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曠野

第二十六章 曠野

在他出現的那一刻, 嶂的千山裏的自己發現一跡寬闊的曠野。   綠瞳靈動清澈,薄唇上揚,高瘦欣視着林知節, 須臾之間,那人已經從致知節打量了片刻,今早一身正裝去上班的人居然已經換了一身衣裳, 這件白藍襯衫外。

裴也被那直來直去的目光看得羞澀一動, 跳開視線,準備開口先來個噓寒問暖, 結果聽見林知節帶有幾分焦急的語氣對他喊道:“還傻愣着幹什麽?進來幹活了——”

”這一刻, 起先意動的心思又平靜下來, 裴也快步踏上臺階與他并肩,問:“是有新知節就, 舉在倆人之間。

曹承元跟在後面抽出格子雨傘踏進水窪,撇頭瞅了眼自己的傘, B格瞬間被甩出幾十條街。

“男生寝室有間被燒焦的屋子,我們現在需要過去看看。實驗室的屍體就是趙吏, 并且還是個艾滋患者,等李長游将唐小詩親生父母的DNA檢驗核對就知道女屍的身份了。還有,日記本……”

“日記本我來, 我可以。我早上在想日記本的時候就覺得錯過了很多細節, 我甚至懷疑女屍不是唐小詩, 而是張倩。因為她在日記中提到, 張倩在一段時間行為舉止都非常奇怪,半夜跑出去, 莫名暈倒,流血, 被父母接回家一個月多才回來上課。而且女屍和早産兒系親子關系,雖然不确定,大抵能對得上這些症狀。”裴也忙着接道。“你剛才說趙吏患有艾滋?”

林知節看垂眼瞟了一眼泥濘的地面,小道旁的花草窸窣,谛聽了會,裴也腳上的球鞋染上黃泥,他那邊的路凹凸不平,急步走起來時總濺起水花。

他放慢腳步,拉住裴也衣角的一側,與他換了身位,才開口答:“确認無誤,他是艾滋病患者。”

林知節将雨傘微微朝他傾斜了下,倆人擦肩前行,他似乎想了會說:“你不是相信直覺嗎?你再仔細想想看,如果是張倩,按照唐小詩描述的症狀,妊娠期間是有那樣的可能,但是懷胎28周至37周期間叫做早産兒。女屍死亡時間在1988年夏天6月左右,日記中的張倩是在1987年的秋天有這樣的症狀,時間對不上。女屍不是張倩的可能性更大,你說呢?”

涔涔雨落,林知節的聲音忽輕忽重,裴也在他的聲音中跟上了他的步伐,行走時終于沒那麽的吃力了。

意識到這一點後,裴也思索着點點頭:“嗯,那也是。還有,好像唐小詩日記中提到過在趙吏的辦公室裏的抽屜裏看見過類似藥瓶的情況。”

“趙吏的辦公室裏發現了許多請假條,上面寫着陪妻子去醫院看病,我想應該是他自己去醫院開藥,而且他未婚,沒有什麽所謂的妻子,這一點倒是對上了。”

“那個年代,這種藥恐怕很難開到吧?”

“所以,他每個月都請假,說得通。”

“對了,說起男生寝室,那個平面圖我已經讓人重畫了,不過還沒打印出來……”因為來得匆忙,光顧着想他餓着肚子辦案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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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節翕動着雙唇,面容英俊,眉峰似箭,襯衣領口上的喉結微微一動,瞥見裴也的褲角洇濕,問:“不是去公司了嗎?你怎麽來了?”

裴也嗅着濕潤的空氣,頓道:“給你送飯來了,這都快大中午了,怕你餓着,我記得你飯後得吃藥吧?”而且上回暈倒,迷糊時還喊着一個人的名字。

陳正。

那是誰?

話落,他又停頓了下,改口說:“就是看你們查案太辛苦了,這下雨天也吃不着一口熱飯。我給大家都訂了盒飯,放在車裏用保溫袋裝着呢。也不影響你們,忙完大家一起吃。”

這話從雨裏飄到了身後的曹承元耳中,快步流星地走了上前,欣喜地說:“裴總也太客氣了!連這種小細節都想到了,原本我們林隊還打算中午去開發區外面找個便利店整點泡面給我們吃,沒想到裴總你就帶着午飯來了。哎呀,真是的,也太及時了,那我就不客氣了啊!”

林知節面上沒什麽表情,可曹承元還是下意識地偷瞄了一眼。

裴也心底竊喜,說:“這也不是什麽大事,舉手之勞。曹警官叫我小裴就好,您是長輩,就不用這麽客氣啦。”

嘩——

大雨刷地落下,曹承元呆住,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

林知節淡淡的聲音響起:“他26。”

裴也:“……”

曹承元:“……”內心遭受億點傷害。

……

走了約摸十五分鐘,終于抵達男生寝室。放眼望去,水泥牆外有一片樹林,常年累月,生長茂盛,從縫隙看去,越往裏顏色越暗,直至變黑。

裴也盯了會:“那棵樹的葉子長勢真好,密林深處連光都透不進去,說不定裏面還是幹燥的。”他緩緩說着跟在林知節身後上了樓梯。

林知節聞言轉身朝他說的那顆樹望去,果真如此,與旁邊的樹長得不同,唯有那一棵十分高大茂盛。眼神飄忽,兜兜轉轉又落到裴也身上。

剛到五樓,現勘的組的人已經在屋裏進行仔細勘驗了。曹承元快步向前,利索地穿上防護服,戴上口罩走了進去。林知節側身,一邊戴着手套一邊對裴也說:“在外面等我,我進去看看。”

裴也的臉偏向屋裏瞧了眼,映入眼簾的是六張床位,中間擺了一張長方形的桌子,桌子被被燒得面目全非黑不溜秋的。如果不是木質的,恐怕都看不出來是什麽,衣服和書本散落在地上,所有的東西看起來擺放得十分淩亂無序。

而在靠窗的上鋪,卻有一床被疊好的被子,一摞試卷和書籍。

唯獨只有那一床看起來又幹淨又整潔,明明其他地方都被燒得一團糟,靠近門口的床甚至只有鐵床架子。

這樣不合乎常理的畫面一出現,就引起了裴也的注意。

裴也點點頭:“好。”乖巧地站在門口看着林知節走進去。

林知節接過手電筒,照在地上黑糊糊的一大灘泥上,說起來也不是什麽泥,更像是火燒木頭後的灰燼。

起火的中心應該是在門口的第一張床,第二個點是擺在面前的木桌。外邊燒得很嚴重,反而越到裏面痕跡越輕。

曹承元蹲下,指着地上那圈黑色糊狀物說:“這團東西看起來挺怪的,有棱有角,不像是随便燒了就能燒成這樣。應該是當時燒的時候,正好碰上了地面上的東西形成了這麽個軌跡。林隊,你看,按照木桌的規格,應該是兩張一米二的桌子拼湊起來的。上面的桌面燒斷了,掉落在地上,灼燒的時候,也一并把地上的東西也給燒了。”

林知節站起來:“是個人,藏在了桌下,身體姿态呈彎曲狀。”

聽完,站在門口的裴也一愣,後脊梁骨發涼,耳邊雨聲吵得不可開交。

餘音剛落,曹承元就招手讓法醫組的人上來勘驗。林知節站起身踱步來回走了一圈,手中的電筒跟着上下掃,氣氛詭谲離奇。只見痕跡不見屍體,依稀可辨的人體輪廓,一眼就看得出是非正常死亡擺在桌下的。

就在他苦思冥想的時候,腳步慢慢挪到了那張幹淨整潔的床鋪前。這個幹淨不是指的被褥都是潔淨的意思,而是相對于其他的,這個上鋪更加整潔有序。

手電筒落在那堆試卷上,林知節彎腰朝鐵床上仔細觀察了會,發現除了灰塵以外并無其他任何痕跡,将試卷緩緩拿下來,放在手電筒下一照,上面赫然寫着宋祿的名字。

他又翻了兩張,試卷裏出現了商倬兩個字。

林知節眼神忽地飄向門口站着的裴也,這一刻竟然想開口與他分享這個意外的發現。想着,他手腕一轉,将手電筒照向裴也。外頭天色太暗,除了他的淺色的外套以外,連他的人都看不清。黑乎乎的一團,堵在門口。

裴也瞧着裏面的光忽然射向自己腳下,挽着手臂驀地垂下,林知節突然瞥向自己,以為他有什麽指示,都準備開口問了,結果裏面那人看了眼他又轉過身去忙了。

“……”幹,幹什麽,怪叫人難為情的。

裴也吐氣,兩眼又往他身上盯。

“根據現在我們所掌握的線索,得知的情況是,這裏曾經發生過大火,但火勢很快就被控制住,只燒了前半部分,起火點應該為門口的第一排床位,緊接着是木桌。目的應該是想焚燒某個東西,看這灼燒的痕跡,我覺得燃燒血跡和打鬥現場的可能性更大。也就是說,毀滅殺人過程的痕跡。”說着,林知節再次轉身向門口照去,對着地上的那幾條黑色糊狀物往裏緩慢挪動。“黑狀物質一直從門口到第一排到床位,緊接着是木桌,顏色最深的是木桌,然後就沒有了。提取現場檢痕跡,物品,包括沾上黑色糊狀物的東西。”

曹承元颔首:“是!”他頓了頓了,又問:“那這屍體呢?雖說以我們的經驗來看,确實像個人被燒後留下來的輪廓,可這裏并沒有發現屍體啊。”

林知節眉頭一擰,站起身走向門口。

裴也頓時緊張起來,又猛地放開手,後退半步:“怎麽了?”

他站到裴也身旁,照向門口的號碼。

“505……”林知節朝裏喊了聲:“小曹!505都有那些人住?”

曹承元蹲着轉過身道:“這間只住了五個人!寝室表上寫的是高二五班,李華、孫國文、劉洋,王志勇,宋祿。”

“宋祿?”裴也一聽,扭頭看林知節,“這不是我們一直要找的人嗎?”

林知節英俊的側臉微偏,眼角餘光掃了眼他,沉沉嗯了聲,然後将自己的手套脫下來,遞給他:“戴上。”

裴也愣了下,戴上了他的手套,林知節再将試卷給他:“宋祿,商倬的試卷,在裏面一張床鋪上發現的。”

裴也低頭翻看着試卷,除了灰塵外,字跡已經慢慢褪色。

“他,的字……”裴也喃喃說。

“嗯?”林知節轉頭看向他手上的試卷。

松軟的頭發被風輕輕吹動,林知節眸光流轉,等着他說話。

裴也抿唇不語,臉上一直挂着愁容,好像在想着什麽。

片刻,他将試卷遞回給林知節,長呼一口氣:“我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個字,但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了。”

“上次在實驗室發現的試卷見過一次吧?”林知節問。

實驗室那次,确實……是發現了他的試卷,和唐小詩一起,可是總覺得哪裏不對。裴也又往林知節身旁靠了靠,垂目看着試卷。

“大概……是吧。”算了,一時間根本摸不着頭腦。

就這樣忙到下午兩點,林知節的手機響了起來。

“林隊,我們已經向山棠派出所核對,他們自上次系統更新後還沒完善資料,所以第一輪篩查的時候沒能找到關于商倬的信息。現在查到的信息,他确實已經注銷戶籍和身份證,确認系自殺死亡。然後我們還查到了以前宋祿的情況,他的信息欄一直顯示的是失蹤。”

“查過以前的報案記錄嗎?有沒有家裏人來報過案?”

吳橙霏頓了頓:“有,是他奶奶,當時在水嶺派出所報的案。”

林知節眼皮一跳,将手機貼在耳邊用肩膀抵着,一腳往外跨,一邊脫着手套。

“但是後來他奶奶去世了,就沒人繼續關注這件事情,而且看記錄,他的父母也沒有去過水嶺區。總之,宋祿看起來除了他奶奶以外,沒人管。”

“好,我知道了。”

嘟嘟嘟——

“宋祿确實是失蹤了。”林知節走出寝室,看着裴也說,“太亂了,消息多,但根本連不上,我們肯定是有一步分析錯了。”

裴也點頭:“我也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而且日記我還沒看完。”

林知節:“重點是,線索是一節一節的冒出來,中間将相關的部分全部都沒有,甚至斷在了很關鍵的地方。”說着,他長長的睫毛輕輕抖動,眼瞳猛地縮緊,一把拉過裴也的袖子把他往樓下拽:“我們得回局裏把這些線索重新梳理一遍——海山私立高中為什麽廢棄?廢棄的時間是1988年,當時的那些學生是如何安排的?覃富年手裏的土地轉讓協議又是怎麽落到了一個少年的手上,賈斌口中說的那個男生到底是誰?他有沒有說謊?必需重新核實!”

他狂奔急走,撐開雨傘将裴也一把攬進臂彎中,就這麽一手搭在他的肩上,舉着傘走向警車。

裴也心中揣揣,喉嚨發緊,面對突然的靠近不由有些膽怯。

他此刻心跳得極快,貼得這麽緊,林知節會不會發現?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從頭到腳,繃直了,腦子一片空白。什麽線索,什麽疑問,什麽推理,全都沒了,只剩下一個念頭。

好緊張——

他靠我好近!

走到警車旁,林知節才松開他,拉開車門,正要進去,裴也急忙叫住了他:“林知節!盒飯!坐我的車吧,我來開,把盒飯給他們留着。有保溫袋,應該還是熱的!”

對了,忙到現在,上頭的人還沒吃飯。

林知節掏出手機,給曹承元打了通電話,倆人将盒飯搬到警車後座,雙雙坐上了後面那輛黑色轎車。

一進車門,裴也就插進鑰匙開始倒車,看得出來,車技比那位河東柳氏要好很多。

一路上,林知節都在盯着手機翻看。偶爾看眼裴也,又埋頭想着案子。

“後座上的紙袋,能幫我拿一下嗎?”裴也問。

“好。”林知節關了手機轉身提起紙袋,手上一沉,他挑了挑眉。

“那個……你沒吃飯,我想着你忙的話來不及,裏邊兒是三明治和牛奶,等會回去肯定很忙,你先吃點兒吧。”他肯定不能說,這是專門給林知節買的飯後點心吧,盒飯沒吃,幸好還有三明治,這要是再餓着肚子,人又暈倒了怎麽辦?

林知節驟然一愣,扭頭去瞧他,半響沒說話。

“你該不會不喜歡吃三明治吧?要是不喜歡,下次我換肉包子給你。”

他怎麽不說話?

裴也捏緊方向盤,随後才聽見林知節的聲音飄了過來。

“沒,喜歡的。”

呼——

“那,那就好。你快吃,吃完回去正好吃藥。”

吃藥的事情,林知節本來就沒打算瞞着任何人,全局都知道他有傷病,只是不知道具體是什麽病,就知道他腰疼,以為是腰椎不好。

裴也留心觀察了幾次,腰椎是不太好,可不止這樣,他連內髒都不太好的樣子。

林知節慢慢拆開保鮮膜,培根的香氣撲面而來,他一手拿着三明治,一手拿着牛奶。咬一口,喝一口。

“你呢?不吃嗎?”

裴也眼神快速瞥了眼他,嘴角微翹:“我來的時候剛吃過。”

他吃東西的時候,真的很像一只兔子,怎麽辦,好想停下來看他吃三明治。

上回也是,總在吃飯的時候看他咀嚼食物的模樣。

越看,越是……覺得可愛。

裴也眸光灼灼,語調微揚:“你喜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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