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楚孑的雞腿還叼在嘴裏, 是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龍茗教授的目光格外閃亮,看向楚孑,聲音非常溫和:“怎麽了?是不是雞腿有點噎得慌, 來喝點清茶潤潤喉嚨。”
楚孑:……
不是雞腿噎人,是這茫茫多的“大佬的凝視”太噎人了!!!
“哎呀, 龍教授, 你讓孩子歇歇嘛, ”剛剛被龍教授提到的孫教授說道, “你要知道楚孑剛做完行業統計, 還發了《社會學研究》, 這得多累啊。”
楚孑含淚點頭。
果然還是有教授懂自己的!
不僅是這些,他還在昨天剛剛體測完呢!
孫教授看向楚孑,眼神中滿是憐愛:“等明天,我們一起吃個早茶,我們再聊聊關于你知道的獨特的葬禮習俗的事, 我正在做一篇文章,想挑一些有趣的葬禮形式着重講講, 尤其是這個寵物葬禮啊, 真是有趣……”
?
楚孑更噎了。
他三口兩口把雞腿咽下, 然後掏出了筆記本,大腦飛速運作:“我接下來都比較有空,不如和各位教授先提前安排一下時間吧?請問明天上午我先和孫教授吃飯可以嗎,明天下午的話,去錢教授那邊吧?……”
一衆老教授看楚孑安排的這麽認真的安排時間,笑得更開心了。
立即紛紛“搶”起楚孑的日程來。
在領域內大名鼎鼎的錢教授甚至還因為懷疑孫教授多要和楚孑吃一頓午餐是要把自己的孫女介紹給楚孑, 兩位教授唇槍舌劍了一番,真是精彩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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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衆教授把楚孑的時間瓜分結束, 這頓飯才熱熱鬧鬧的吃起來。
燕京雖然本身是個美食荒漠,但勝在有各地美味的菜肴,不論是濃油赤醬的紅燒肉,還是鮮辣爽口的辣子雞都讓楚孑吃了個過瘾。
享用美食之餘,他又想起了自家母親做的雞蛋餅和小米粥,于是在家庭群裏發了個消息,說自己被教授們盛情綁架,要在燕京多留一些時日。
父母二人也都只囑咐了些要注意安全的話,沒說什麽,反倒是哥哥發來了一千元轉賬,讓楚孑好好吃飯。
一頓飯吃的楚孑是酒足飯飽、油光水滑(?)。
龍茗教授看他吃的差不多,這才又說道:“當然我們是看到一個天才學者出現很興奮,但我們也不是一味的像你索取,在座的各位不說都是業內第一吧,但總歸也是有點本事在的人,所以楚孑同學不論是有什麽問題,都歡迎随時問我們啊。”
這話一提,楚孑就陷入了思索之中。
他确實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問題,但也不知道該如何發問。
反倒是在吃着小籠包的孫教授率先開口,問道:“小楚,以後你想一直從事社會學或者殡葬學的研究嗎?”
這句話正好問到了楚孑的心裏。
楚孑如實相告:“其實,我也沒想好。”
“年輕學者想不到未來的方向這很正常,”錢教授也放下筷子,“尤其是社會科學,太複雜、又有太多的旁支學科,如果你這個時候說想一直研究社會學我們才會真的擔心。”
“嗯,不知道各位教授在做社會學方面的研究時會不會也這樣……”楚孑猶豫片刻,還是問道,“就是通常我們發現了某一個問題,然後在研究的時候,其實總會用到各類文獻、各類數據,各類歷史……總之牽扯到了各個維度,會覺得有些迷茫,不知道該在哪發力。”
教授們彼此間交換了個眼神,一齊露出了笑容。
龍茗點點頭:“這說明你已經入門了啊。”
楚孑一時有些不明所以。
錢教看向楚孑,問道:“你記得社會學是怎麽産生的吧?”
楚孑回憶道:“是19世紀,當時社會普遍推崇科學主義,學te(孔德)提出了社會學這個概念,還提出了‘社會靜力學’和‘社會動力學’兩個概念,分別研究如分工、經濟、家庭、宗教、政.府等元素存在的模式和規律,以及從歷史角度來講,社會變遷的歷史過程。*”
“不錯,”孫教授補充道,“但在後面的很長一段時間裏,社會學的學者認為應該用各類自然科學方法、原理、規則去研究社會現象,而忽略了歷史的角度,甚至一度出現了‘非歷史性’的社會學主流學派。*”
楚孑點頭:“是的,這是世界上社會學的主要變遷歷程,但現在西方已經普遍開始從歷史的角度研究社會學了。”
“你也知道,我們華國的社會學研究是很滞後的,可以說是從二十世紀之後才開始做這方面的研究。”龍茗教授又問,“你知道我國最開始的社會學研究是緣何而起嗎?”
楚孑回答:“是因為當時的社會存在很多問題,一些學者這才從西方引進了關于社會學的研究方式,來研究我們本身的問題。”
“那你也就知道,為什麽在那個年代,關于社會學的研究停滞不前了吧。”
“是的,”楚孑明白了幾位教授的意思,“因為那個年代的主流社會學流派是非歷史性的。”
“如果是美麗國,或者部分歐洲國家,這樣的流派是能做出一番研究的,”龍茗繼續說道,“但這一套在我們華國是行不通的,因為我們的研究是從社會問題的角度出發的,那時候想要研究透徹一個社會問題,最終往往會變成研究某種體制的問題,而體制問題,又都是歷史遺留問題。*”
這話說得簡單直接道令人有些害怕,楚孑也是思索了片刻,才敢點點頭。
但他沒想到,龍茗教授的下一個問題更加不客氣。
“那麽小楚,一百多年過去了,你覺得我們現在的社會還有問題嗎?”
這下,全桌的視線集中在了楚孑的身上。
楚孑的呼吸停滞了片刻,然後,他擡起頭,目光忽而一凝。
包廂裏的電視正在無聲地重播着某年奧運會開幕式的內容。
舞臺的畫卷徐徐展開,上千個舞者翩翩起舞,觀衆席上的人們各個飽含期待
——一幅太平盛世的美好景象。
但楚孑也無法忘記王花工、王昌、馮靜姝、孫晨、陳陽、明楓……
他們也在這裏呼吸着。
所以,楚孑點了點頭,目光堅定:“有問題。”
龍茗看向楚孑,然後笑了:“這就對了,社會要是沒有問題,要我們這些社會學的學者做什麽呢?”
“就業、犯罪、環境污染、貧困……”孫教授數道,“這都是宏觀上存在的大問題,還有家庭、學生壓力、失業等等微觀視角的問題,誰要是完全看不見這些事,那才叫說謊呢!”
“是啊,指出這些存在的問題,并且研究這些問題,并不代表着我們的心思不純淨,”龍茗堅定道,“在國力不斷發展強盛的同時,還有些不足需要我們認真對待,畢竟發現問題是改變問題的第一步,我想,這是很多社會學者加入這個領域的初衷吧。”
“是的。”楚孑還記得那個幫助老人們拍完遺照的午後。
他想學習殡葬學,就是想要做出一些微小的改變。
通過一年的學習,他也确實改變了一些人的生活。
他做到了。
“所以小楚之前說的沒錯,從事社會學的研究,自然是需要經濟學、歷史學、心理學等等等等的角度的,”孫教授總結道,“所以當你開始看到這些學科的時候,才算是真正的入門了。”
“而與別的只有幾百年歷史的國家不同的是,我們華國的歷史太久遠了,”龍茗教授又說道,“當我們面對近百年華國社會從傳統到現代、從制度到民情、從政治到社會、從思想到組織等多個層面的轉型,僅僅依靠科學的工具是不夠的。*”
“可以說,在華國的語境之下,任何事物的性質、以及它的價值,其實只能從其歷史發展過程來掌握,”孫教授鄭重道,“如果不能将社會行動放置在時間的歷史脈絡來考察的話,我們往往看不到其關鍵問題之所在。*”
“對于別的國家來講,也許社會學的基石是經濟學或者心理學。”
“但是,對于我們這個獨特的社會,在這個最獨特的百年,所需要的最獨特的社會學的基石是歷史。*”
楚孑聽罷,只覺得熱血沸騰。
從他穿越之初,看到那面冉冉升起的國旗之時,他就知道自己的這次生命的終極目的是什麽了。
他無意改變某種現象,或是某個階層。
這樣宏大的目标絕不是他一個人通過努力的就能做到的。
他只想像前世幫助自己的社工一樣,通過微小的努力,去改變身邊某一個人的生活罷了。
但通過教授的話,他才忽然想通,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想要更好的幫助某個人,也一定要先明白對方的問題到底是緣何産生才好。
也許,就是這樣看似微不足道的研究調查,會讓他有力量去幫助更多的人。
無論如何,一點一點的去努力就對了。
來之前,楚孑完全沒想到,這次的躍動杯,最讓他有收獲的,其實是這頓與教授一起的宵夜。
這讓他似乎在一團模糊當中,找到了未來的方向。
……
“綜上所述,院長,我真的很希望能邀請楚孑同學來我們學院學習,”白岑彙報道,“您想想,在大一階段就能做出這樣需要歷史素養的論文,他是一個多有潛力的學者啊。”
璞蘭大學歷史學院的肖院長摸了摸自己的長胡子。
“這位楚同學真的有這麽厲害嗎?”
“是的,您可以不相信我,但不能不相信我的職業素養,”白岑繼續道,“我很少見到一個學生會覺得‘他不來搞搞歷史研究’可惜了。”
“可是,我們學校還從來沒有學社科類加歷史的雙專業的特例啊。”肖院長一臉為難,“而且,你這不是要了那個同學的命嗎,這得多難畢業,也多難就業啊……”
他不是不想邀請對方來,而純粹是為了這個叫楚孑的同學考慮。
殡葬學本身就夠冷門了,再來個一樣冷門的歷史大類……
沈院長自己都被這個又難又刁的組合凍了個哆嗦。
“我相信他有這個能力,也有這方面的興趣。”白岑言簡意赅。
“好吧好吧,我再考慮考慮,”肖院長說道,“你也知道,對于這種特殊的學生,我們還得往上申請,多麻煩啊……”
正說着,肖院長的電話忽然響了。
[大哥]
肖院長接起電話,問道:“大哥,怎麽給我打電話了?”
“我明天來璞蘭市視察,”肖處長說道,“咱們哥倆好久沒見,中午一起吃個便飯吧。”
“好,”肖院長回答道,然後又問,“你要視察什麽地方?”
“你們那裏兩家殡儀館,我退休之想前再好好看看,”肖處長忽然想起來,“對了,其中一個殡儀館的負責人還是你們學校的學生呢,我得好好見見他。”
肖院長不解:“學生?哪個學生啊?”
肖處長翻了翻手機,然後問道:“叫楚孑,怎麽,你認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