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接到這條信息楚孑的內心倒是沒什麽波瀾。
因為他早就預料自己會被考古學第二專業選中了。
唯一讓他有點驚訝的是, 他的直接負責導師竟然是屠銮教授。
雖然說“考古學”是個二專業,但歷史學院的二專業和其他專業不太一樣,因為本身來學考古的都已經是很優秀的學生了, 歷史的知識也相對紮實,所以更多的是跟着導師一起聽他們的安排。
這顯然比一般的本科生要和導師之間親密的多。
而面試的時候, 因為楚孑(被迫)秀了一把甲骨文功底, 所以本以為會是被專攻古文獻研究的富教授要走, 但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反而被性格十分古怪的屠教授收入麾下了。
但富教授和屠教授都是相關領域的大牛, 不論被誰教授要走, 都是好事一件。
楚孑也沒有閑着,而是立即在官網找了起來,很快就找到了屠銮教授的郵箱,于是客客氣氣地發了一封郵件自報家門,順便提出想加一下老師的微信方便聯系。
但信息發出去了好久都沒收到回複。
反倒是歷史學院的院秘書小歷先給楚孑打來了一個電話。
“楚孑同學, 我來是想和你談談關于歷史學院的賬號的事。”小歷年紀不大,聲音也透着活力。
楚孑問道:“請問是個什麽樣的賬號呢?”
“其實現在也還沒完全定下來, ”小歷回答道, “不知道你有沒有什麽想法呢?”
“咱們這個賬號的目的是什麽呢?”
“目的有兩個, 一是宣傳我們學院,二是宣傳考古學,”小歷回答的很快,“當然,我這本也給肖院長出過不少提案,但艾院長沒有找到特別滿意的方向, 所以我才來問問你,年輕人都喜歡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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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 楚孑就看到了小歷發過來的提案。
平心而論這些提案的質量都不錯,用了各類網紅短視頻和文字類的賬號舉例子,說出了他們可能的方式。
要麽就是整活,要麽就是科普,要麽就是二者合而為一。
一時間還真有點“亂花漸欲迷人眼”。
幸好這個問題楚孑這些天也在思考。
有什麽辦法能讓冷門學科走近大衆視野呢?
他也找了不少類似的賬號,比如“博物雜志”、“無窮小亮”等等,感覺他們都是以個人IP的形式火起來的。
所以這個答案也就不言而喻了。
“我覺得可能最好的辦法還是打造一個偏個人向的IP,”楚孑思索片刻,“比如,一個考古學新生的學生生涯?”
小歷那邊打了個響指:“我也覺得這個方向最好!”
“那我們先這樣試試?”楚孑又想了想,“不過我有個請求,我可以不露臉嗎?”
楚孑當然明白學校為什麽來找他。
但他并不願意用這種方式幫助一個冷門專業,而應該把更多精力投入到內容的創作上。
更何況,樹大招風,雖然他現在的粉絲不少,但黑粉一樣也并不少,盡管他認為自己沒做錯什麽,但保不齊會給學校帶來什麽樣的麻煩。
小歷那邊顯然也想到了這些事,爽快答應下來:“沒問題,我們都知道楚孑同學這邊的顧慮是什麽,肖院長和我們的意思也是如此,這樣,我先去試着注冊賬號想出第一步的企劃,後面的事我們随時聯絡,加個微信吧?”
“沒問題。”
楚孑加了小歷的微信。
結束通話後,宿舍很快又安靜了下來。
而楚孑也在同一時間收到了郵件。
是屠銮教授發來的。
[楚孑同學,你好,我不用微信。具體的教學任務還沒有展開,請你先去文史館大量閱讀秦漢考古相關書籍,有事再聯絡。屠銮。]
這郵件簡短、幹脆的可怕。
而且楚孑一時間有點不明白“不用微信”到底是個借口還是真的。
他忽然想起來那天史佳妤說的,屠銮教授在學術圈争議頗多……
屠銮教授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算了。
楚孑搖了搖頭,無論什麽時候,八卦教授總不是個君子行為。
正好,他也想知道學校的文史館到底都有什麽,現在他已經是歷史學院的正牌學生了,自然有資格去看看。
……
璞蘭大學的文史館并不算太大,坐落在歷史學院的三棟教學樓之間。
這裏平時只有歷史學院的學生才有資格出入,當然了,聽說裏面的藏品也比較枯燥,恐怕只有歷史學院的學生才有興趣去看看。
楚孑刷了學生證,很快就進入了文史館,發現這裏主要分為兩部分,藏品以及藏書。
最早的璞蘭大學還叫璞蘭學院的時候,文科研究所就在文史館所在的位置。
而其中有一部分就叫考古教研室資料室。
這裏面有不少文獻以及專業的期刊、雜志,楚孑略略掃視了總覽,發現雖然這裏不論是藏書的數量還是廣度都沒法和之前在燕京那八所大學看到的相比,但還是有不少寶貝的。
畢竟,我國西南,乃至部分西北地區的高校中,璞蘭大學的歷史學院已經算是其中的佼佼者,大多數資料也都先被運送到了這裏。
但率先吸引楚孑目光的,并不是這些文字資料。
而是一旁的藏品室。
要知道,鮮少有學校能保留藏品啊!
楚孑刷了學生證,又做了登記,深吸了一口氣平複心情,才走進了這間屋子。
這裏并沒有對外開放,只有考古專業的學生才能進入,也算是來這裏學習的福利之一了。
但楚孑看清藏品之後,還是不免有些失望。
大多數都是齊家文化的器具,想來都是夏奈老師的高徒鄭教授捐贈的。
齊家文化就是以我國甘省附近為中心的,距今4000多年前的新時代時期晚期文明。
而這個文明主要以陶器為主,所以藏品館裏也大多是陶器。
楚孑并非不覺得這些陶器珍貴才失望,只是因為陶器在考古界實在是太多了,而且遠不如秦漢時期達到頂峰的漆器、或是興于唐宋元的瓷器那麽“漂亮”。
是的,在看了一大堆資料之後,楚孑也難免“顏控”起來,因為好看的藏品大多數也代表了更加高超的技藝,會更讓考古人“興奮”一些。
但要知道,這些陶器的出圖年份可是在抗日時期,很難想象當年夏先生是在何等情況之下,從甘省将這些器具帶回來。
有的時候,考古這件事本身,也是一段值得銘記的歷史。
當然了,想到此的楚孑不免覺得自己有些“唯結果論”,要知道,夏先生本人可是說過“評價田野工作,不是看挖出來什麽,而是看怎麽去挖地,挖的水平高不高”這樣的話的!
從藏品室出來,楚孑又一頭紮進了資料室。
這裏就是別有洞天了。
很多不在網絡資料庫中的、甚至之前沒怎麽細看過的書都在這裏。
楚孑直接挑了幾本感興趣的,拿到了閱覽室。
沒想到在這裏碰到了熟人。
馬思遠和史佳妤也都在看書。
史佳妤看楚孑來了,趕緊朝他揮揮手:“來一起坐啊!”
或許是因為他們二人都比楚孑年齡大,又是本專業,所以下意識有些照顧楚孑的意思,都起身給楚孑讓位置。
楚孑趕緊聽話坐下才止住了二人的忙叨,問道:“你們也來看書呀?”
史佳妤點頭:“是啊,我們學這個專業,就是要不停地看書,也沒辦法啊。”
馬思遠看向楚孑拿的書,笑了:“你怎麽想看《斯坦因西域考古記》?這不是我應該看的書嗎?”
一說到這,楚孑才想起來朝二人打聽,方知道對敦煌考古頗有興趣的馬思遠被專攻美術考古的鄭教授選走,史佳妤則是成為了富教授的研究生,以後專門研究古文獻和古文字。
而這本《斯坦因西域考古記》是奧利爾·斯坦因所作的,他先後與1900年、1906年和1913年三次來到我國西北地區考古,其中有很大一部分講述了敦煌被發現的歷史。
這并不是一段光輝的歷史,對于華夏考古來說,其實充滿了屈辱。
1900年對于華夏來講,本身就是一段屈辱的歲月,而敦煌藏經洞發現以及被盜的事更是所有歷史學人感到難以言說的痛。
那一處藏經洞位于莫高窟的16窟甬道北壁的第17窟。
而發現他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充滿了“傳奇”色彩的道長王圓箓。
據他所稱,那天他聽見雷聲滾滾,見到山崩地裂,而他福至心靈,一鋤頭下去,乍時間佛光大盛。
當然了,這是他自己瞎編的,為了藏經洞的傳奇性,他當年編了不少故事,總之就是他一鋤頭發現了這個藏經洞。
可惜他是個文盲,并沒有發現這些經書的價值,而是把這些經書拿去賣錢了。
諷刺的是,他賣經書的目的,正是想用一筆錢修繕莫高窟——這是他一生的宏願。
後來這件事被官府發現了,自然是封存,但其中有一位汪縣令,為了自己升官發財,用這些經書去賄賂其他官員。
這件事就被當時正好來造訪我國的斯坦因發現了。
然後他就來到敦煌,對王道長一通忽悠,最終以四錠馬蹄銀的離譜價格買走了二十四箱敦煌寫經卷本,五箱絹畫及絲織品。
共計一萬四千多件。
甚至需要四十多匹駱駝才能運走。
之後,又有法國探險家伯希和出現,又運走了一批寶物,不過這就是後話了。
這些事就明明白白的寫在了斯坦因的書中,後世也有不少學者,比如餘秋雨先生的《文化苦旅》之中,也提及了這段堪稱荒謬的故事。
但難道錯的是王圓箓或者汪縣令嗎?
只是他們嗎?
就連斯坦因都在《西域考古圖記》中說,“王圓箓将全部募捐所得都用在了修繕廟宇之上,個人從未花費過其中的一分一銀。”
萬方有罪,國家積弱,徒喚奈何?*
那個年代,愚昧的又何嘗只是他一人?
講到這裏,馬思遠也是重重地錘了一下桌面,引得整個閱覽室都看向他。
“我想要研究敦煌,就是想要之後我們國家再沒有這種屈辱的事發生,”馬思遠認真道,“如果我這一生,能看到敦煌的這些文物回來,那我死而無憾。”
楚孑也感到十分唏噓。
他能明白馬思遠的動力從何而來。
史佳妤摸了摸馬思遠的後背:“唉,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們能做的,只有跟着老師好好學習了。”
馬思遠也冷靜片刻,悶悶地點了點頭。
“哎呀,我剛想起來,”史佳妤看向楚孑,“你的導師不會是屠銮教授吧?”
楚孑:“正是他,怎麽了?”
說完,只見馬思遠剛剛收斂的神色更加陰沉了,粗重地嘆了口氣。
“屠銮教授?”馬思遠冷哼一聲,“他呀,他就是當代的王圓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