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你瘋了?”

葉衍叫喊着, 直接奔向前去。

但火焰隔在了葉衍和馮靜姝之間,葉衍也只能愣在原地。

“你在幹什麽啊?”葉衍喊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馮靜姝的眼神非常平靜, 如同秋葉落入寒潭之上,只是平靜地盯着火焰。

火焰愈燒愈烈, 幾乎掀起了一人多高的火舌, 向上肆意生長着。

藍天之下, 濃烈的黑煙随風飄曳, 像是一個不屈的亡魂在吶喊。

阿戒趕忙從車後備箱拿出滅火器, 葉湍也反應過來, 找到了花園的水龍頭,二人合力半天,火才将将滅了。

溫度還沒太冷卻下來,葉衍卻已經撲了上去,趴在地上, 四處找尋着。

所有的畫在烈火之下已經變得七零八散,就算是他再怎麽拼湊, 也拼不出一張完整的畫了。

滿地的水墨線條和泥土灰塵攪合在一起, 來源于大自然的藝術品又回歸了自然之中, 卻不禁讓人感覺到遺憾。

葉衍只覺得難以置信,他又跑進家門,繼而愣住。

家裏的所有馮靜雯的畫作,都被單獨取下了,和剛剛的那些畫一起燃燒而盡,一幅不剩。

葉衍覺得自己崩潰了, 轉過頭,沖着馮靜姝:“你他媽瘋了啊?”

馮靜姝淡淡一笑:“是啊, 早就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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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葉衍也不管什麽老幼尊卑,什麽藝術世家的尊嚴了,上前兩步拽住馮靜姝的脖領子,“你是怎麽知道我們家大門的密碼的?”

馮靜姝爽快一笑:“我還不了解我的姐姐麽?她那個人,實在沒有什麽驚喜。”

“你了解她什麽?”葉衍急了,“你們兩個60年不見了!你無非就是嫉妒她罷了!”

“是啊,”馮靜姝看着飄遠的黑色煙霧,“我真的嫉妒她。”

接着,她低頭看向滿地瘡痍,忽然一笑:“嫉妒了她60年,怎麽樣呢?她從小繪畫天賦就沒我好,吃的無非就是苦功夫,毫無靈氣,要不是我不想畫畫去做了別的,現在還有她什麽事?”

葉衍氣極,冷笑着反問:“那你就把她的畫都燒了?”

“是啊,這些對世界毫無存在價值的畫,燒了又能怎麽樣呢?”馮靜姝冷笑,“她花了一輩子畫的畫,被我一把火就燒了,我只覺得痛快,哈哈,真是痛快!”

“草!”葉衍掏出手機,“我這就報警。”

“報啊,報呗,”馮靜姝的語氣愈發冰冷,“你這個寄生蟲,無非就是想拿這些畫變賣出點家産,現在願望落空惱羞成怒罷了,葉家和馮家有你這種貨色真是恥辱!”

“你他媽才是馮家的恥辱呢,馮家家譜都沒有你,只有我媽!誰能想到你啊,我媽至少還留了畫在畫廊,你是什麽東西啊!”

“我……”馮靜姝的眼神忽然黯淡了,“我就是馮家的恥辱……”

說完這句話,馮靜姝絲毫沒了剛剛的傲氣,像是個斷了線的風筝,忽然倒下了。

葉衍手一松,反應了一下,狠狠道:“你他媽裝什麽?”

楚孑迅速上前,觸碰到馮靜姝額頭的一瞬間便感覺到了高的異常的體溫。

然後,他撩起馮靜姝的袖子,發現這裏因為燒傷,已經潰爛了一大片,現在顯然是發炎了。

“外傷發炎,得快點處理。”楚孑看向葉湍,“老人家身體要撐不住了。”

葉湍點頭,掏出手機:“好。”

“怎麽辦?”葉衍拿着手機沒了主意,顫顫巍巍問道,“那還報警嗎?”

“媽的畫都被毀了的消息不能傳出去,”葉湍冷靜道,“報什麽警?叫救護車!”

……

救護車很快便到了。

葉衍、葉衍的妻子和葉湍都要跟車去醫院,葉湍上車之前和楚孑打了個招呼。

“不好意思啊,楚小友,我能不能再麻煩你個事?”葉湍禮貌問道。

楚孑點點頭:“您說。”

“能不能麻煩你和馮靜姝的家人知會一聲,”葉湍說着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真是抱歉了,把你卷進我們家的事情裏來,真是很過意不去。”

楚孑笑笑:“沒事,沒什麽的。”

如果城西殡儀館要為葉家這種貴賓服務,做這些前期的準備工作都是分內的事,更別提這還是了解逝者生前的唯一方法了。

阿戒也沒什麽異議,只要能不讓他回家,怎麽樣都行。

沒想到楚孑剛坐上車,手機忽然響了。

來電顯示寫着“哥”。

對了,他還有個哥哥呢。楚孑差點都忘了。

哥哥雖然行動不便,需要輪椅代步,但學習卻還不錯,正在隔壁省的一所985讀研。

兄弟倆關系不算近,但也遠稱不上疏離,只是兩個人都比較獨立,所以聯系得比較少罷了。

在楚孑心裏,哥哥楚家明一直是個十分聰明、成熟又可靠的存在。

“怎麽了,哥?”楚孑接起電話,問道。

“你是不是忘了跟我說爸做手術的事了?”哥哥楚家明的聲音一直波瀾不驚的,語氣十分平靜,“我回璞蘭了。”

“是媽的意思,不和你說,讓你安心實習,”楚孑解釋道,“你剛到璞蘭嗎?用不用我去接你?”

“好,”楚家明嘆了口氣,“這麽多年了,璞蘭還是一直沒建好輪椅道路,服了。”

正好順路,楚孑就拜托阿戒去火車站接一下哥哥,阿戒也樂得有點事做,再加上似乎他天生對學習好的人有一層濾鏡,上來就幫楚家明擡東西、搬輪椅,弄得楚家明都有點不自在了。

“楚哥……的哥哥,楚大哥,我叫您楚大哥吧?”阿戒一邊開始一邊問道。

楚家明笑笑:“随意就好。”

“好嘞,”阿戒也一笑,“楚大哥是學什麽專業的啊,快過年了都不回家,還要實習?”

“動物醫學,也就是俗稱的獸醫,”楚家明回答道,“之前我在C省的一家動物醫院實習,那家醫院在璞蘭市也有分院,所以我就轉回咱們璞蘭實習了,還能照顧照顧家裏,兩邊都不耽誤。”

“厲害厲害,”阿戒真心贊賞道,“給人看病已經很高尚了,給動物看病更要細心和耐心吧。”

“沒有的事,還是你們學殡葬比較動人,我也沒想到小孑能學這個專業,”楚家明溫和看向楚孑,“你學的怎麽樣?聽媽說你最近在幫父親做事?”

楚孑點點頭:“能幫忙就幫點忙,城西殡儀館實在是太缺人了。”

楚家明暗笑:“這老頭……”

“嗯?”楚孑不明所以,問道,“怎麽了嗎?”

楚家明反而有點驚訝:“你不知道嗎?”

“知道什麽?”

楚家明掀起自己的袖子,給楚孑指着自己小臂上的一道傷痕:“你還記得這是怎麽來的嗎?”

楚孑見那是一道長約五厘米的疤痕,顏色很淡了。

他搜尋記憶半晌,并沒找到相關片段,所以搖搖頭:“不知道。”

“也難怪,那時候你可能睡着了。”楚家明想了想,“這是咱爸打的。”

“啊?”楚孑驚訝片刻。

他一直覺得父親是個沉默寡言、如同山一般深沉的男人,卻不知道他竟然還會打人。

而且,楚家明從小就是十分懂事的那個,怎麽會被父親打成這樣呢?

楚家明見楚孑真的不知道,便講起來:“我們小時候,爸媽工作都很忙,經常帶我們去他們工作的地方,有一次我就在殡儀館見到了他們給屍體入殓,覺得挺有意思的。”

“然後,晚上回家,我看你躺在那,就拿你做實驗,給你化妝什麽的……”

“當時咱爸還不知道我在幹什麽,直到我跟他說,我的夢想是以後為屍體化妝,這是在拿弟弟練手......”

“咱爸聽完,就像瘋了一樣,狠狠抽了我一頓,我這輩子沒被打的這麽厲害過。”

“後來,才聽咱爸講,那一陣他的師父,也就是白伯伯,正好和自己的兒子鬧崩了,咱爸在殡儀館幹的也不開心,覺得這行特別不受人待見,也吃了很多虧,特別受不了,特別想離開。”

“他剛交上辭呈,回家就看到我在這學入殓,給他氣的話都說不利落了,而我小時候也犟,非說自己就要做入殓……那一頓打,真挺紮實的。”

楚孑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和哥哥還有這樣一段歷史,又問:“那咱爸現在怎麽一直還幹殡葬呢?”

楚家明想了想:“那時候,他和白牧歌關系還挺好的,就聽白牧歌講了好多白伯伯說想讓他傳承家族手藝的事,對咱爸的感觸挺大的。”

“結果白牧歌沒接手白倬章伯伯的手藝,被咱爸接過來了,他學了幾年,還是沒學出來,但至少磨了心性,所以就退到二線,做財務和司儀了,總之也是做了一輩子殡葬。”

“哦……”楚孑這才明白,“怪不得咱爸和白伯伯關系很好的樣子。”

“是啊,”楚家明笑道,“要不是咱爺爺不同意,咱爸還想認白伯伯做幹爹呢,到時候那就是你幹爺爺了,說出去在殡葬這行都橫着走,多好。”

楚孑也笑了。

車子開的飛快,他看向整條街道華燈初上的樣子,心裏頗有感觸。

家族是最小的社會單位了吧,整個璞蘭市這麽多個家族,不知道有多少孩子背負了家族的期待,又有多少孩子辜負了家族的期待。

人類似乎就是這樣親密而又獨立的存在,和這輛行駛在高速路上的車一樣,就是沿着既定的路線行走。

但往往,最美的風景,都出現在枝杈的小路上。

“人和人之間的緣分還真是蠻奇妙的,”楚家明也感嘆道,“白伯伯最想讓自己的兒子傳承家族手藝,親兒子完全沒學會,卻感染了父親,咱們父親一心想傳承,但學不會,結果你倒是天賦異禀。”

“而咱爸一開始那麽反對我學殡葬,現在卻讓你幫他做事,跟我聊天的時候還可驕傲了。”

楚孑還沒回答,沒想到半晌沒有說話的阿戒忽然開口道:“真羨慕你們。”

“羨慕什麽?”楚家明有點驚訝。

“羨慕你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羨慕楚伯父讓楚孑也做他想做的事,”阿戒低聲道,“可我連自己想做什麽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不想做什麽,怎麽辦啊?”

楚孑和楚家明相顧無言。

他們還遠不到能給同齡人建議的年紀。

更何況這種關乎一生的事,恐怕還是要自己思考才行。

車很快就到了馮靜姝的小區。

楚孑和阿戒把楚家明留在了車裏,說待會有個人下來一起去醫院。

二人上樓之後,敲了半天的門,卻無人應答。

奇怪半晌後,還是鄰居實在看不下去,抱着孩子走出來了。

“你們是來找老王和昭昭的吧?”鄰居問。

“對,”楚孑點頭,“請問您知道他們在哪嗎?”

“他們去青少年活動中心了,”鄰居掂了掂自己懷中的孩子,“唉,要說老王還真不容易,昭昭是個這樣的孩子,但他們還是一周去一次活動中心,次次不落。不過說起來,那孩子一開始真是不太行,完全不搭理人,不過自從開始去活動中心以後,好像也好了不少啊!”

“好,謝謝您,我們去那邊找找看,”楚孑剛要離開,忽然想起來,問道,“請問他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去青少年活動中心的?”

鄰居想了想,“大概半年前吧?從昭昭她奶奶經常過來開始。”

“奶奶?”楚孑疑惑,“他奶奶不是一直在的嗎?”

楚孑想起來,昭昭之前的那句回答,說他開始畫畫都是因為奶奶說這行可以賺錢。

“是啊,那個奶奶,”鄰居回答道,“昭昭不是有兩個奶奶嗎,一個一直在的奶奶,還有一個長得一模一樣新來的奶奶?”

楚孑和阿戒對視一眼,似乎明白了什麽......

“昭昭最近一直叫的奶奶,應該就是那個很會畫畫的奶奶吧,”鄰居又道,“昭昭不是有點獨特嗎,他一次只能分出了一個奶奶,所以最近叫的奶奶都是會畫畫的那位,怎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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