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楚孑聽完這話恍惚了片刻。

這些消息他作為外院的果然不知道!

這些老教授都是什麽人?都可以說是華國考古學的奠基人物了!

哪怕是他這種沒有經過系統學習的, 因為看書不少,也都知道這些人的存在。

而對于歷史系本身的學子來說,他們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啊。

怪不得史佳妤會說“就算考不上, 能面見偶像也值了”。

想來來這的幾位同學都或多或少帶着這樣的心理吧。

而楚孑也在此刻才認真打量起同樣來面試的“對手們”。

很快,他發現除了史佳妤之外, 其他的都是人高馬大的男生。

史佳妤似乎看到了楚孑的眼神, 大大咧咧解釋道:“你也知道, 考古學的未來會很辛苦, 所以雖然整個歷史學院的女生數量比男生多, 但考古專業的女生卻比男生少了很多。”

楚孑點頭:“是的, 但也有些女性考古學家在這個領域發光發熱,比如鄭振香教授,她就是華國第一代的女考古人,而巧合的是,中國有史以來記載的第一位女将軍婦好的墓穴就是被她發現的。”

史佳妤睜大了眼睛:“沒想到你竟然知道我偶像的事跡!婦好将軍可以說是殷商時代的大女主了, 而鄭振香教授在那個動蕩的年代也能脫穎而出,真的非常了不起, 而且她不只是發現了第一位女将軍的墓穴, 還發現了其中很多能體現殷商時期文化發展水平的銅器, 比如三聯甗、偶方彜、大銅钺……”

旁邊一位高大帥氣的男生看史佳妤滔滔不解起來,笑着搖搖頭:“楚同學,你真不該開這個腔,你看史佳妤她說起來就停不住了。”

史佳妤不好意思道:“對不起,我話太多了。”

“挺好的,”楚孑也跟着笑笑, “我來之前我的朋友還跟我說,擔心學歷史的人會比較內向沉穩, 沒想到你們的性格也都蠻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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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難道學歷史的就都是老古董啦,”那個男生悄咪咪道,“我們學院還有個老師是女裝大佬,還有個教授以前是花滑大佬……”

楚孑苦笑:“我們也有貓奴教授和特別喜歡頭部養生的教授。”

“我叫馬思遠,”那個男生伸出手,“是世界通史二班的,但對敦煌考古很有興趣,希望我們未來能成為同學。”

楚孑握了握他的手:“沒問題。”

馬思遠看向史佳妤,嘆了口氣:“你可能不知道,這位同學的父親就是敦煌考古界目前響當當的一把手,也不知道她為什麽要來吃這考古的苦。”

“怎麽啦,”史佳妤一臉不屑,“女生就不能學考古啦?”

馬思遠攤開手:“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覺得考古比較累,這不是憐香惜玉嘛……”

“我想馬思遠同學的意思是,學這個專業和性別也沒有關系,”楚孑幫忙解圍道,“只是和體力有關系,既然史佳妤同學覺得自己體力沒問題,那就沒問題啦。”

史佳妤認真點點頭,拍了馬思遠後背一下:“沒錯!”

馬思遠向楚孑投來了感激的神情:“我就是這個意思……”

楚孑知道馬思遠沒有什麽壞心思,于是趕緊把話題轉移走了。

三人又八卦了一陣學校裏的教授,距離迅速拉進了。

很快,馬思遠和史佳妤就都分別被叫進去面試了,從二人出來時的表情來看,應該發揮不錯。

“楚孑同學,請你進來面試吧。”一位負責的老師念出來楚孑的名字。

楚孑深吸一口氣,走進了教室。

教室很大,甚至顯得有些空曠,但竟然滿打滿算坐了十幾位老師,足以顯出對這場面試的重視。

而給楚孑帶來最大壓力的,是前排的三位,正是剛剛馬思遠和史佳妤提過的三位大佬弟子,他們前面的名牌分別寫着“鄭元達”、“富泊琴”和“屠銮”。

三個人他都在論文中看過無數次了。

說是當代最強的考古學天團也不為過。

于是楚孑站上了講臺,認認真真鞠了個躬:“各位老……教授好,我是楚孑,來自社科學院,是一名大一學生。”

楚孑都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最簡單的問好環節嘴瓢。

他本來想說“老師好”,又覺得在座的應該都是教授,結果就說成了“老教授”好。

鄭元達教授當即咧嘴一笑:“我們有那麽老嗎?”

楚孑趕忙解釋:“沒有沒有,各位看上去都很年輕。”

鄭元達教授摸了摸自己的臉:“我們這種年輕時候天天下工地的,也沒塗防曬霜,竟然還年輕嗎?”

楚孑有些不知道說什麽,但富伯琴教授開了口:“老鄭,你就別逗人家了,本來就緊張。”

鄭元達教授揮了揮手:“好啦好啦,開個玩笑,你先自我介紹一下吧。”

楚孑這才松了口氣,趕忙說道:“我今年十九歲,一直都很喜歡歷史,之前看的書比較雜,是從近期才開始系統的學習的。”

這話說得不假。

上輩子他看歷史書主要當成故事來看,并不像這輩子開始做研究找資料那麽系統。

“哦?”鄭教授來了精神,擡了擡眉毛:“看的書雜?都看過什麽?《二十四史》都看過嗎?”

《二十四史》算得上是歷史系的入門必讀叢書。

名字叫“二十四史”自然涉及了二十四套書,最早的一本記載着傳說中的黃帝時期,即約公元前2550年,而最後一本則是寫到了明朝崇祯十七年(1644年)。

包括著名的《史記》、《漢書》、《三國志》等等都在其中。

加起來林林總總,約4000萬字。

楚孑點點頭:“讀過。”

“都讀了?”富教授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你這個年紀能把《二十四史》讀完,算得上是厲害了!”

楚孑不好意思道:“《二十四史》是非常磅礴的華國史,我也只是都翻看過,沒有精讀。”

雖然沒有精讀,但楚孑也七七八八把這些知識記在了腦子裏。

不過這話沒太大必要在這種大佬面前說出口。

“大家都和你一樣,如果不是研究某個特定時期的歷史基本不會精讀的,”鄭教授又問,“除了《二十四史》呢?還讀過什麽書?近現代學者的書籍讀過沒有?”

“之前剛讀完顧颉剛的《古史辨》,最近比較沉迷王國維先生的書,比如《古史新證》等等。”

鄭教授笑了一聲:“你專挑這兩本書來讀也算是有點意思,是因為要來面試才讀的吧?”

楚孑也沒隐瞞,如實答道:“确實如此。”

鄭教授想了想:“那這兩位對于古史的學術觀點都是什麽?”

“顧颉剛、錢玄同先生等人在華國新文化運動之後創立了古史辨派,當時是開天辟地般的存在,他們吸收西方近代社會學、考古學的方法,研究中國古代的歷史和典籍,開始質疑歷史、質疑古籍中的記載。”

“比如對傳統所謂的‘盤古開天辟地’、‘三皇五帝’統統推翻,三皇之說有八種五帝之水說有六種,哪種是真的呢?顧颉剛先生通過大量在古籍中交叉對比,認為都不是真的。他主張‘層累地造成的中國古史’,可以說的上是我國‘考據學’的第一人了。”

“也是因為有顧颉剛先生的存在,當時我國與之相關的輔助學科,比如文字學、地理學、目錄學也都得到了空前的發展。”

富教授聽完楚孑的說法,贊許地點了點頭:“不錯,那後來王國維先生的‘二重證據法’,你應該也有所了解吧。”

楚孑思考片刻,便回答道:“是的,古史辨派對我國的史學研究進行了第一次革新,但依舊有局限性,因為他的研究只限于古籍,而王國維先生提出的二重證據法的意思是要把古籍記載和史書的記載交叉對比,才能掌握更準确的歷史。”

“那我們現代的考古學用到的方法是什麽呢?”

“是多重證據法,”楚孑說道,“王國維先生提出的二重證據法包括了‘紙上之材料’和‘地下之新材料’,而之後黃現璠、饒宗頤、葉舒憲等等先生還提出了‘三重證據法’,現在所用的多重證據也是綜合幾位先生的觀點了,要将歷史研究清楚,還需要有‘前人的研究成果材料’、‘民間文化視角’、‘口述材料’、‘文化人類學的材料’等等。”

聽完楚孑說的這一通,富教授滿意笑道:“我本來還有點擔心楚孑同學沒有系統學過歷史,對考古來說會有點困難,但沒想到你是有備而來啊。”

楚孑哪敢接受這種大佬的贊揚,立即謙虛道:“我也只是了解一些皮毛罷了。”

“至少你的底子是打下了,所以你知道,要想研究清楚歷史,考古學是萬萬不能缺少的,這多重證據中,最要緊的就是這‘地下之新材料。’”鄭教授也笑,“畢竟這是唯一看得見、摸得着的東西啊。”

“所以,這才有了那句名言‘上窮碧落下黃泉,動手動腳找東西’。”富教授說完,又有心想要考考楚孑,問道,“這話是誰說的?”

楚孑秒答:“是傅斯年前輩。”

“是啊,這就是歷史好玩的地方,”鄭教授補充道,“其實這些前輩學者的言論、觀點,經常能互相鏈接起來,前一陣有個很火的劇叫《覺醒年代》,其實裏面很多革命家也都是史學大家呢,胡适先生同樣也是……”

“好了,別扯遠了,”富教授打斷了鄭教授的滔滔不解,“楚孑同學的底子我們已經大致了解了,但不知道你未來想專攻哪個方向的考古呢?我們三個人也好有的放矢挑選學生。”

楚孑微微愣了片刻:“考古的……方向?”

“是啊,就像是我倆吧,我們都不是主要的斷代史研究者,我專攻美術考古,而這位富教授則是專攻古文字學,”鄭教授說道,“當然了,也有些教授專門研究斷代的考古工作,比如……”

“比如我。”

之前一直沒開口的屠銮忽然冷冷開了口,“我是研究秦漢考古的。”

秦漢。

這話立即吸引了楚孑的注意。

他看了這麽多的歷史書籍,很難不注意到秦漢這個年代。

那是一個國家剛剛統一,中外交流空前頻繁,而國內各個階層、各種矛盾頻出,但又整體奮發向上、氣勢恢宏的時期。

他看秦漢時期的歷史,總覺得出現的某些問題,和今時今日的華國有着絲絲縷縷的相似之處。

畢竟那是獨尊儒術的儒家思想影響後續2000年華國歷史的開端。

《史記》、《九章算術》、《傷寒雜病論》……

這些文化遺産,我們時至今日還在閱讀着。

長城、兵馬俑、絲綢之路……

這些也成了中華民族的标志。

想到此,楚孑将目光投向了屠銮教授。

但屠銮教授只是淡淡地看了楚孑一眼,然後又将頭低下去了。

“不要以為會背一些書就可以學好歷史了,”他說,“學歷史最需要的,其實是想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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