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等何國銘暈乎乎的下了車, 走入會場,整個人更懵圈了。

他搭眼一掃,發現四處都是忙碌的學生和學者。

學生無一不是燕京大學本身的天之驕子, 而這些學者,雖然何國銘認不全, 但看着他們身邊衆星捧月的樣子, 也知道絕對不是什麽等閑之輩。

這是他第一次來躍動杯當評委。

本來, 他覺得躍動杯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比賽, 之所以一直不來邀請自己是因為躍動杯主辦方覺得無法高攀, 于是只邀請些普通的教授和副教授就行了。

但沒想到, 原來躍動杯一直不邀請自己是因為自己不配。

要不是他今年在國外SSCI刊《哲學與世界》上發了一篇文章,估計也是不配受到邀請的。

“何老師,咱們可以先去休息室休息一下,您是第三環節的評委,這第一環節第二環節且着才能結束呢, ”陪同看了看手機,“估計怎麽也得到下午了。”

這次的躍動杯分為三個環節。

第一個環節是地演, 他們“社會科學類社會調查報告和學術論文”競賽類別, 一百多個報名的會都在大廳裏有一塊自己獨特的展示區域, 然後第一環節的評委會選其中二十位課題有價值的進入第二環節的主賽。

當然了,何國銘認為第一個環節并不怎麽重要,只是給來訪的學者和學生一種“哇,華國的社科類科研項目真是多姿多彩啊”的感覺罷了。

畢竟哪二十個項目将進入主賽在項目提交之後就已經由主辦方邀請的數十人的專家學者團投票選完了。

可以說沒有一個好的項目會被辜負。

與第一環節相比,第二環節才是重中之重。

第二環節就是直面八位業內最頂尖評委的答辯環節了。

Advertisement

至于第三環節,也就是何國銘所在的這個環節, 則是于第二環節的前五名進行一對多的私密問話。

一方面是拉進一下選手與業內學者的關系,另一方面, 也是在這樣的談話中各個評委再次确定選手的精神面貌、研究過程,看看适不适合頒發最後的大獎。

何國銘之前本來以為第三環節才最重要,所以主辦發才把自己安排在了那。

但現在一看,第三環節也就是個錦上添花的作用,最嚴苛的第二環節才是最精彩的。

“等他們第一環節結束再說吧,我們先去休息休息,”何國銘道,然後,他又不太死心的問了陪同一句,“你是學生嗎?怎麽想到來這做志願者?”

陪同小哥掃了眼手機,随口一應:“嗯,我是燕京大學社科學院的博士,導師是王偉教授。”

何國銘的心梗又重了幾分。

王偉……那可是他原來老師的師哥。

他默不作聲的數了數。

要按照輩分,這位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陪同也算是他的“師哥”才對……

……

按照華國競賽的一貫流程,主辦發發言、然後評委代表發言,最後是參賽選手代表發言,然後比賽正式開始。

第一個環節如楚大家所料,真的就像是一個廟會,或者說更像是個漫展。

一組選手一個攤位,正在對來參觀的老師和學生們介紹着自己的成功。

楚孑穿着一身幹淨利落的西裝,坐在自己的攤位後面。

最近幾天都在熬夜,再加上昨天去了體測補測,現在他是真的有點疲憊了。

于是,他趁機在系統中休息精神。

何田的“攤位”正好在楚孑旁邊。

為了這第一個環節,他特意花了近萬塊錢,定制了易拉寶、電子屏幕,還有幾個ipad方便大家看到他的成果。

果不其然,在他的吸引之下,他的項目《新時代背景下青少年罪犯的犯罪成因——以璞蘭市少管所為例》一開始吸引到了不少人。

青少年犯本身也是社會學所關注的一個重點領域,再加上他不遺餘力的展示,他攤位前的人幾乎是最多的。

“兒子幹的不錯啊,”何田走到了自家兒子的攤位前,鼓勵道,“就你這熱鬧。”

“謝謝爸,”何田的驕傲更是溢出了會場,“我會好好努力的。”

他們攤位前人擠人,何田開心極了。

但不到十分鐘,他就發現不太對勁。

聚在他這裏的人幾乎都走掉了。

似乎這些人也就是為了看了個新鮮,并沒有停留。

而後面來的人也是因為覺得他們這裏人多才過來看看的,根本不是因為內容而被吸引。

可人們都去哪了呢?

何田不滿地往四周望望,很快發現了人群的去處。

“我今年23歲,是璞蘭市城西殡儀館的一名火化工,我的一天是這樣的……”

“我是一名入殓師,這是我的工具箱,裏面是油彩、修眉刀、眼線筆……”

“我們業務班啊不僅負責逝者家屬來咨詢葬禮業務,同時也會負責對社區、鄉村、街道宣傳現在國家要求的火葬的殡葬形式,但有些地方的傳統是土葬,這可怎麽辦呢?我們漸漸摸索出了一些經驗來化解矛盾……”

何田循聲望去,發現了三位熟人。

可不就是呂金傑、王一弗和劉冰嗎?

他沒想到他們的展覽位置布置的也不錯。

除了随手可拿的打印出來的論文和調查報告之外,還有三塊電子屏幕,上面正播放着他們在璞蘭市城西殡儀館采訪各個員工的錄像!

周圍人都駐足觀看,很快就聚起了一大堆人。

而這些人也不是只看一眼就走了,而是停下看完了近十分鐘的短片,對璞蘭市殡儀館的經營狀況和改變都有了個很充分的了解才離開。

甚至不少人還在問在網上哪裏能看到這個短片,他們想給自己的同學或者老師也看看。

也有人在不停拍照、錄像,阿戒他們也并不阻止,而是由着大家做任何事都可以。

何田本來是不想看的,但發現這視頻內容非常抓人。

——試問誰能拒絕看火化工的一天呢?

沒想到他也看完了整個短片,直到“完”字出現才回過神來。

但他也不想顯得自己已經被完全吸引了的樣子,于是他瞥了阿戒一眼,撇了撇嘴道:“這得花多少錢啊……”

衆所周知,這種短片看上去不花錢,實際上價格不菲。

再加上設計腳本、剪輯、調色,肯定花了很大的功夫!

阿戒禮貌微笑,回答道:“爺确實有點小錢。”

何田:……

他還有一肚子嘲諷,瞬間被憋死了。

何國銘也被這耿直的話術驚得一愣。

別看他們是教授家庭,經濟狀況也算不錯,但和阿戒這種家底殷實,又自己創業的相比,那還差得遠了。

“再說了,能宣傳推廣新時代殡葬的各種形式,花多少錢我也樂意,”阿戒又說道,“而且我們這是找楚哥之前成立的義工團體幫忙拍的,也就是個成本價,也算是把錢花在刀刃上了。”

說着,阿戒看了看何田那花裏胡哨的攤位,搖了搖頭:“不像是某人,花好多錢還沒啥用。”

“你……”

何田想要還擊,但回頭看看自己的攤位,确實人跡寥寥。

時間一長,哪個項目能吸引到人就一目了然了。

就像是電影的票房一樣,雖然他一開始能靠外在吸引到一批人,但內容差點意思,終究還是留不住觀衆。

兩相對比,差距盡顯。

“別放在心上,這不重要。”

白牧歌也在此時走了過來。

他和何國銘、何田打過招呼以後安慰了幾句,讓他們別放在心上。

反正第二環節才是重中之重。

這才讓父子二人稍稍安心。

見何田情緒依舊不高,白牧歌又四周望了望。

然後,他發現了一個比全場最慘的攤位,瞬間樂了。

“嘿,看看那邊,”白牧歌給何田指道,“是不是覺得自己也沒那麽差了?”

何田順着自家導師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差點笑出了聲。

“你們還在這嘚瑟,看看你們兄弟的攤位,一個人都沒有!”

阿戒他們也看了過去。

其他攤位要麽就是用科技手段、要麽是人多發傳單地推、要麽現場表演,總之都有點噱頭。

而楚孑的攤位,空空如也。

三人定睛一看,楚孑偌大的桌面上只放了兩個東西。

一個是《社會學研究》、另一個是《華國寵物殡葬白皮書》。

三人:……

這就是大佬的氣勢嗎?

雖然這兩個東西都是超硬的幹貨,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價值。

但它們真的不太吸引人啊……

果然只是不時有學者路過,翻看片刻驚嘆幾分。

至于學術年齡更短的學生和路人,簡直是一點誘惑力都沒有,停都不停。

楚孑這時候也休息好了,睜開眼睛重新看世界。

然後他就發現三個人連自己的攤位都不顧了,一臉焦急地看向他。

“楚哥,你這邊都沒人啊。”阿戒道,“這多不好。”

“嗯?”楚孑朝四處往往,發現自己的攤位确實是人最少的,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确實。”

之前他聽艾院長的指示,所以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準備第二環節的ppt演講和修改白皮書的內容了,沒太做好第一環節的準備。

楚孑本身以為大家也都是把自己項目最精髓的部分展示出來就完了。

但沒想到還有這些“噱頭”可以準備。

可能是因為之前是“流量”的關系,讓他潛意識裏對所有的宣傳的手段都有些抗拒。

這讓他都忘了,其實正規、合理的宣傳是每個冷門學科所需要的,也是讓冷門學科能收獲更多不了解的朋友關注的唯一方式。

雖然他的論文質量過關,但終究能影響的只是學者的這個小圈子。

冷門專業不僅需要精尖、踏實的研究,也需要更多的學習者加入,才能漸漸發展。

他沉思片刻,語氣沉沉:“确實是我準備不足了,第一環節的目的是向大衆推廣社會學的研究,其實和第二環節面對學者的答辯一樣重要,這兩個環節一方面照顧學科的普及度,一方面考察學科的研究深度,其實都是我們社會學進步的基石,是我偏頗了。”

阿戒他們聽到楚孑在這自我檢讨,反而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能安慰道:“沒事啦,反正第一環節也不重要,準備好第二環節就好,而且你之前也太累了,昨天還剛剛體測完,也別太逼自己了啊,楚哥。”

何田露出了一個獲勝的微笑,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能看楚孑這種從不犯錯的人犯錯,他竟然有種說不出的快感。

這就是人類的劣根性嗎?真是罪過罪過。

楚孑倒也沒理會何田挑釁的笑。

這些人早已經傷害不到他了,更何況兩人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

楚孑只是想在心裏再責備自己幾句,讓自己記住這次的失利。

但他正想着,後背忽然被拍了一下。

“小子,是不是顧此失彼,忘了第一環節的推廣總用了?”

楚孑回頭,只見滿頭卷毛發量驚人的男人正看着自己。

“貓教授,”楚孑驚訝片刻,而貓教授身邊還站着艾院長(假發版),忙問道,“艾院長,您二位怎麽來了?”

貓教授也沒說廢話,從背着的大包中掏出了一個iPad,“你看看這是什麽。”

楚孑看向平板上的內容,是一篇文章,标題是《貓的葬禮》。

楚孑看內容有些眼熟,“這是……”

“這是你之前發給我的在殡儀館實習的日志,”貓教授翻翻聊天記錄道,“還記得嗎,在咱們一起蹲小黑黑的時候你發給過我,後來你寫的幾篇我也找你要了,然後我和艾院長又幫你潤色了一下這一篇關于小黑黑的故事,我想正好适合你今天的課題。”

“你當時說沒從中找到任何課題,是不是連你自己都忽略掉了?”貓教授又道,“多虧我還留着。”

楚孑撓撓頭,不好意思道:“确實忘了……”

他之前為了尋找合适的課題,把每一天在殡儀館發生了什麽都記了下來,之後發給貓教授看過。

沒想到貓教授竟然還留在,并能記得起來這些內容。

阿戒已經率先反應過來:“這個當做吸引大家的方法正好,我這就去找地方打印出來!”

啪——

貓教授敲了阿戒的腦殼一下。

“都打印出來多浪費啊,我們社會科學要以身作則開始環保,懂嗎,”貓教授說着,從大口袋裏掏出了七八個ipad,“這是我們社科學院幾乎所有老師的ipad,用這個游客的接受度也更高,艾院長還找了播音系的人幫你讀出來了,更能吸引大家。”

艾院長也補充道:“因為內容本身就是你自己寫的,我和貓只是幫你潤色一下,也不算違反大賽規定,你就放心用吧。”

楚孑接過一摞型號不一的ipad,有點被感動到了:“謝謝老師們。”

他幾乎能想象到貓教授一個一個去借ipad,然後帶着他們從璞蘭飛到燕京的樣子。

而他看向那篇文章,更是能看出艾院長那豐厚的文筆。

雖然只是寥寥幾筆的潤色,但讓整篇文章的深度和厚度都提升了不少,堪稱點睛之筆。

他看向貓教授,貓教授卻一副“這沒什麽大不了”的樣子,将巨大背包裏的充電器和還沒拆封的充電寶也一個一個拿了出來。

“客氣啥呀,這都是老師應該做的,而且你別忘了把東西原封不動的還給我,”貓教授擺了擺手,“你趕緊回到攤位上吧,你們比賽我和艾院長再待着也不好,而且我倆訂了只烤鴨,再不去該涼了……”

說完,貓教授和艾院長也沒停駐,而是像是風一樣的離開。

楚孑打開了貓教授剛剛放在他手裏的,最上面帶着貓爪保護套的ipad,只見屏幕上面寫着一行字——

“還記得當時你說,寫了這些日志也沒找到合适的課題,有點沮喪嗎?你要記住,你所有做過的事、努過的力,在某一天,都會回來幫助到你、幫助到你所熱愛的學科。”

這行文字閱後即消失了,仿佛從不出現過。

也只有楚孑一個人看到了。

他看着貓教授和艾院長匆忙到有點狼狽的騎車離去的身影,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動。

楚孑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何德何能,讓兩位平時忙的都抽不開身的教授這樣幫自己。

“還是第一次見你對一個學生這麽上心啊,”艾院長一邊蹬車,一邊對貓教授說道,“可是越來越像個老師了,和我年輕時有幾分相似。”

“煩死了,”貓教授戴上小兜帽,奮力向前蹬去,試圖隔絕艾院長的聲音,“只不過是為了課題找個小奴隸罷了。”

是他本來就越來越像個老師了。

還是楚孑的出現才讓他更像個老師了呢?

貓教授自己也分不清。

他也不願意在思考這種毫無意義的問題。

還不如早點吃上烤鴨要緊。

燕京五月底的陽光好的過分。

兩位教授就這樣,在夏日的微風中,和小孩一樣較着勁比誰騎得更快,一路向遠方駛去。

會場內。

何田和何國銘已經傻了。

他們沒想到還有這種天降奇兵的橋段發生。

“沒事的,別擔心,”白牧歌說道,“就讀個文章罷了,怎麽可能吸引到那麽多人呢?除非文章好的過分……”

話音未落。

只見有幾位學生停下了腳步,駐足觀看那篇名為《貓的葬禮》的文章,久久沒有離去。

十幾分鐘後。

楚孑的攤位前擠滿了人。

不遠處。

龍茗教授看着這情況,點點頭,自言自語道:“看來這個叫楚孑的小夥子,很适合寫年輕人愛看的東西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