主意,還是你試試比較好。”
子衿想了片刻,猶疑道:“杏花源,這個名字你覺得怎麽樣?”
蕭霁北把這三個字在嘴裏反複嚼了個遍,覺得這個名字簡直好極了,既與桃花源有異曲同工之妙,又迎合了那窗前三兩枝杏花的意境,實在是再合适不過的了。
子衿見蕭霁北一直不言語,以為他對這個名字有異議,便慌亂道:“你覺得哪裏不好?”
蕭霁北笑道:“不,甚好,怎麽這麽好呢,我竟挑不出一丁點錯。”
子衿見他又胡鬧了,故意逗自己玩笑,便不願搭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