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四年後。

子衿下了船，一眼就看見了碼頭上四處張望的月橋。四年不見，姐妹兩人自是要抱頭痛哭一番。月橋模樣變化的不大，但性子卻改變了許多，畢竟已為人妻為人母了，不能再像從前咋咋呼呼的了。

從月橋的口中得知，這四年間不光是她脫胎換骨的轉變，許多人許多事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子衿還真有種‘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慨。月橋的婚姻算是他們這些人之中最為順當的了，她與定了娃娃親的張軍士在三年前喜結連理，婚後剩下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張軍士的仕途雖然沒有太大的上升空間，但是養家糊口還是綽綽有餘的，如今月橋更是有女萬事足，錢財上也不再像在娘家時大手大腳的了。江渚和楚玉可謂是幾經磨難，才勉強地走在了一塊。他們這對可算是苦命鴛鴦了，先是私奔，被喬公館的家仆捉了回去，江渚被打得不成人樣了，而且喬公館還動用關系取消了江渚在講武堂的軍官資格，這對江渚的打擊可謂是毀天滅地的，幸而後來講武堂改了軍制，江渚這才保住了自己的軍職，說起來這還要感謝蕭霁北，如果不是他的關系，喬公館也不會那麽輕易就善罷甘休。後來，他們私奔不成，便幹脆在一個小教堂裏成了婚。生米煮成了熟飯，喬公館再想拆散也難了，不過到底是有損顏面，至今喬公館都不許他們過來走動。不管怎樣，江渚和楚玉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要說呂家最順意的要屬老太太了，年紀雖大了，但身子骨卻是硬朗的，精神氣兒也很不錯，唯一操心的事就是呂文政這個不省心的兒子了。呂文政自打上次因被污蔑私吞軍費而差點被槍斃，幸而大難不死，但也由此看清楚了二太太的真面目，所以對二太太的态度也越發冷淡了，後來連一個眼神都吝啬給予了。本來大太太是最為歡喜的，終于否極泰來，從此自是夫妻和睦白頭偕老，卻不成想二太太更陰毒。這事還要從瓊玉身上說起，瓊玉的歲數見長，眼見着比她小的月橋都出嫁了，她心裏急切的很，又嫌棄呂文政介紹的所謂的青年才俊，于是便自己出去交際。瓊玉的情路坎坷，先頭交往的不是空有名號實則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就是徒有虛表的花花公子，最後都是無疾而終。後來瓊玉總算是碰到了一個可心的，是一個鐘表行的少東家，人也是一表人才風流倜傥的，開始時對瓊玉還算是上心，連哄帶騙之下瓊玉獻了身。原以為生米煮成了熟飯，接下來就是三媒六聘了，瓊玉在家等着花轎上門就得了。不成想對方始亂終棄，還将找上門的瓊玉一陣奚落，一時瓊玉成了笑話，裏子面子都挂不住了，之後大病了一場，整個人都消沉了下去。二太太見瓊玉這樣再找一戶好人家怕是不能夠了，便說服了瓊玉給呂文政做小。起初瓊玉也是死活不答應的，但一想除了呂家再無安身之地了，而且随着二太太在呂家的地位日漸低下，再不想些門路，她們姑侄倆就等着被掃地出門吧。思來想去，瓊玉便應下了。至于呂文政那頭，二太太沒什麽力氣就說服了。對此，老太太盡管心裏有氣，但也只能睜只眼閉只眼了，大太太鬧騰了幾次，呂文政還是執意要納瓊玉為妾，大太太無奈，最後也妥協了。

子衿聽了這一通話，又是震驚又是感慨，“想不到我離開這幾年發生了這麽多事情，真是難以想象。”

月橋對這事似乎已經看開了，對瓊玉也沒有太多的戾氣了，說起這些事的時候也都是就事論事。她擺了擺手，嘆息道：“唉，算了，不提這些糟心的事了，倒是你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子衿點了點頭，輕聲道：“國外的環境再好，我一個人在外也是飄着，這次回來就不打算走了。”

月橋道：“你回來是因為他嗎？”

子衿自然知道月橋所說的‘他’指的是誰，她腳步遲緩了一些，尋思了片刻，才開口問道：“他……還好嗎？”

月橋搖了搖頭，輕聲道：“不算好，自打那年你不辭而別走了以後，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聽說整天泡在軍營裏，連大帥府都不怎麽回。三年前大帥就将軍政大權都交到了他的手裏，這回可是名副其實的少帥了。他跟那位林小姐也沒有結婚，在舉行婚禮前林小姐就病逝了。其實，他瞞騙你确實不對，但那時候林小姐危在旦夕，他也只能那麽做了。後來南北聯姻，他娶了江南江司令的千金，不過在送親的途中，江小姐被西部的淮軍擄劫了去，他用了幾座城池才将人換回來。他們夫妻也算是相敬如賓吧，江小姐生了一個男孩，聽說他很喜歡，不過都說那孩子不是他的，是西部魏二公子的。這種事是耶非耶，真真假假的，實在不好說。”

原來他已經娶妻生子了，子衿心裏一陣悲涼，終于還是錯過了。

月橋見子衿愁眉苦臉的，不由的打趣道：“怎麽？後悔了？其實你大可不必，西部為了與北地結盟，二公子作為人質被幽禁在北山別苑了，江小姐帶着孩子過去陪他了。人家一家三口美滿了，可憐咱們少帥還是孤家寡人呢。”

子衿淡淡一笑，道：“我去一個地方走走。”

盡管月橋不知道她去的地方是哪裏，但一定是有蕭霁北在的地方。

杏花源還是她離開時的模樣，只是時至隆冬，杏花樹上無花無果，只有光禿禿的枝幹，上面鋪蓋着厚厚的一層雪，雖不如春夏時節清冽妖豔，卻也是有幾分別樣的清貴冷豔。下人們還都認得她，見她回來都很是歡喜。子衿一直憧憬着冬天時的杏花源該是怎樣的一番景致，如今總算是見識到了，心裏除了滿足也有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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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爐裏燃燒的木炭，時不時地炸出霹靂啪嚓的火花，紅彤彤的火焰跳躍着，散着熱騰騰的暖意。子衿坐在壁爐前的椅子上，随手拾起一本書，正是那年她沒有看完的《飄》。她翻開夾着書簽的那頁，繼續往下讀。

過了許久，門被由外而內地推開，子衿聞聲望去，只見蕭霁北身穿着厚重的皮襖，手提着一杆長長的獵槍，踏着風雪，披着晚霞，一身的疲憊，眼神卻是神采奕奕的。子衿微微一笑，輕聲道：“回來了？”

蕭霁北也是一笑，眉眼盡是柔情蜜意，“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