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氣球

第1章 氣球

病人家屬确實是上次手術女孩的父親, 原本之前的紅包事情醫院那邊已經調查清楚,女孩母親知道後特地來找梁靳白道過歉,說是自己收到退回的紅包沒有馬上告訴丈夫, 導致産生誤會。

梁靳白對別人的家事沒有過多了解的欲望, 也認為沒有這個必要, 并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之前的手術很成功, 女孩在前兩天已經出院,出院之前女孩母親特地帶着人到梁靳白辦公室門口等他, 給他送了一份自己小吃攤那邊做的排骨面,用很幹淨的保溫壺裝着。

似乎是擔心梁靳白拒絕, 女人有些局促不安的解釋,

“很幹淨的,保溫壺也是我昨天新買的。”

“梁醫生,真的感謝你,但實在不知道做點什麽你才會接受,上回的事情我老公那邊我已經說過他了,你放心肯定不會再來找您麻煩了。”

梁靳白看着面前的母女, 最終沒說什麽, 收下了那只保溫壺。

原本以為事情怎麽也該告一段落了, 但不知道怎麽回事, 之前女孩病房那邊忽然鬧了起來, 男人喝的醉醺醺的跑到病房,沒看見女兒, 好像也不知道已經出院,硬是吵着要找主治醫生。也許是酒喝多了醉糊塗了, 怎麽都攔不住,還越勸越激動, 說是不是手術失敗了,要找梁靳白本人。

值班的小護士沒攔住人,還被搶走了一把手術刀。

梁靳白從手術室裏一出來,看見的就是門口紅着眼睛沖上來的男人。

幾乎是出于職業本能,他反應夠快,在人沖過來的瞬間就擡手制住了人,手術刀只是劃傷了右手手臂,流了些血。

護士臺那邊也已經叫上來保安,很快把人給帶走了。

現場一片混亂,也不知道是誰拍了照片發到了醫院的群裏,越傳越離譜。

邊慈聽完後有一會兒沒說話,只是捧着手上的熱茶有些走神。

從醫院出來他們直接來了外面的便利店裏坐下,距離跨年時間只剩下不到半個小時,人都在外面的街道上,店裏除了收銀臺那邊的工作人員,一個人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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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靳白要了兩杯熱茶,兩個人在便利店靠近玻璃窗邊的長椅上坐下。

“所以你是看見照片才特地到醫院找我?”

梁靳白低頭看她,視線落在她左邊紅的異常明顯的耳垂上,幾根烏黑的發絲卷進她衣領裏,她穿的很少,只有一件适合居家穿的奶白色薄絨衛衣。

邊慈低頭喝了口紙杯裏的熱茶,意味不明的嗯了聲,視線看着便利店外面,不知道是在發呆還是又下意識的逃避問題。

梁靳白看了她一會兒,收回視線,目光順着她一起往外看。

便利店對面隔着一條街道是附近一個挺大的廣場,十二點整的時候會有新年倒計時。

這會兒從街道到廣場都幾乎擠滿了了人,每個人手裏都牽着氣球,因為人太多,有些氣球被松開,正在上空慢悠悠的飄來飄去。

梁靳白擡腕看了眼時間,忽然問她,

“想過去嗎?”

“什麽?”

邊慈感覺這會兒腦袋有些亂,耳朵也很疼,一時還沒太反應過來。

梁靳白盯着她耳朵看了兩秒,又說,“算了。”

他起身往前面貨架那邊走,好像拿了什麽東西去前面結賬。

等走過來的時候邊慈才看見他手裏拿着的東西,是酒精和棉簽。

她下意識地擡手捂了下耳朵,“沒事,我回家再處理。”

梁靳白沒說話,低頭動作很利落的拆開棉簽和消毒酒精,擡眼看向她,

“過來。”

“……”邊慈看着他,覺得才消失不久的那種感覺又回來了。

像老師在上課。

她哦了聲,從高腳凳上下來,往他那邊靠近幾分,将左耳側到他跟前。

來的一路上吹了冷風,此刻耳垂紅的很明顯,像一粒挂在耳朵上的紅豆。

有幾根頭發纏着衣領垂落在側面,梁靳白看了眼,伸手将那幾縷頭發挽到耳廓後面,手指擦過的時候微微有些冰涼。

邊慈下意識地縮了下肩膀。

“怎麽了?”梁靳白察覺到她的動作,略微擡眉側頭看向她。

“沒事。”邊慈垂下眼,目光看向玻璃窗外面。

對面的廣場好像有人在求婚,人群發出陣陣的起哄聲。

便利店的玻璃窗隐約倒影出此刻兩個人的身影,梁靳白正側低着頭,一只手捏着她的耳垂,在很認真地在用棉簽幫她清理耳朵。

酒精棉簽擦過耳垂,邊慈分不清是他的手指有些涼,還是酒精揮發的涼意,只覺得此刻心跳的有點快,以至于完全忘記了耳朵發炎的痛感。

“好了。”梁靳白開口,将酒精棉簽放到一邊。

“哦,謝謝。”

邊慈覺得自己此刻可能是臉紅了,但便利店裏暖氣溫度開的這麽高,應該也還好吧。

“怎麽忽然打耳洞?”

梁靳白淡淡開口。

邊慈微愣,好像其他人都覺得打個耳洞而已有什麽,但只有梁靳白問了原因。

“因為想嘗試一下。”邊慈想了想,認真道,“我小學的時候其實就很想試試,當時班上好多女生都在放學後偷偷用零花錢去,我也想,不過因為陪我當時同桌的去的時候,感覺那把銀色的小槍很吓人,就一直沒再敢了。”

她說完,忽然覺得自己這樣講話好像有點幼稚,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話太多。”

“沒有。”

梁靳白聽得很認真,側頭視線落在她臉上,認真觀察了兩秒,漫不經心評價道,

“很漂亮,也很勇敢。”

邊慈微怔,仰頭看着他一本正經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笑什麽?”梁靳白視線看着她,微挑眉毛。

邊慈抿起唇角,盡可能讓自己收起笑意,認真道,“你好像在哄小學生。”

梁靳白卻只是看着她沒說話,視線散漫又平靜地盯着她的眼睛,過了兩秒才不緊不慢開口道,

“我确實是在哄你。”

便利店頭頂的燈光很亮,襯得他此刻五官立體度更高,眉眼深黑鋒利,他面上的依舊沒什麽表情,整個人冷淡而倨傲,跟兩個月前在便利店那邊見到他的時候沒什麽差別。

但此刻,他卻好像只看着她,目光直白而平靜。

邊慈感覺心髒狠狠一跳,捏緊手裏的紙杯,下意識地偏頭往窗外看。

距離十二點只有不到十分鐘了,外面的人群越來越擁擠,都在往前面的廣場街口靠近。

“我們現在過去應該剛好能趕上倒計時。”梁靳白開口,側頭看向她,“要去嗎?”

邊慈其實沒想過去湊熱鬧的,主要是人實在太多,但此刻卻忽然有些躍躍欲試。

梁靳白從她臉上的表情得到答案,沒說什麽,只脫掉身上的沖鋒衣外套,套到她肩膀上。

邊慈一愣,鼻尖被梁靳白身上的氣息籠住。

“外面挺冷的。”梁靳白微擡下巴,“你剛剛才病好。”

“那你呢?”邊慈看着他衣服裏面只剩下一件看上去就很薄的黑色毛衣。

“我抗凍。”梁靳白漫不經心道。

邊慈沒再說話,套上他的外套,低頭拉拉鏈的時候有些弄不清衣服拉鏈下擺的設計。

梁靳白看着她手上的動作,沒說話,往前一步,微微俯下身,幫她将拉鏈拉上脖頸。

他的衣服要大很多,邊慈整個人幾乎是套在衣服裏面的。

梁靳白将拉鏈直接拉到最頂端,衣領幾乎擋住她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

“是不是拉的太高了?”

邊慈仰頭看着他,感覺自己現在穿的肯定很奇怪。

“沒有,很合适。”梁靳白面不改色評價道,再伸到她脖頸後,幫她将帽子也套上去。

“……這樣也合适嗎?”邊慈有些別扭,側頭去看玻璃窗上的倒影。

梁靳白也側頭看過去,認真道,“嗯,合适。”

“……”

從便利店走出去,邊慈确實感覺衣服要很保暖,而且她幾乎整個人都套在外套裏,除了露出來的眼睛部分,根本都吹不到風。

人确實很多,都在往前面的跨年廣場那邊過去,過斑馬線的時候邊慈感覺差點被擠到另一邊,好在梁靳白及時伸手隔着袖子握住了她的手。

終于走到前面的廣場,幾乎是人山人海。

周圍擠滿了跨年的人,還有不少老人和小孩。

梁靳白走到前面拐角位置的時候,忽然松開了她的手,邊慈微愣,擡頭看見梁靳白似乎對她說了句什麽,但周圍實在太吵鬧,她什麽都沒聽見,下一刻梁靳白轉身往前走,很快消失在人群裏。

身側的人還在擁擠着,邊慈看不見人,也不知道自己被擠到了什麽地方,前面廣場已經開始一分鐘倒計時,耳邊全部都是嘈雜的尖叫聲。

她四處張望,根本沒看見梁靳白的身影。

腳下不知道被誰踩了一腳,邊慈吃痛的往後退了一步,身後是廣場的噴泉池,此刻噴泉已經關掉,只有保持着翻出水面姿勢的海豚雕塑。

兩邊還在繼續擁擠着,已經有人開始在互相祝福新年快樂。

邊慈依舊沒看見梁靳白的身影,忽然心底湧出一點失落的情緒。

原本今晚她也沒打算跟他一起跨年的,但在即将倒計時的時候走散還是讓人有些形容不出的失落感。

“10、9、8、7……”

人群中大家開始一起喊着最後十秒鐘的倒計時。

邊慈坐在噴泉池邊,已經不再期待,只低頭想去拉身上沖鋒衣的拉鏈。

“5、4、3……”

忽然有人一把拽住她的手将她從噴泉池邊拉起來。

邊慈擡頭,梁靳白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跟前,手裏牽着一直粉色的兔子氣球。

原來他剛才是去買氣球了。

邊慈剛想說話,還沒反應過來,毫無征兆的,梁靳白将她的手從衣袖裏拉出來,把氣球繩索端挂在她的手腕上。

“2、1——新年快樂!”

耳邊好像有煙花聲炸開,無數的氣球一起放開争先漂浮到空中。

梁靳白終于低頭看向她,一直隔着袖子牽着她的那只手此刻終于沒有任何阻隔的扣住她的手指,

“邊慈,新年快樂。”

邊慈視線怔怔的盯着他,手裏依舊緊緊攥着那只氣球的繩索,在周圍争先漂浮起來的氣球中間,那只粉色的兔子氣球一直穩穩被她抓在手心沒有松開,

“新年快樂。”

——

結束跨年後的人群散的飛快,廣場很快一地狼藉,到處都是剛才的氣球和一些未知碎片。

梁靳白把車從醫院地下車庫開出來,邊慈手裏依舊綁着氣球在路邊等他。

可能因為她身上穿着寬松的黑色沖鋒衣,手裏還握着氣球沒放開,不少路過的人都把她當成了跟家長出門的未成年,時不時目光朝着她看過來。

“……”

反正別人也看不見她的臉,邊慈低頭索性直接假裝什麽也看不見。

但梁靳白的車一開過來,她幾乎是立刻到副駕駛邊拉開車門想上去。

只不過手裏的氣球還沒放開,上車的時候也小小費了一番功夫。

她坐在副駕駛上,氣球飄在車後座的車廂頂上。

梁靳白倒是沒說什麽還幫忙把氣球固定好位置。

路上很堵車,原本二十來分鐘的路程硬生生開了快半個多小時,到家的時候已經快淩晨一點。

梁靳白把她送到小區樓下,邊慈下車之前把沖鋒衣外套脫掉還給他,又有些擔心的看了眼他受傷的手臂,

“你的手受傷最近幾天會不會很不方便?”

梁靳白眸光淡淡看着她,“不方便?”

邊慈抿唇,

“就是你平常做飯,還有照顧奧利奧呀。”

她聲音很輕,帶着點很難捕捉的情緒。

梁靳白觀察着她臉上的表情,垂眸看着她點了下頭,

“嗯,确實不太方便。”

邊慈仰頭看着他,

“那你要我幫忙嗎?”

她表情帶着點試探的小心翼翼。

梁靳白看着她,無意識地擡了下眉,

“很需要。”

邊慈臉似乎有點紅了,有些孩子氣的擡了擡下巴道,

“那我明天可以給你送外婆做的飯,順便幫你帶奧利奧出去。”

四周冷空氣裏漂浮着一股很淡的香味,可能是最近兩天公園那邊移植了什麽新的花。

梁靳白卻忽然沒有再說話。

“你怎麽不講話?”

邊慈擡頭看他,發現他正垂眼看着自己。

“我在想我現在應該說什麽會比較好。”梁靳白目光注視着她,語調有些漫不經心,好像真的在認真思考。

“哦。”邊慈應聲,視線落在他手臂上,有點走神。

粉色的兔子氣球在兩個人中間輕輕的晃啊晃,在頭頂昏黃路燈下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槲寄生的果子你還留着嗎?”

梁靳白忽然開口,

冷空氣吸進肺部,有些涼,邊慈無意識握緊手上的氣球繩索,點頭,

“留着啊。”

她聲音很輕,實際上心髒跳的很快。

梁靳白沉默了片刻,垂眸盯着她,開口很慢地叫她的名字,

“邊慈。”

“嗯。”

梁靳白神色依舊很平靜,只注視着她,

“我可以理解成你現在是對我有點心動了嗎?”

心髒劇烈的跳動起來,邊慈感覺明明已經不再疼痛的左耳此刻灼燒一片,她不敢擡頭去看他的眼睛,只盯着腳下的地面。

頭頂老舊昏黃的燈光将兩個人的影子打在地面上,兔子氣球的影子形狀怪異的有些張牙舞爪。

長達将近兩分鐘的沉默,誰都沒有說話,耳邊有風聲,還有時不時響起的煙花聲,以及來往車輛的聲音。

片刻後,跟前的女孩終于很輕地點了下頭,仰起臉目光同他對視,

“嗯。”

——

梁靳白把人送上樓後并沒有開車回去,反正步行二十分鐘不到的距離。

他将沖鋒衣外套拎在手上,點了根煙往公園那邊走。

深夜的公園綠化帶異常安靜,他在長椅上坐下,将手裏的一根煙抽完才起身離開。

其實從前幾年開始他一直都在斷斷續續的嘗試戒煙,在國外那五年原本好幾次已經幾乎快戒掉。

但這次回國後又開始頻繁起來,似乎每次見到她的時候,他總是不太能忍得住。

一直以來他以為自己是個很有耐心,忍耐力十足的人。

但原來,也只是相對而言。

上樓,電梯門打開,梁靳白将沖鋒衣外套單手拎在手上,走出電梯門,過道裏一股很濃的酒味。

他很輕微地皺了下眉,停下腳步。

聲控燈合時宜的亮起,走廊盡頭位置,程京淮手裏拎着一瓶酒,正靠在他家門口,擡眼朝着他看過來,舉了舉手裏的酒瓶,

“兄弟來找你喝酒。”

梁靳白在看清人的一瞬間臉上并沒有任何情緒變化,只擡步走到門口,打開門,冷淡道,

“我記得我沒邀請你。”

手裏的一整瓶洋酒已經沒了大半瓶,程京淮眼睛有點紅,扯唇有些諷刺地笑了下,

“是啊,你回國後誰都沒搭理,搬新家了我都不知道。”

玄關位置,奧利奧聽見聲音原本正等着。

程京淮進門,最先伸手準備去逗奧利奧,奧利奧立刻轉身往屋裏跑進去。

“操,你家狗現在都不認識我了。”程京淮笑罵了一句,進門視線打量了一圈。

梁靳白站在島臺邊,拿出水杯給他倒了一杯水,推到邊上,語調淡漠,

“奧利奧跟你本來就不熟。”

程京淮往随意往他沙發上一倒,

“是啊,不熟。”

他眼睛有點紅,情緒很不對勁兒。

梁靳白蹙眉,拿手機準備打電話叫人把人接走。

“我們認識多少年了?”程京淮在身後忽然開口。

梁靳白動作頓了下,語調依舊沒什麽溫度,“你今天是來敘舊的?”

“敘舊?”他笑了聲,意味不明,

“是啊,我他媽聽說附屬醫院那邊出了事,是眼科這邊的,擔心你出事跟個傻逼似的專門來你家這邊來找你。

來的路上我就越開越不對勁,這路他丫的怎麽這麽眼熟呢?”

他笑出聲,仰頭狠狠灌了一口酒,用力将酒瓶往地上一砸。

地板上鋪了地毯,玻璃酒瓶并沒有砸碎,只是琥珀色的酒液打濕一片。

梁靳白轉過身,視線在地毯上掃了一眼,沒什麽表情地看向沙發上的人。

程京淮站起身,步伐有些不穩,只陰沉着一張臉朝着他走過來,擡起手一把用力狠狠拽住他領口,聲音嘶啞道,

“梁靳白,老子把你當最好的哥們兒,你跟我搶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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