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小半個月後,天道宗內門篩選出一批弟子,由沈靈樞和清和峰主秦筝帶隊,出發前往萬獸林,新入門的內門弟子都去了,包括顧秋暝。

所有拿到名額的弟子裏,顧秋暝是唯一還沒有拜師的。

衆人私下猜測,顧秋暝之所以會被帶上,多半是秦筝或沈靈樞有意收徒,特意帶上他考驗一番。

江執白遺憾地沒能跟去,他實在是不明白,明明有萬仙大會那麽好見識世面的機會,他爹硬是要他入世歷練,他天資不算好,随父親修煉劍道,劍意至今未成,那更應該跟去萬獸林跟劍宗那些人切磋一下才對吧?

可江濯和漣月卻說,比起領悟劍意,他更應該先修心。所以清靜峰和清虛峰的名額一個都沒有留給他,江執白為此憋了足足半個月的氣。

出發的那一日,雲灼然光明正大地帶着心魔出來了。

如今他的修為已是化神境後期,天道宗內,除了閉關養傷的清陽峰主,幾位峰主都比他稍弱一些,只要他控制得好,就不會讓人發現。

而心魔身上的煞氣太濃,外出畢竟會碰上不少人,雲灼然便在雲沛然留下的那堆法器裏挑了挑。

雲沛然不是個容易被滿足的人,他手裏的法器必然都是好東西,雲灼然給心魔帶上的小鏈子便是能隔絕大乘期以下修士神識的極品法器。

雲舟已在山門備好,長逾四十丈,周身龍紋栩栩如生,其中立着一座精致高樓,可謂美輪美奂。

沈靈樞遠遠見到雲灼然,與秦筝說了兩句,便闊步走來,眸光落到雲灼然肩頭上的小黑團時卻沒由來的感覺到一股寒意,他頓了頓,嘴角重新勾起,“雲師弟,你果然來了。”

雲灼然朝秦筝拱手一禮,才應道:“讓沈師兄久等了。”

“怎會。”沈靈樞道:“雲師弟來得正是時候。”

拿到名額的弟子早就到了,雲灼然發現了顧秋暝,人群中少年朝這邊望來時,雙眸仍舊充滿朝氣,他由衷感慨年輕人就是恢複得快。

可沈靈樞不知為何,一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的臉,讓心魔心情變得異常暴躁,“哥哥!他又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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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灼然轉臉看來,也有些不适,“沈師兄為何這麽看我?”

沈靈樞垂首一笑,将目光移到雲灼然身上,“只是突然想到,雲師弟太久沒有離開天道宗,也不知其他宗門的人可還能認出你。”而且,雲師弟修為是比不上同輩了,可他還是極耀眼的,容顏向來不負盛名,即便隐沒人群裏也如同日月,将所有人襯映成暗淡的星光,沈靈樞對此極為滿意。

雲灼然完全不知沈靈樞在欣慰什麽,他見人大都已經到齊,于是提醒道:“現在該出發了吧。”

十數名少年弟子在秦筝的帶領下陸續登上雲舟,雲灼然正要跟上,身後傳來一把熟悉的嗓音——

“還好還好,趕上了!”

他與沈靈樞皆止步回頭,說好不會來送別的江執白還是氣喘籲籲地跑來了,還拽了一個挺拔青年,還沒靠近,一股凜冽的劍意已先襲來。

在天道宗,雲灼然只在江濯那裏碰到過這樣霸道的劍意。

雖然青年已經有意收斂,他和沈靈樞都已猜到青年的修為。

元嬰期。

又是一個趕上沈靈樞的同輩。

那邊廂江執白也拉着青年趕過來了,不由長松一口氣。

“這是我陸師兄,他剛出關了,我爹讓他跟去萬仙大會看看熱鬧……啊呸!是去幫沈師兄和秦峰主,雲師弟,你還記得他吧,陸栖!”

“陸師兄。”雲灼然還不至于連同門二十幾年的師兄都不記得,只是太久沒見,本來也關系平平。

俊美青年凝視他須臾,轉而看向沈靈樞,嗓音一如本人冷冽沉穩,“聽聞昆吾劍宗的人也會去,我希望能趁此機會與他們切磋論道。”

天道宗從來不拘泥于一種道法,修仙之道,前人鑽研出來的便有千千萬萬種,何況天道宗內也唯有宗主的真傳弟子才有機會修煉太上無情道,其他弟子總得學點什麽吧?而清靜峰的弟子,便随江濯本人修習劍道。

但無人不知,修真界最精妙的劍道,就在昆吾劍宗。

沈靈樞面上仍是一派溫和的淡笑,他還甚是理解地點了頭,“既然如此,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出發了。陸師弟,雲師弟,我們走吧。”

明明大家都知道陸栖閉關多年,這次一定是才出關,成功進階元嬰境,但沈靈樞連一句寒暄和恭喜都沒有,引得江執白多看了他一眼。

不過江執白也沒什麽時間多想,他拉住雲灼然的手說:“那雲師弟千萬小心,若碰上什麽危險,就來找我陸師兄,我已經跟他說好了!”

雲灼然突然覺得他好像成了江執白家要出遠門的小孩,江執白這個家長喋喋不休地抓住他唠叨,頓時哭笑不得,沒想到陸栖真的點了頭。

“不錯。”

沈靈樞微笑道:“二位師弟,雲師弟這次出門由我擔保,莫非你們還不相信我對雲師弟的用心?”

江執白還不相信,可他能說出來嗎?陸栖看了他一眼,出言道:“沈師兄忙,總有疏漏之時。”

“二位師弟盡管放心就是,我一定會把雲師弟全須全尾帶回來的。”沈靈樞說着,笑看雲灼然,“雲師弟,你總歸是相信師兄的吧?”

雲灼然擡眼看向雲舟上立着的那一道人影,秦筝已經笑眯眯地站在那裏看了好一陣了,他不得不再次提醒,“二位師兄,我們該走了。”

“雲師弟提醒的是,不說笑了,秦峰主還在等我們。”沈靈樞很自然地接了話,“雲師弟,走吧。”

雲灼然先一步上了雲舟,沈靈樞回頭笑吟吟地向江執白二人颔首,轉身施施然跟上。江執白大概是沒有領悟到沈靈樞回頭那一眼笑意不達眼底的不悅,他只管用力握緊陸栖的手臂,小聲道:“記住我跟你說的話!”

陸栖也只管推開他走人。

江執白撇撇嘴,看着他們登上雲舟,雙手攏在嘴邊,朝幾人背影喊道:“雲師弟,陸師兄,你們在外面要照顧好自己,早點回來啊!”

雲舟緩緩飛向蒼穹,雲灼然回眸看去,便見到江執白對着他們招手,他也擡起手朝下面搖了搖。

弧形結界逐漸展開,籠罩雲舟,天道宗山門慢慢變成一個渺小黑點,也再看不清江執白的身影。

萬獸林,地處東洲邊緣,不知道是不是地形緣故,那晝短夜長、綿延不斷的萬丈叢林中,生出了不少妖邪之氣,此間野獸生在妖氣中,大部分都受到影響,變異成各類妖獸,也因此,成就了如何也清不盡的萬獸林。

與同樣地形特殊、惡靈難除的破軍山一樣,也都是兇險萬分。每隔數年,會有一次獸潮禍害東洲,萬獸林便也被安排進了歷練之地的名單,與破軍山輪流着用,一來不僅能提升自家弟子實力,也能找到人手除惡。

明月清輝灑在雲層上。

雲灼然的房間被安排在了沈靈樞隔壁,只因沈靈樞是他明面上的監管人,他要出門,就必須得待在沈靈樞眼皮下。不過這是在雲舟上趕路,他沒打算出去,而且這段時間他也抓緊時間抓了不少邪祟,給心魔準備儲備糧。心魔這時特別珍惜地一個一個慢慢吸,生怕囫囵吞了浪費哥哥的心血。

門外來了人,腳步聲越來越近。

心魔一口吸溜完吃到一半的惡鬼,警惕地縮到雲灼然身邊。

雲灼然只得趕緊幫他清理幹淨剩下的煞氣,才撤去結界。

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了。

沈靈樞站在門前,清俊眉眼間,是比月華更溫潤的光芒,“雲師弟,可是打擾你修煉了?今日陸師弟提醒得對,外面畢竟危險,師兄思來想去,帶了一件法器過來,若我有事不在你身邊,你帶在身上也好保護自己。”

他邊說邊走進來,像是沒料到自己的不請自來會讓人感覺到不适,也仿佛沒見到雲灼然揣着心魔起身時,略顯冰冷的臉色。琉璃燈清幽的光芒給雲灼然的清冷容顏鍍上幾分昳麗與冷豔,沈靈樞腳步一頓,夢中少年浮現眼前,與燈下的雲師弟重疊融合。

夢中之人,眼前之人……

命定中人。

看着雲灼然,沈靈樞突然感到滿心的慶幸與愉悅,望向雲灼然的眸光越發耐心溫柔,“雲師弟,這麽晚了,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雲灼然垂眸默認。

但沈靈樞也就是客氣一句,他緩步走到雲灼然面前,一擡手,舉起手中一把三寸長的小玉劍,“還望雲師弟莫怪,我剛看到這把靈素劍,便想馬上送到你手上。我記得,師尊曾經說過想給雲師弟找一件趁手的本命法器,可惜一直沒有機會,後來師尊他也……”沈靈樞嘆息一聲,又道:“這把靈素劍,也是師尊留下的上品靈劍,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主人,我見雲師弟目前也沒有什麽武器,不如就帶上它吧?”

沈靈樞神色一正,肅容道:“我知道靈素劍恐怕也無法煉成你的本命法器,但你身上若沒有什麽法器護體,我怎麽放心讓你獨處?”

不收下就無法獨處?雲灼然挑眉,“那就多謝沈師兄了。”

“雲師弟何必與我客氣。”

沈靈樞見他接過小玉劍,雙眸隐約帶上幾分期待看着雲灼然,“近年來,師弟常年閉關,卻唯獨與江師弟見面,我曾經多次反思,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讓師弟不喜?這次師弟出關,又好像總是在避着我……雲師弟,我想,你我之間定是有什麽誤會。”

雲灼然一頓,眼底笑意在沈靈樞看來似含着幾分譏諷。

“沈師兄是說,紀辰的事?”

“這确實是誤會!”

沈靈樞果然急了,忽然抓住雲灼然的手,溫熱觸感叫後者頭皮發麻,更叫他肩上的心魔直接炸毛。

“啊啊啊哥哥!”

雲灼然被吵得頭疼,擰緊眉心,馬上封住心魔的嘴巴。

心魔安靜了,沈靈樞卻沒有。

“雲師弟……不,灼然,你我年少相識,同在師尊門下,多年相處,你還不清楚師兄的為人嗎?”

沈靈樞似有些委屈,“我從未敢忘記師尊的叮囑,天擎宗屢次要接你走,我從未同意過,我也始終猜不透,你為何會與我越來越疏遠……”

他眸光幽幽地望着雲灼然,“明明我們才是同門師兄弟,雲師弟待江師弟,也比待我更親近。”

雲灼然面無表情盯着被握住的右手,心中已是愈發的失望,江執白能猜到的事,他也不是毫無感覺。自從顧神樞隕落後,他已猜到沈靈樞對他使的一些無傷大雅的小手段,但沈靈樞畢竟是顧神樞的徒弟,若因為顧神樞之死這樣做,倒也是無可厚非……

所以他選擇疏遠。

但在紀辰一事之後……

大家都知道紀辰嫉惡如仇,卻不是個笨的,他又向來追随沈靈樞,不可能構陷沈靈樞,而當日他陷入夢魇,只會說心裏話,若非沈靈樞給過他那樣的暗示,他便不會這麽說。

雲灼然從未想過沈靈樞那麽久之前就有過小動作,這讓他很失望,這些天也重新審視起沈靈樞。

忽地,門口傳來哐哐兩聲,有人敲門,但門已經被推開了。

沈靈樞只得先松手,回頭一看,面露意外,“陸師弟。”

陸栖抱劍站在門前,月華覆在黑發上,身姿異常冷峻。

“雲師弟可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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