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實在罪無可恕

第22章 他實在罪無可恕

晚霞灼燒天空,穹頂火浪翻騰。

陸弛阖上雙目,他半仰在沙發上,起先心頭那點兒酸澀勁兒已經消散,只留下空落落的一片。最悲哀的是,他連生氣的理由都顯得乏善可陳。

微瑞是他們共同的事業,是他們的結晶與心血。周晏禮的勤奮他每天都看在眼裏,于葉的付出他亦知曉。他不該氣惱的。可心又何嘗是理性可以操控的?

陸弛睜開雙眸,他看着天邊逐漸黯淡的絢爛火光,心也緊跟着沉了下去。說到底,還是因為感情變了。若是放在往常,或許他只會心疼周晏禮吧。

月色微涼,華燈初上。走廊先是傳來同事們進進出出的聲音,繼而歸于寂靜。想來是到了下班的時間。

陸弛已然坐得腰酸背疼。他直起身子,轉了兩下腰,旋即起身,在周晏禮的辦公室裏繞了幾圈,正想好好舒展一下,突然聽到門把手“啪嗒”一聲。

陸弛立即站直了身體,他朝門外望去,剛好看到周晏禮皺緊的眉心。他的心倏地柔軟下來,化作一灘水,任意流淌成周晏禮需要的形狀。

周晏禮的表情看上去嚴肅而苦惱,直到走回辦公室仍是緊繃的。陸弛深吸一口氣,他朝周晏禮走了半步,柔聲問:“怎麽了?出什麽事了麽?”

周晏禮搖了一下頭,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抗拒,他抓住陸弛的手,用大拇指輕輕摩挲,而後低聲說了句,讓你久等了。

聞言,陸弛搖了一下頭,他不想再計較這個問題,也不想荒廢今日的好心情,只說咱們走吧。

周晏禮沒再言語,他們一前一後走出公司。賓利一駛離園區就堵在了第一個轉彎的路口,上高架時更是堵得天昏地暗。就在這時,陸弛的手機突然響個不停。他接起電話才發現是餐廳經理打來的,問他今晚還來不來。陸弛這才發現已經過了預約時間,他連忙道歉,并請求餐廳一定留着房間。

挂下電話後,陸弛愈加心浮氣躁,他盯着前方排起的長隊,指尖不停敲擊着方向盤,發出一陣陣“噠噠噠”的聲音。就着車窗外的燈光,周晏禮看了陸弛一會兒,而後他突然将手覆在了陸弛的手指上,車內霎時陷入沉靜。

周晏禮的手幹燥而溫暖,又因為常年握筆、拿手術刀而布滿繭子,摸起來有種輕微的砂礫感。陸弛不僅不覺得難受,反而一向喜歡他的撫摸,癢癢的,一直延伸到心尖。

陸弛忽然有些晃神,他轉過頭看了周晏禮一眼,承認道:“今天我有點生氣。”

周晏禮愣了一下,他揉揉陸弛的發絲,輕聲說:“抱歉。今天是我們的紀念日,我提前就把工作和會議都推幹淨了。但于葉他有些急事要跟我聊,是關于明天的招标會的。他人都來了,我總不能晾着他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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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晏禮不做解釋也就罷了,他一開口,陸弛更覺得窩火。陸弛呼出口濁氣,心中腹诽,不能晾着于葉,感情就可以把他晾在辦公室兩個小時麽?到底又是什麽樣的事情要聊整整兩個小時?

只是,這些話陸弛是萬萬不會對周晏禮講的,對他說一句生氣了,已經是陸弛能做到的極限。他不想再刺激周晏禮一次了。

七點半的時候,他們終于抵達了約好的餐廳。餐廳的裝潢典雅精致,處處皆體現出經營者的匠心。包房內幹淨整潔,碗筷刷洗得铮亮。桌上沒有太多花裏胡哨的擺件,只有一只玻璃花瓶,裏面插了朵白玫瑰,是陸弛提前囑咐餐廳準備的。

他們坐在餐桌的兩邊,剛一落座,服務員便遞來了菜單。陸弛只翻了兩下就熟練地報出了餐廳中的風評最好的幾道菜。服務員略帶歉意地說,其中一道特色菜已經售罄了。陸弛“哦”了一聲,他又翻翻菜單,另外換了一道。

點菜時,陸弛感受得到周晏禮的目光一直逡巡在自己的臉上,可當服務員離開,當他注視着周晏禮時,周晏禮反而移開了自己的視線。周晏禮沉默了許久,最後他皺着眉頭又将抱歉說了一遍。

陸弛突然覺得自己好累。他強打起精神說:“沒關系,晏禮。今天是我們在一起十五年的紀念日,開心一點。”

周晏禮笑了一下,卻是勉強敷衍。這一刻,他們都無比希望對方真的能開心一點。

高檔餐廳出餐速度不快,等了足有二十分鐘前菜和酒水才終于端進包房。周晏禮勉強吃了幾口就放下了刀叉。他們已經很久不曾一同在外就餐,仔細想來,上一次竟還是在琴島時與錢振、喬靜姝他們一起聚餐。

陸弛看得出,周晏禮的情況雖有好轉,可在外就餐仍給他帶來極大的負擔。陸弛簡直不敢想象周晏禮是如何應對這些日子以來一場接着一場的飯局的。他能吃得下麽?空腹喝了那麽多的酒又該多麽難受?

因為特意叮囑過,餐廳沒有給他們使用繁複的擺盤,一盤盤美味精致的飯菜被服務員端上桌來,可周晏禮卻吃得極少,哪怕味道再好都是淺嘗辄止。

陸弛深吸一口氣,他努力擠出一點笑意說:“這家店的口味不錯。你嘗着喜歡的話,我向老板學幾招,以後在家做給你吃。”

周晏禮順着他的話說道:“我老婆真好。”

陸弛明明臉上的笑意正濃,心卻被洶湧而來的情緒戳出了千瘡百孔,也不知若剖開胸腔看一看,裏面流得究竟是淚還是血。

一頓飯他們吃得異常沉默。最後一道甜點端來後,陸弛終于打破了整晚的沉悶,他問道:“我的禮物呢?”

周晏禮笑了一聲,說:“急什麽?回家就可以看到。”

周晏禮到底吊起了陸弛的好奇。他們都不喜甜食,只嘗了嘗味道便結束了這一餐。回家的路上路況好了許多,幾乎暢通無阻。開門前,陸弛一邊将手握在門把手上,一邊挑眉看了周晏禮一眼,那表情仿佛在說,你最好有點驚喜給我。

雖早已有了預期,但打開門的剎那陸弛還是被眼前一朵巨大的玫瑰花驚住了。這是一朵由無數玫瑰花拼接組裝成的工藝玫瑰,足有人高,嬌豔美麗,立在客廳中,散發出隐隐的花香。

周晏禮不是個浪漫的人,相反,生活中的他刻板而嚴謹,從骨子裏就與浪漫二字扯不上關系。玫瑰花這種維系不了多久的美麗玩意兒,從來不在周晏禮的禮物清單中。更何況是用無數朵玫瑰花拼成的工藝品了。

想到這裏,陸弛心中陡然湧動起一陣暖流,這股暖流從心間流出,順着經脈蔓延到渾身上下的每一處。他唇齒間帶了幾分笑意,望向周晏禮問:“你做的?花了多久?”

周晏禮“唔”了一聲,含糊地說:“也沒多久。”

陸弛朝他的玫瑰花走近了幾步,他擡起腳尖,正欲仔細欣賞那最為美麗的花朵,卻發現一層層花瓣之中竟還藏着一個精致的紅色木盒。

他的心不由得顫了兩下,一邊回頭看向周晏禮,一邊取下這紅色木盒說:“我打開了?”

周晏禮笑笑,朝他點頭。

陸弛呼了口氣,他拆開手中的盒子,只見裏面放着一個奔馳的車鑰匙。他似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笑着問道:“為什麽會送我車?”

周晏禮說:“你以前不是最想要一輛越野車麽?”

陸弛啞然失笑,他垂了垂眸子說:“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現在就算有了越野車,也不是說走就能走的。”

周晏禮卻不以為然,他說:“陸弛,你可以給自己放個假。就開着這輛車,到處逛一逛、玩一玩,好不好?”

陸弛兀自笑了一會兒。他自然知道周晏禮是出于好心,只是他們如今的生活有了諸多牽絆,心境也不複從前,早已失去了随心所欲的資格。他将車鑰匙放在手中把玩了一會兒,旋即收進了自己的手拿包中。他看了周晏禮半響,說:“再說吧。”

周晏禮聳聳肩,全然不在意陸弛口中的敷衍,說:“都随你。”

陸弛胸口有些發悶,分明是冬日,他卻覺得家裏悶熱得厲害。他從包中掏出自己為周晏禮備好的禮物,走到周晏禮身前的剎那将盒子打開。燈光下,銀色的百達翡麗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他取下表來,正想戴在周晏禮的腕上,可周晏禮卻突然伸手接過了這塊手表。

陸弛怔了一下,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看到周晏禮稍微側了側身子,阻擋了他的視線。周晏禮動作娴熟,沒有絲毫的猶豫和拖泥帶水,幾乎是行雲流水般将這塊手表戴在了自己的右手腕上。

可周晏禮分明不是左撇子。

一種強烈的眩暈席卷而來,陸弛幾乎要昏死過去。他抓住旁邊的椅子,勉強維持着平衡,任由絕望的情緒灌入軀體,最後連呼吸都開始困難。他猶如一條上了岸的魚,大口呼吸掙紮卻終是徒勞無用——

他怎麽能犯這樣的錯誤。他精挑細選、花了足有幾個月的時間才拿到手的禮物,竟成了同時刺進他們兩個心窩的利刃。

他實在罪無可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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