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只能包容
第2章 他只能包容
陸弛心髒跟着周晏禮的聲音抖了一下,他收回自己的手,複又搭在方向盤上,下意識地搓搓指尖,對周晏禮的話矢口否認,“我有什麽不開心的?”說着,他輕笑一聲,故作輕松地望了周晏禮一眼。
周晏禮垂了垂眼眸。
車窗外的霓虹幾番明滅,映出陸弛時明時暗的側臉。
在一起那麽多年,周晏禮實在太熟悉陸弛了。他沒有理會陸弛的否認,反而對陸弛的情緒了然于心。
周晏禮沉默半響,他向來做不到咄咄逼人,更何況面對的是自己的愛人。于是他放緩了聲音,問道:“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麽?”
陸弛一怔,他不由得在心底自嘲,他的情緒在周晏禮面前總是無處遁形,周晏禮總會先于自己,發現他所有的端倪。
周晏禮擡起頭來,目光逡巡于陸弛清秀柔和的臉,“陸弛,告訴我,為什麽。”他神情認真,就仿佛他的眼中、世界中,從來都只有陸弛一個。
這一年來,陸弛發現自己很多時候竟有些不敢面對周晏禮這樣的目光了。
對于周晏禮的疑問,陸弛不知如何回答。他抿了一下嘴角,眉心微微一擰,只盯着前面的路,機械地開着車。
他何止是不知該如何應對周晏禮的問題,其實就連他自己,都搞不清自己這些天究竟在糾結些什麽。明明他不該是這樣的。明明他們之間一切都很好,或者說,本該很好。
周晏禮見他不願講話,便不再強求,他松了松領帶,靠在座椅上,歪着頭望着自己的愛人。陸弛沒有與他對視,只是用餘光瞄了周晏禮幾眼。
周晏禮此時的姿勢看上去很舒服,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放松而泰然的姿态,讓陸弛也跟着輕松了幾分。
回到家,剛一邁進玄關,陸弛就被周晏禮抱了個滿懷。嗅到熟悉的氣息,陸弛緊繃的情緒剎那間松弛下來,他把頭埋在周晏禮的肩頭,雙臂環抱住愛人寬厚的身體。
“害怕了麽?”周晏禮一下下撫摸着陸弛的後背,就像陸弛無數次對他做過的一樣。
不必明說,陸弛也知道周晏禮在講些什麽,無非是今天這場意外的追尾。他笑着搖搖頭,親了親周晏禮的嘴角,柔聲說:“小小的追尾而已,晚高峰的市區開車能開多快?沒什麽要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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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晏禮“唔”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又悶聲添了一句,“要緊,當然要緊。”他表情有些不滿,“飯局快結束時,我聯系不上你,給方圓發了條信息,他說你出了車禍。陸弛,我當時魂都要吓散了。還好方圓馬上補了句問題不大、你人沒事。”
陸弛心裏一澀。他知道周晏禮向來忌諱這些,連忙拍拍周晏禮的後背,而後掂了掂腳尖,用鼻尖蹭了蹭周晏禮的鼻子,“別怕,我沒事。你知道的,我開車一向很注意。”
周晏禮不置可否。他用力嗅了嗅陸弛身上的氣味,不太滿意地說:“你吸煙了。”
陸弛笑了一聲,從鞋櫃中拿出兩人的拖鞋,換了鞋子後,又妥帖地将兩人的皮鞋擺進鞋櫃中,他一邊順手擦了擦地板,一邊對周晏禮說:“一根而已,別那麽緊張。”
他們的家幹淨得過分。铮亮的地板可以照出人影,寬敞的客廳光禿禿的,只有一張灰色的皮質沙發,一張茶幾,沒有抽紙、沒有杯子,沒有任何的雜物,甚至連電視都沒有。他們二人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整整齊齊碼在櫃子裏,一眼看過去,這裏幾乎找不到人生活的痕跡。
可這确确實實,是他們一同生活了多年的家。
他們沒有坐在沙發上休息,亦沒有喝上一杯水,只匆匆鑽入了各自的浴室。
陸弛洗澡很快,可周晏禮花在洗澡上的時間卻向來很久,有時候甚至要陸弛敲門提醒才會出來。
等到周晏禮終于從浴室出來,陸弛拉着他的手,讓他坐在床邊。陸弛拿起吹風機來,溫熱的風穿過他柔軟的指尖,吹拂着周晏禮烏黑濃密的發絲。
待到周晏禮的頭發幹透了,陸弛才放下手中的吹風機,起身到客廳取了個杯子,接了杯溫水塞進周晏禮的手中。他回到卧室,蹲在周晏禮面前,盯着周晏禮的眼睛笑着說:“晏禮,我今天可能情緒不太好,影響到你了。我……我只是太累了,其他一切都好。”
周晏禮一怔,他微微垂首,“陸弛,我只是希望你開心一點。”
陸弛點點頭,“我知道。”
周晏禮将杯子中的水喝完,陸弛正要拿去刷,卻被周晏禮拉住,“你坐,我來吧。”
陸弛愣了一下,他點點頭,沒再堅持。
陸弛緩緩躺在床上,耳邊很快傳來廚房裏的流水聲音。周晏禮刷杯子正如他洗手的習慣一樣,總要花上比旁人多幾倍的時間和精力。他無法容忍生活中存在絲毫的不潔。這點與陸弛迥然不同。
以前的陸弛在生活中是個随性、不拘小節的人。他愛幹淨,卻不整齊,總是丢三落四,把自己的東西亂扔亂放。小時候父母時常因此而教訓他,他卻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所以這些無傷大雅的壞習慣從小延續到大。
中學時代的陸弛與周晏禮成了同桌,起先周晏禮與他可謂是“相敬如賓”、“井水不犯河水”,他亂他的,周晏禮整潔自己的。
再後來,兩個人關系越來越好,彼此之間再無法計較那些泾渭分明的界限,周晏禮看不慣他亂七八糟的桌面與書架,便自然而然地越俎代庖。
頭兩回陸弛尚且有些不好意思,見周晏禮代勞立馬奪過自己的書冊,嘴瓢着說:“我我我自己來就行”。可後來陸弛發現,無論他怎麽收拾,總得不到周晏禮的認可——周晏禮總會趁他出去打球或玩鬧時,替他将書桌重新整理一遍,一絲不茍、纖塵不染。
漸漸的,陸弛也就習慣了周晏禮的好意。
細細想來,他們不單是性格、習慣,家庭和學歷也天差地別,或許在他們身上從未有過什麽共同點,可命運卻讓他們牢牢交織在一起。
在他們對感情尚且懵懂之際便與彼此相知相遇,到了高中,他們懂得越來越多,對內心探索也越來越多,于是就自然而然地相愛了。
他們沒經歷過對彼此的試探,更不必考驗對方的愛意與忠貞,他們的相愛流暢而順理成章。
那時候的他們,誰都沒說過一輩子。那麽不同的兩個人,又都是小小少年,一個随性,一個敏感,一個開朗,一個內向,一個灑脫,一個拘謹……最開始自然是矛盾不斷。
可陸弛總會心疼周晏禮的脆弱與無助,而周晏禮又總會将全部的感情傾注于陸弛一人。
少年時代的他們,誰都未曾想過放棄。
他們熬過了高中,瞞着世界親吻彼此的側臉,一起從小城考到上海,又在陸弛本科畢業那年一起被迫出櫃。
陸弛的父母雖然都是普通工人,沒太高的學識,夫妻倆一輩子在小城市過着普通平庸的日子,可他們對孩子真摯質樸的愛卻戰勝了老舊觀念與流言蜚語。
他們接受了陸弛與別人的不同,接受了他與周晏禮的感情,也真心接納了他們另一個兒子。
而周晏禮卻從此失去了他的父母。自那時起,周晏禮的人生當中,當真只剩下了陸弛。
被迫出櫃之際,陸弛已經臨近畢業,拿到了E記的offer,而周晏禮仍在交大醫學院攻讀八年制本碩博連讀。
周父周母本以為切斷周晏禮的經濟便可以換得他的回心轉意,可哪裏知道周晏禮是個那麽有主意的人——他寧願每個月只拿三千二百塊的研究生補助,也不願接受父母的安排,得到家中的萬貫家財。
畢業後,陸弛的工作很忙,一年裏超過一半的時間都在全國各地出差,有時候一走就是一兩個月。就算回了上海,也總要忙着工作上的事情,刷不完底稿,清不完的Q,他的生活幾乎被工作填滿。
所幸他的付出不算白費,彼時E記還沒被冠以半價E的稱號,他總算有個還不錯的收入,更何況兩個人物欲都不強,忙起來又都是連花錢都沒時間的人,一年下來,竟還存了十多萬。
那時候,陸弛忙、周晏禮也忙。為了多點相聚的時間,第二年,周晏禮搬出宿舍,他們正式開始了同居生活。
周晏禮對整潔的要求程度極高,而陸弛卻習慣了亂七八糟的生活環境,不住在一起還好,住在一起以後,兩個人着實經歷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磨合期。
最開始,周晏禮幾乎把所有空閑的時間都用在了做家務上,而陸弛也無奈地很——他幾乎007、整月無休地工作,回到家想輕松輕松又有什麽錯?生活而已,take it easy,為什麽要有那麽多的條條框框?
當然,這些話陸弛是不可能對周晏禮講的。
他知道,周晏禮并非有意如此,他只是病了——周晏禮得的,是無藥可醫的絕症。
所以,他只能包容。
陸弛愛周晏禮,自然要接納他的一切,包容他的一切。
正如同多年後的此時,陸弛早已習慣了嚴謹而刻板地活在周晏禮設定的框架當中,随手拂去一切的塵埃,将一切地物品放置在既定的位置。他們的生活中,再沒有一絲一毫的雜亂。
周晏禮終于刷好了手中的玻璃杯,他小心翼翼地拭去杯壁上的水痕,将它放置在櫃子中,複又認真地搓洗着自己的手。
回到房間時,陸弛已經躺在了床上了,只留了一盞暖黃色的燈。周晏禮也躺下來,他張開臂膀示意陸弛到自己的懷中,而後他親了親懷中的陸弛,突然來了一句:“陸弛,你是不是不喜歡于葉?”
作者有話說:
大家有什麽想法可以評論哦。如果大家全都一言不發我會擔心寫崩了一直很焦慮嗚嗚嗚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