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他将飛馳而去

第26章 他将飛馳而去

那天早晨,陸弛回到客房後在窗邊站了許久,他的太陽穴一跳一跳得抽痛着,但意識卻算不上混沌,甚至遠比平日要清晰得多。他知道,這是他們在一起的第十五個年頭,而就在昨天,他們結束了。

陸弛好想抽一根煙,但就在幾分鐘前,房子才剛剛分給了周晏禮。若說心底話,他是舍不得這套中環大平層的,可落子無悔,既然分好了財産,他自然不該在臨走前“作惡”。于是,抽煙這個念頭只是剎那間便在陸弛的腦海中熄滅了。

他突然覺得有些黑色幽默,甚至為自己無厘頭的想法幹笑了兩聲。不過細細想來,他也沒有太難過,若說現在有什麽情緒,其實更多的是對即将到來的新生活、沒有周晏禮的新生活的惶恐。

他們在一起了那麽多年,從還未成年就成為了伴侶,從還不知道自己是誰、自己又将前往何方就确認了要與對方一生同行。他們早早将對方納入了自己所有的人生規劃,從此攜手與共十幾年。

然而從今天起,一切就都不一樣了,他們結束了。從此在陸弛的語境中,不再有他們,不再有周晏禮與陸弛,從今往後,周晏禮就只是周晏禮,陸弛也只是陸弛自己。

這種想法讓陸弛覺得恐懼。從何時起,他竟也變成了畏懼改變、畏懼新奇的人。過去的他從不懼怕新鮮的體驗并樂在其中。現如今到了三十幾歲的年紀,終于也知道了畏懼為何物。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改變呢?陸弛自嘲地笑了笑,轉念間又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生活就是這個樣子,他得接受改變才是人生的底色。

陸弛知道此時周晏禮就在門外,但他已經扯不出更多的虛假笑意來面對了。恐怕任憑多麽心胸開闊、潇灑肆意的人,都無法在失去一段長達十五年的愛情時等閑視之。他自然也不例外。

他知道周晏禮身為提出分手的那個人,身上的負擔必然比他重了十倍、百倍。或許他們從骨子裏就是一類人,柔軟而戀舊,要不然也不會固受一段感情那麽多年。他們之中,任由誰都不願成為丢棄感情的那個人,哪怕這份感情早已凋零變質。

同樣,陸弛也知道,周晏禮未必真的想與他面對面地沉默。他們舍不得彼此,但彼此之間卻只剩下了麻木、沉悶、壓抑的陳詞濫調。所以,不若留下一片空白。

陸弛站在窗前等了許久,直到聽到“啪嗒”的關門聲響起,才終于舒了口氣。家裏他再也沒法住了,就算周晏禮不趕他走,他也得盡快離開。他們都不是拖泥帶水、優柔寡斷的人,既然說了分手,那就不是玩笑。

陸弛呼出口氣來,他在衣帽間中環視一圈兒。他在上海生活了那麽多年,就算平日買的衣服不多,積攢下來也足以裝滿兩個櫃子。他伸手将衣服一件件撥開,指尖擦過衣服或順滑或柔軟的面料時,腦海中浮現出的是這十幾年中的一幕幕景象。

他記得,自己剛進入大學時曾穿着這件白色的T恤乘坐了足有兩個小時的公交去見周晏禮一面。那時候公交車上還沒裝冷氣,上海的秋老虎向他這個北方佬張牙舞爪。他熱出滿身的汗來,還沒到站汗水就沓濕了他的T恤。

他記得,自己大四那年買了第一身正裝。那時的他站在鏡子前,怎麽看怎麽覺得別扭,像極了穿父親衣服的小孩子。他尴尬地笑笑,正想對導購說自己再看看,周晏禮卻盯着鏡子中的他笑了一下,說這件不錯,顯得你很精神。

他記得,自己進入E記後忙得不可開交,每月甚至每周都在各大機場、高鐵站間穿梭往來,堆成山的工作和領導客戶的奪命連環call壓得他直不起腰來。一個周末的早晨,他坐在電腦前,一邊摁住突突跳動的心髒,一邊刷着底稿。不知怎地竟腦子一熱,當即定了回上海的機票。在浦東機場,他見到了自己一月未見的戀人。那是深冬臘月,他從廈門趕來,身上就只穿了一件羊毛衫。浦東機場大得離譜,他們甚至沒時間走出機場,随便找了家快餐店吃了頓牛肉面,陸弛就又飛了回去。這頓飯他吃得匆忙,油點子濺在了羊毛衫上,後來他送去幹洗店,卻仍是徒勞無功。他将這件衣服丢進行李箱中,沒再穿過,回到家後,又被周晏禮撿出來清洗幹淨,最後妥帖地收進櫃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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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微瑞剛成立時,自己到處跑貸款、拉投資,人靠衣裝馬靠鞍,他與周晏禮一人定制了一身昂貴的西裝。他的是深藍色,周晏禮的是深灰色。西裝是由經驗豐富的老裁縫為他們量體裁衣,精致的布料、恰到好處的剪裁,最彰顯他們的身材。在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中,每當遇到重要場合,他們總會穿上這身衣服。

陸弛算不上記性多好,卻幾乎能細數出每件衣服的故事。他無奈地揉揉眉心,索性不再挑揀,只拿出個箱子來,随意拿了幾件最常穿的當季衣服塞進去。

他們的房子很新,看不到太多生活的痕跡,更找不到什麽雜物。但他們已經搬來三年了,再冷冰冰的家具都承載着他們的回憶。打開博古架,裏面有他們站在交大的噴泉前的合照,也有他們坐在經貿大學綠茵茵的草坪上的圖像,有周晏禮上學時拿過的獎杯,也有陸弛在公司年會中抽中的水晶工藝品……

打開書架,上面滿滿都是他們買來的書,有些是周晏禮挑中的,有些是陸弛買來的。起先他們還有時間閱讀,越到後面,越是體會到了什麽叫“買書如山倒、看書如抽絲”。有好些書陸弛已經分辨不出究竟是誰買回來的了,只是這麽久過去,這些書被擺放在書架上,卻連塑封都沒拆。

陸弛甩開腦海中這些或朦胧或清晰的往事,他的指尖撫摸過博古架中的每一張合照、每一個紀念品,摩挲着書架中的每一本共同讀過的書的背脊,最後他卻只是拉開抽屜,拿走了自己的護照。

他想,就先将這些東西都留在這裏吧,就好像将記憶封存。等到有朝一日他收拾好了心情,能夠将這一路走來所有的幸福快活與失落傷感當做故事一般地講出來,他就會回到這裏,取回屬于自己的那份紀念。

臨走前,陸弛将兩個床上的四件套都換洗了,又将房子的裏裏外外都清掃了一遍。他知道周晏禮這幾天心情一定不好,哪怕分了手,他也希望盡可能的讓周晏禮舒适一些。

離開前,他再次環視周遭,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客廳的角落。

他的玫瑰,還有他的玫瑰。那朵蔫敗枯萎,蜷着腐敗的邊的玫瑰,那朵不知耗費了周晏禮多少寶貴時間設計、拼裝成的玫瑰,此時被擺放在了客廳的一角,散發出不算好聞的味道……

他走過去,本想丢棄出去,卻終是沒有忍心。就讓他偷個懶吧,就讓他把這最後一件麻煩事留給周晏禮吧。

陸弛将行李箱裝進了大G的後備箱中。這雖不是他第一次開越野,可中間卻實打實隔了十多年的時光。

啓動汽車之前,他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離開不是背叛,分手也不是永別,他們都努力過了,他們只是需要重新定義彼此的關系,他們只是要學着習慣以另一種方式去生活。

一種沒有彼此的方式。

車載音響中流淌出雲漫樂隊悠揚浪漫的曲調,想來是周晏禮提前下載的。陸弛已經不再遷怒于這首歌,而是跟着節奏小聲哼唱。

下午時分,越野車駛出上海。

天高海闊,表裏山河,他将飛馳而去。

作者有話說:

很多寶寶問入v以後的更新頻率,我盡量以後無論榜單任務是多少,都至少一周四更,更新時間就初步定在每周的周二、周四、周六、周日吧。如果榜單任務多的話會加更。如果要請假也會在評論區告訴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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