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謝謝
第1章 謝謝
這家私房菜開了有些年頭,老板不是京市人,而是川渝那邊的,菜的口味都比較偏辛辣。
邊慈其實是不太吃得慣的,剛開始過來的時候她每回吃完飯回去基本都要胃疼好幾天,但程京淮喜歡,她也從來不說,只迎着他的喜好來。
前兩年的時候店老板決定把店盤出去回川渝老家那邊,程京淮便把這店接手了下來,沒什麽別的要求,就留下了後廚師傅。
進包廂後菜上得很快,這邊的員工都了解程京淮每次過來的偏好,他喜歡的那幾道菜後廚那邊總會在來之前就準備好。
不過上菜的時候邊慈發現今天額外有好幾道比較清淡的菜色,都是她喜歡的。
她平常也不怎麽跟程京淮提自己的喜好,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注意到的。
服務員把那幾道清淡的菜放在她跟前。
程京淮卻淡淡開口,指了指對面梁靳白那邊的位置,“放那邊。”
邊慈愣了愣。
原來不是給她點的。
程京淮沒注意到她臉上的表情變化,只又開了瓶酒,倒了兩杯,給對面的梁靳白,
“這次回國不走了?”
梁靳白接過酒,但沒喝,只放在一邊,口吻沒什麽波瀾的樣子,點頭道,“嗯,不走了。”
程京淮笑笑,也沒介意他不喝酒的事,自顧自仰頭喝了手裏的酒,跟他聊天,“打算進哪家醫院?”
邊慈坐在一旁,聞言手上動作頓了一下,也下意識擡頭看向對面的梁靳白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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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靳白似乎也察覺到她的目光,平靜地擡眸看過來,淡道,
“還沒定。”
“……”邊慈心虛的低頭,心裏也稍稍松了一口氣,連她自己都搞不清原因。
剛才在院子裏見面的時候沒有直接跟程京淮說明梁靳白是自己的新導師,此刻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程京淮笑了聲,倒也沒放在心上,只是說,“羨慕你啊。”
他跟梁靳白是發小,大學也是一起念的同專業,不過畢業後沒多久他聽從了家裏的安排回去管理公司,沒繼續往下念,而梁靳白則是出國繼續攻讀,這幾年在業內的成就同齡段裏面已經沒有能跟他比的了。
邊慈不太插的進去他們的話,低頭安靜吃菜,她跟前都是些不合口味的辛辣食物,她吃的很少也很慢,心不在焉的,也沒注意到跟前的餐桌是什麽時候轉動起來,那幾盤清淡的菜到了她跟前。
她回過神,擡頭準備夾菜,視線剛好對上對面梁靳白平靜的眼神,他表情淡淡,似乎只是無意間瞥過她,手指撐着轉動的玻璃餐桌,不鹹不淡地開口,語氣毫無意味,
“你也挺讓人羨慕的。”
邊慈沒太注意他們剛才的對話內容,只低頭夾了根青菜到碗裏。
程京淮笑起來,有些自嘲的開口,“我有什麽值得羨慕?什麽也沒有。”
邊慈垂眸,聽見他的話動作頓了一瞬。
“看看誰來了?”
顧航的聲音伴随着被推開的包廂門從外面響起。
剛才他就沒跟着一塊進來,說臨時有事去接個人。
邊慈擡頭,視線裏出現一張明豔漂亮的臉。
門口的女人一頭标志性的藍發,身上穿着件随意寬松的白色長T,上面還站着點顏料,沒化妝,再簡單不過,卻足以引走所有人的目光。
是聞音。
“誰讓你帶她來的?”
旁邊位置程京淮幾乎是立刻就在下一秒響起,語調冷的可怕。
邊慈很少見他這樣情緒外露的時刻。
顧航卻吊兒郎當的笑笑,晃着手裏的車鑰匙走過來,拉開邊上的椅子讓聞音坐下,
“怎麽了?分手了朋友都做不成啊,好歹也是一起長大的,我帶我妹妹來吃飯不行?”
聞音神情松弛,倒是沒什麽反應,完全沒有程京淮那樣的情緒外露,只在梁靳白邊上拉開椅子坐下,撩了把頭發淡道,
“我新開的工作室剛好在這附近,過來蹭個飯。”
她說完,擡眼看了眼對面的程京淮,扯唇笑了笑,視線直白地盯着程京淮,
“程大公子什麽時候小氣到一頓飯都請不起了?”
程京淮握着酒杯的手很明顯的青筋隆起,卻一句話也沒說,只仰頭喝完手中的酒。
聞音拿起邊上的杯子自己給自己倒了杯酒,側頭看邊上的梁靳白,主動跟他碰了下杯,
“靳白哥?”
梁靳白靠着身後的椅背,側眸看她一眼,語氣很淡,“開車過來的。”
聞音笑笑,也不勉強,自己仰頭喝了酒。
顧航在聞音邊上坐着,視線在餐桌上掃了眼,開玩笑般開口道,
“音音,嘗嘗這兒的菜,是不是還是跟以前一樣的味道?我記得你以前最喜歡吃的就是這家私房菜,每回都吵着要阿淮帶你來。”
邊慈表情微怔,後背僵直幾分。
顧航似笑非笑地朝着她這邊看了眼,轉了轉桌上的菜,将一道程京淮每次必點的菜推到聞音這邊。
聞音笑了下,沒說什麽,只嘗了一口,臉上露出點愉悅的表情,又吃了幾口,“十幾年了,老板居然還沒換?”
這道菜是程京淮每回必點的,他很喜歡,邊慈嘗試過幾次,但都很不合味道,次次都被辣的眼淚快出來。
“哪能呢,老板早幾年就把店轉手回老家了,現在的老板。”顧航擡擡下巴,指着程京淮那邊,“在哪兒坐着呢。”
“當初這店可搶手的很,我們阿淮可是花了好幾倍的價格買了下來。”
“是嗎?”聞音撐着下巴,擡眸看了眼對面的程京淮笑着說。
顧航揚起下巴,
“喏,當事人不是在這兒嗎,問問不就知道了?”
“是吧,阿淮?”
邊慈低着頭,始終沒有開口說話,此刻只感覺耳邊的聲音變得尖銳到有些刺耳,她不太想繼續聽下去。
“那是因為我女朋友喜歡。”從聞音進門開始就在喝酒的程京淮這時才忽然開口打斷話,伸手往她碗裏夾菜,“哄她開心才買的。”
邊慈看着夾到自己面前餐盤裏顏色辛辣的菜,沒說話,胸口有種苦澀的堵。
聞音笑了笑,終于視線才落到邊慈身上。
從進門開始她就好像沒看見坐在程京淮身邊的邊慈一樣,直到此刻才好像注意到她一般。
“女朋友很漂亮。”聞音臉上帶着笑,眼神卻并沒有落在邊慈身上很久,仿佛只是随口一誇,是任何人都行,也都不重要。
顧航笑了聲,端起桌上的酒看向邊慈,跟她講話,
“聽阿淮說你昨天晚上沒去會所那邊,可怎麽我剛問那邊的工作人員他們說昨天半夜淩晨的,有個自稱是阿淮女朋友的人上過三樓啊?”
帶着戲谑的話音落下,包廂短暫地陷入寂靜。
邊慈攥着的指甲掐進肉裏,掌心傳來清晰的刺痛感。
一旁的程京淮聽到這神情也變了變,低頭看向她。
對面位置聞音也擡眸視線落在她臉上,像是很微妙的扯唇笑了下。
這是一種只有她們兩個人才懂的笑。
邊慈感覺到臉頰一片火辣辣的灼燒,她有種想立刻從這裏起身離開消失再也不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沖動。
偏偏對面顧航好像還嫌她不夠尴尬丢臉一樣,繼續開口追問,
“怎麽不說話啊?難道昨天……”
“卧槽——”
顧航的話驟然止住,猛的起身從位置上起來,
“靳白你幹什麽?”
邊慈擡頭。
對面位置梁靳白神色平靜,背脊挺直地坐在椅子上,骨節分明的手掌裏端着空掉的酒杯,而他身旁的顧航,領口一片酒漬,
“手抖,不小心。”
他放下酒杯,從桌上抽了手帕,慢條斯理擦了擦自己的手指。
“……”顧航梗了下,似乎還想說什麽。
梁靳白擡眼看他,口吻有些嫌棄,“不去處理下?”
“……得。”顧航仰頭把到嘴邊的話咽下去,拉開椅子,沒再說什麽,轉身從包廂出去。
邊慈看向對面的梁靳白,他并沒有看自己,只垂眸看了眼手機,也從位置上起來,“老爺子電話。”
說完起身出去。
包廂寂靜,餐桌上剩下邊慈、程京淮和聞音三個人。
聞音神色自若,仿佛剛才的那場鬧劇都跟自己沒有任何關系。
程京淮沉默了會兒,視線落在一旁的邊慈身上,
“你昨天……”程京淮開口。
“我去一下洗手間。”邊慈猛然起身,沒等他把話說完,近乎逃走般拉開椅子從包廂離開。
——
冰涼的水流沖刷而下,邊慈擡頭從鏡子裏看自己的臉。
水滴沿着臉頰往下掉落,耳邊是水流聲。
如果說因為昨天沒有親眼看見最後一步,她還能安慰自己五年時間過去,程京淮早就已經放下了,但今天聞音一出現,一切的自欺欺人都好像再沒有辦法繼續下去。
對于聞音來說,她的存在根本毫無威脅。
只要有聞音在的地方,不管站在程京淮身邊的是誰,他眼裏能看得見的只有聞音。
邊慈關掉水龍頭,抽開紙巾擦幹手掌,從洗手間出去。
外面長廊燈光很暗,走到包廂有一段距離,前面是一處空出來的亭臺連接着外面的後院池塘。
邊慈記得那裏養了幾條從國外運過來的金魚,她不太想回去,索性往亭臺那邊走。
燈光昏暗,等走過去的時候她才發現那裏已經站着一個人。
梁靳白站在靠近池塘邊上,一只手夾着根煙,散漫地垂在一側,另一只手裏似乎剛抓起一把魚食,準備往池塘裏丢。
聽見這邊的腳步聲,他聞聲側頭看過來。
邊慈腳步頓住,站在臺階下仰頭看着他,一時之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梁靳白目光淡淡掃過她,收回視線,轉頭将手裏的魚食丢進前面的池塘,水面發出很輕微的晃動聲響,應該是裏面的金魚在搶食。
周圍安靜,只有水面那邊發出聲響。
邊慈抿了抿唇,猶豫了下,還是上前,在亭臺前停下腳步,看着梁靳白的方向開口道,“謝謝。”
她聲音很低,但足夠聽得見。
“謝什麽?”梁靳白擡眼,視線落到她身上,漫不經心地開口道。
邊慈怔了怔,一時語塞。
梁靳白面不改色,淡淡挑眉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回答。
他夾着煙的手垂在一側,并沒有抽,空氣裏有煙絲安靜燃燒的味道,并不難聞。
“昨天,”邊慈停頓了下,開口,“還有剛才包廂裏。”
她大概能猜到剛才顧航身上的酒應該是他故意潑的。
梁靳白沒說話,視線從她臉上收回,沒承認也沒否認,只平靜道,“外面挺涼的,早點進去。”
他說完,沒再說話,摁滅手裏的煙,擦身先一步離開。
——
邊慈沒在外面待很久,只大概算了會兒時間,覺得包廂裏差不多該吃完飯了才回去。
到包廂的時候聞音跟顧航都已經走了,梁靳白也沒在,只有程京淮坐在位置上低頭喝酒,他旁邊放着好幾支已經空掉的酒瓶。
邊慈看了會兒,沒說什麽,走上前,拿走程京淮手上的酒杯。
程京淮擡頭,看見是她,眼裏似乎閃過一絲失望,伸手搶過杯子,悶聲道,
“怎麽出去那麽久?”
包廂燈光明亮,刺眼。
邊慈低頭看着跟前的人,慢慢開口叫了聲他的名字,
“程京淮。”
程京淮沒擡頭看她,繼續倒了杯酒。
邊慈看着他把酒喝完,平靜地說,
“不如我們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