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保衛室。

小小的屋子不過十幾平米, 左邊坐着葉湍、楚孑和阿戒,右邊則坐着葉湍的弟弟葉衍和他的妻子袁水凝。

兩撥人互相看着都不太順眼,最後還是葉衍先開了口。

“哥, 咱們家裏事,讓外人跟着不好吧?”

葉湍不冷不熱說道:“要不是楚孑和阿戒開車帶我過來, 我現在恐怕還在家裏修車呢。”

“那你說, 你要早告訴我媽在學校還有辦公室, 不就不會鬧得這麽僵了嗎?”葉衍道, “鬧成這樣, 還被別人撿了便宜。”

“媽沒說的東西, 你就不該要,”葉湍正色道,“我只在影視作品裏見過一家人搶遺産的,沒想到現實生活你竟然也是這樣的人!”

“切,哥你是做買賣的, 生意大得很,當然看不上這點錢了, 但你想想我, 就是一窮教授, 還是教書法的,我不争不搶,我的孩子怎麽辦?都怪媽,非讓我學這破藝術。”

葉湍有點惱了:“是你當初纏着媽讓她教你畫畫的,你現在反過來怪媽?你還是個人嗎?”

“你倒是說得好聽,要不是你去從商了, 我和大哥能學藝術嗎?還不都是媽為了個什麽破藝術世家的名頭,非逼着我們學的?”葉衍瞥了楚孑和阿戒一眼, “現在倒好,讓人看笑話了,還藝術世家呢,我看是笑話世家吧!”

弟媳婦也跟着幫腔:“就是啊,要我說,咱媽還是對二哥最好了,咱們家就你不做藝術,咱媽也沒說什麽……”

“沒說什麽?”葉湍氣笑了,“我剛學經濟的時候,咱媽拿着戒尺打我,咱爸不讓我進家門的時候,你們在哪了?跟我說什麽了?我真是……”

門忽然開了,葉湍這才沒把剩下的話說完,還為了彼此保留了一絲顏面。

保衛科長姍姍來遲,進門先賠笑:“真是不好意思,鬧出這種事,還勞煩各位親自來查看監控。”

葉衍也憋着一肚子氣沒處撒,只是擺擺手:“趕緊看監控吧,我倒是要看看,誰膽子這麽大,把我媽留着最珍貴的畫都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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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一定偷得是畫呢,”葉湍冷冷道,“先看監控吧。”

保衛科長這兩尊大佛哪邊也得罪不起,只能趕緊打開了電腦,輸入密碼。

很快,便找到了過去一周,馮靜雯女士辦公室門口走廊的錄像。

看着48倍速的錄像,兄弟二人忽而安靜了下來。

他們本以為母親卧病在床已經半年了,她的辦公室應該沒什麽人往來,但沒想到,其實還有不少學生經常去母親的辦公室。

他們停留的時間都很短,似乎只是想知道,馮老師有沒有回來。

葉湍的視線柔和下來,嘆氣道:“看來母親在學生之中很受歡迎啊。”

保衛科長笑笑:“是的,學生們都很喜歡馮老師,覺得她教的國畫課特別好,都搶着想上呢。”

“啧,”葉衍撇了撇嘴,“小孩當然喜歡副科課程了,也不奇怪吧。”

葉湍白了弟弟一眼,也不想在外人面前争辯,就沒說什麽。

幾個人一起看錄像。

從學生的停留時間來看,應該并不是他們對母親的辦公室進行的破壞。

葉衍有點看累了,嘆氣問道:“會不會我們母親的辦公室本來就這麽亂啊,以前裏面有畫嗎?”

保衛科長點頭:“我來之前問了同學們,同學們都說馮老師的辦公室特別整潔,而且到處都是墨香味,牆壁上挂着十幾副山水畫,都特別好看。”

“果然是把最珍貴的畫都挂在學校了嗎?”葉衍碎碎念道:“這學校的保衛工作還沒咱家好呢,媽也太不小心了。”

錄像繼續播放了下去,都沒什麽異常。

直到今天。

就在禮堂的學生活動開展前的幾小時,他們忽然見到一個步履蹒跚的身影走到了走廊,四周望了片刻,才輕輕推門走入了馮老師的辦公室。

看錄像的一衆人立馬警覺起來。

果不其然,半小時後,這個人抱着一大團畫走了出來,向着外面跑走了。

“暫停!就是這人!偷了咱媽的畫!”葉衍大叫起來。

保衛科長立即暫停畫面,一邊操作一邊解釋道:“這怎麽可能……今天來的都是家長啊,我們不會放陌生人進來的……”

所有人的視線都緊盯着屏幕,都打算看看這位盜賊是誰。

然而,直到畫面放大,所有人卻倒吸了一口涼氣。

畫面中的,竟是一個滿臉褶子的老婦人……

而這人的長相,明顯讓葉湍和葉衍半天都說不出來一句話。

楚孑憑借着之前看報道殘存的記憶,不确定地問道:“這位……是不是馮靜雯女士本人啊?”

一句話,像是打破了屋子裏的詭異安靜的氣氛,衆人瞬間緊張起來。

阿戒只覺得渾身汗毛都立起來了,驚恐問道:“不會吧?馮奶奶不是在醫院嗎?怎麽可能今天還……”

而葉湍和葉衍顯然更加難以置信,葉衍接連退後三步:“不可能啊,這怎麽可能,開玩笑呢嗎不是?“

楚孑問道:“有沒有可能是特效化妝,或者是日期調錯了,這是之前的錄像呢?”

保衛科長又放大畫面,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搖搖頭,“不可能,我們學校的監控系統用的都是最專業的,不會出現這種纰漏的……”

“對了!”葉湍忽然大叫一聲,看向葉衍,“你記不記得,小時候咱媽說過,她有一個妹妹?”

“妹妹?”葉衍仔細思考片刻,“我好像聽爺爺說過,咱媽确實有個妹妹,但我只知道她們關系很差,似乎在咱們出生之前很久就不來往了,是不是她啊?”

葉湍也不确信地搖搖頭:“有可能,但我竟然沒聽說過她們是雙胞胎姊妹……”

“甭管是不是雙胞胎,這人都壞透了,”葉衍狠狠道,“年輕的時候和咱媽就合不來,老了以後竟然還來搶咱媽的畫,這還是人幹的事嗎?”

葉湍嘆了口氣:“人心難測啊。”

“哥,你是不是有些門路,能查到這人的地址嗎?”葉衍揮了揮拳,“咱們得叫她知道知道咱們的厲害!”

……

葉湍本就有四通八達的人脈,半小時後,就查到了他們母親的這位孿生妹妹的地址。

位置是在城南的一個老舊的破小區當中。

幾人驅車來到後,葉衍看了看周邊的環境,氣就不打一處來:“媽的,果然是這種破地方出來的,年紀這麽大了還這麽壞!”

葉湍雖然不喜歡以貌取人,但也心裏覺得不太舒服。

這位“姨奶奶”自打他們出生起就沒來往過,這時候突然出現,他不自然地就帶上了幾分戒備。

一行人很快就敲響了房門。

本來葉衍都擺出了一副讨債的樣子,但沒想到開門的是一個顫顫巍巍的老爺爺。

老爺爺見到他們驚訝了片刻:“你們是……?”

葉湍押着心裏的疑惑,說道:“我們是馮靜雯的兒子,請問馮靜姝阿姨在嗎?”

“她出門啦,”老爺爺把一衆人迎進家,“不然你們進來等等吧。”

幾個人進了門以後,只覺得這家比他們想象中的還破舊,随處可見的電器,比如電視和吊扇,都充斥着90年代的氣息。

但卻很幹淨。

葉湍十分自如地坐到了沙發上,然後葉衍和妻子挑挑揀揀,也找處比較幹淨的地方坐下了。

老爺爺很快端上來兩杯茶,茶缸都是搪瓷的,上面寫着“省運動會前三名贈”。

衆人除了楚孑,誰也沒喝茶。

“老爺子,我們不是來喝茶的,”葉衍着急,直接問了,“馮靜姝阿姨在哪呢,我們找她有要緊事!”

老爺爺想了想,慢條斯理地回答:“她出門啦,這兩天一直都在外面待着,不知道幹什麽去了。”

“哦……”葉衍又問,“那她有沒有拿回來過很多畫啊?國畫,畫山水的!”

老爺爺這次回答的倒快:“有啊,今天他抱回來好大一堆畫。”

葉衍兩眼放光:“那能不能把畫還給我們?那是我們的畫,叔叔!”

“好……好……”老爺爺起身,往屋子後面走去,“我給你們找找,放哪了這是……昭昭!你又在牆上瞎畫了!”

老爺爺說完就去找畫了,葉衍這才肉眼可見的松了口氣。

然後,衆人才看向餐廳的桌子上,一個看上去頗為沉靜,甚至冷漠的小朋友正在上面坐着,手裏拿着油畫棒,對着桌子一通亂畫。

這是這個家唯一不太整潔的地方。

“昭昭?你叫昭昭是嗎?”阿戒走上前,“這上面不可以亂畫呦。”

沒想到這話說完,小朋友只是擡起頭,冷冷地盯着阿戒看了半晌,又低下頭去,自顧自地畫着。

葉衍完全不想搭理這個小孩,葉湍卻問道:“昭昭小朋友,你幾歲了?”

昭昭頭也不擡,聲音顯得十分冷漠:“三歲。”

“真好,和我小兒子一樣大,”葉湍笑着,“你奶奶今天出門啦?”

昭昭點頭:“是的。”

“是大事,”葉衍冷笑,“把人家的傳家寶都偷走了,能不是大事嗎?”

葉湍沒理葉衍,又問道:“你現在上學了嗎?”

昭昭搖頭:“不上學,奶奶教我。”

“奶奶都教你什麽呀?”

昭昭仔細想着詞,“畫畫。”

“真乖,這都會說,”葉湍贊許道,“那你喜不喜歡?”

昭昭沉默了很久,再也沒有回複。

饒是一衆人不怎麽了解小朋友,也知道這孩子多半有些古怪。

這個年紀的小孩要麽十分熱絡,要麽十分羞澀,但昭昭雖然能回答他們的問題,但回答的都十分簡短,還沒停下手底下幹的活。

似乎有着別樣的......執着。

然而,就當所有人都在想這孩子是怎麽回事的時候,昭昭忽然将油畫棒一摔,拍着桌子大叫起來。

孩子的尖叫瞬間充滿了整個房間。

楚孑能勉強從他的聲音中分辨出“這裏不對”、“不好”、“重畫”之類的詞。

但說出來的根本就不成連貫完整的句子,只是在抒發着情緒而已。

老爺爺這才從後面匆匆跑出來,将昭昭抱在懷裏,安慰着。

“對不起,這孩子就這樣,”老爺爺沖一衆人不好意思道,“請你們別太放在心上,好嗎?”

葉湍點點頭:“您也是辛苦了。”

老爺爺嘆了口氣:“不辛苦......不辛苦......”

葉衍沒空聊家常,直接問道:“老爺子,您剛剛說那些畫,找到了嗎?”

“哎呦,幾位。”這邊老爺爺正哄着昭昭,擡頭滿臉都寫着抱歉,“我找不到那些畫了,可能是靜姝她又把畫帶出去了……”

“嘶……”葉衍不悅,“帶出去了?能帶去哪,不會是帶去畫廊賣了吧!”

然後,他小聲道:“這孩子一看就是個能花錢的......”

葉湍狠狠瞥了弟弟一眼,讓他沒把剩下的話說完。

而昭昭在這段時間裏也冷靜了不少,他又開始拿起油畫棒,在桌子上塗畫着。

葉湍掃視四周,發現這個家裏最像小孩玩的東西就是一大沓小人書,他很久沒見過這種老式的物件了,小時候也被母親嚴格管着不讓看,于是心軟,又問道:“這孩子很喜歡畫畫啊。”

老爺爺點點頭,滿臉欣慰。

昭昭卻在此時冷冷開腔:“因為畫畫很掙錢。”

“掙錢?”葉湍驚訝。

小孩子怎麽會說出這種話呢?

昭昭卻又補充道:“奶奶說的。”

此話一出,衆人安靜了下來。

看來他們的這位姨奶奶,馮靜姝,平時沒少念叨這個話。

葉湍神色也冷了下來,想着馮靜姝可能去的地方。

就在這時,葉湍的手機忽然想了起來。

來電顯示[物業]。

“您好,請問您是葉湍先生嗎,業主馮靜雯女士的兒子?”對方問道。

“是啊,怎麽了?”葉湍不解。

“剛剛我們門衛見到馮靜雯女士回來了,但我們打馮靜雯女士的電話都不通,聽說之前馮靜雯女士在醫院,我們想去探訪一下,請問您這邊時間方便嗎?”

“啊?”葉湍愣了一下,然後,很快明白了,按下電話,“馮靜姝在咱們家!”

“草!”葉衍急了,“她偷了辦公室的畫還不夠,還要偷咱們家的啊?!”

二人立即奪門而出。

一行人都快把油門踩到郵箱底了,很快就回到了別墅區。

然而。

還沒駛近,他們就見到了一陣濃厚的黑煙和火光。

他們家的別墅外已經圍滿了人。

葉湍和葉衍連忙撥開人群,向裏看去。

只見和馮靜雯長得一模一樣的馮靜雯正站在草坪上,靜靜地看着花園裏熊熊燃燒的火焰。

二人定睛半晌,方才注意到那燃燒的不是別的東西

——正是他們母親生前畫的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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