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結伴
第27章 結伴
窗外,鱗次栉比的高樓大廈迅速後退。陸弛沿着武寧路直上京滬高速,出了外環,精致繁華的商廈與寫字樓逐漸被低矮方正的工廠取代,等到穿過了上海繞城高速,視野便愈加開闊起來。
與十多年前的新疆之旅一樣,這次出行陸弛也沒做什麽攻略,只是一朝一夕之間就做好了決定。一切都像是命中注定的召喚。只是,與之前的新疆之旅不同的是,這一次進藏他沒有找什麽夥伴,或者說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還能找誰——
以前的老同學雖有幾個還在聯系的,但他們既有工作纏身,又有家庭無法割舍,又豈能說走就走?
而自從創立微瑞以後,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陸弛與周晏禮幾乎是一天二十四小時捆綁在一起。周晏禮不願與人交際往來,陸弛自然而然地也就将自己封閉起來。如此一來,就更無時間認識新朋友了。
老朋友一個個忙得夠嗆,新朋友又着實沒幾個,陸弛便索性問也不問,一個人開着新車上了路。
陸弛喜歡開車時的感覺,自由而無拘無束。出城沒多久,天邊就燒起了火,火浪滾滾,吞天噬地。他稍稍開了條窗縫,冷風倏地灌進車裏,呼嘯聲與雲漫樂隊悠揚的樂聲交織在一起。
晚霞愈發燒得火熱。他停下車來,拍下這天漫天的焰火。下一秒,陸弛下意識地想要将照片發給周晏禮,點開對話框的剎那才想起他們已經不再是可以随時分享生活的關系了。
他舔了一下嘴唇,心裏突然有點癢,猶豫了片刻終是沒按捺住,發了條僅一人可見的朋友圈。
随後,他将手機鎖屏,開門回到車上。
窗外的火紅褪去,漸漸變作漆黑一片,陸弛一路向北,他沒有停息,直到八點半才下了高速,駛入合肥城。
在E記的那五年時間裏,陸弛走南闖北,大大小小的城市去了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個,說來也巧,合肥确是他第一次來。
不過,或許正是因為未曾來過,這座城市才愈加吸引着他。倒不是因為什麽新鮮體驗,而是在這裏他不必觸景生情。
他自然惦念着周晏禮,說句自戀的話,想必周晏禮也在惦記着他。只是,他不想把太多的精力與時間都用在傷春悲秋上。
陸弛不是個挑剔的人,他在高速路口不遠處随便找了個快捷酒店就住了進去。
進了房間,陸弛幾乎是肌肉記憶一般抽出張紙巾來擦桌面上的灰塵,看到紙巾上的一抹烏黑後,他忍不住自嘲地笑笑。若是周晏禮進了這間屋子,恐怕連坐都找不到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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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弛随意擦了兩下就攤開了自己的箱子。洗完澡後,他穿着睡衣倒在床上,打開手機,發現朋友圈的通知欄仍是光禿禿的。
他轉了個身,又點開自己與周晏禮的對話框,随意向上滑了幾下。
過去他們每天生活在一起,不常用微信聊天,到後來兩人關系愈發畸形,周晏禮給他發的最多的無非是今晚不回家吃飯了,或是你先走吧。
挺沒意思的。
陸弛沒看多少就開始犯困。這兩天他疲憊的何嘗只有身體,精神更是緊繃的厲害,直到下午離開家,才總算從分離之苦中抽離出來。
意識迷離之際,陸弛又點進了朋友圈,只是,直到入睡,他都沒有收到周晏禮的任何一條評論。
他阖上雙眼,腦海中唯有漆黑一片,冬日的風在耳邊呼嘯,不停不息。他沒有什麽難過的情緒,只是稍稍有些失落,這份失落既不尖銳也不綿長,只是淡淡的,稍縱即逝。
陸弛沒有設鬧鐘,翌日九點,他終于從睡夢中醒來。他沒有擇床的毛病,又因為前幾日的心力交瘁,這一覺他睡得安穩而漫長。吃過早餐後,陸弛去便利店買了兩箱礦泉水和一箱泡面,又備上了毛巾、水壺、面包和火腿腸等物資,準備好這一切後,他沿滬陝高速一路向西北出發。
一千公裏,十三個小時,這天的行程漫長而寂寞。沒有朋友在耳邊談笑玩鬧,沒有人從他手中接過方向盤,也沒有戀人打來電話關切問候。
他一路沉默着,手機也回以同樣的緘默,一聲未響。
等陸弛到了西安已接近零點,等他找好了酒店,連大唐不夜城都已入眠。他燒了壺水,泡了桶泡面,狼吞虎咽地将泡面吃了個精光。
洗漱後,陸弛癱在床上,下意識地又點進了自己與周晏禮的對話框。只是,他還沒來得及滑動手指,就突然看到對話框上的“晏禮”兩個字,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中……”
陸弛呼吸一滞,他坐直了身子,盯住那沉默的聊天框。聊天框上的“對方正在輸入中……”很快變回了周晏禮的名字,而陸弛一直等到眼皮被膠水黏在一起,都沒等到周晏禮發來的消息。
翌日十點,陸弛被走廊一陣陣沉重的腳步聲吵醒。他撐着手臂坐起身來,只覺渾身酸痛的厲害。他現在最不缺的就是時間,自然不必趕進度,索性就在西安玩兒上一天。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西安了,只不過以前每次來都是為了工作,行色匆匆,以至于連大雁塔都沒看過,就更遑論大唐不夜城裏的那些個新奇精美的表演了。
吃過午飯後,他租了輛自行車,騎行環繞西安城牆,最後他在永寧門還了車,而後就直奔鐘樓、鼓樓。
等到了傍晚,他在大雁塔附近随意找了家人多的小店,點了份刀削面。等到面吃完,人暖和了,天也黑了下來。
走出面館,拐個彎就能看到曼妙靈動的音樂噴泉,大雁塔被黃色的燈帶環繞,勾勒出古樸的輪廓。
到處都是表演,華燈錦繡,讓人目不暇接。
到處熱鬧非凡,越向裏走,人潮越是洶湧,摩肩接踵。
燈火璀璨、人聲鼎沸之中,陸弛卻突然覺得索然無味、意興闌珊起來。
若是放在以前,他定然愛極了這裏的繁華熱鬧的。或許是與周晏禮在一起久了,現在的他看着眼前精彩絕倫的表演與滿目的繁華燦爛,聽着耳邊的仙樂華章,竟覺得空落落的。
今日周遭的熱鬧與昨日孤獨的旅程左右撕扯着他,巨大的割裂之中,他的靈魂更加落寞了。
陸弛呼出口濁氣,他沒有待到所有的表演結束,随手拍了幾張照片,而後一邊逆人流而去,一邊與昨日一樣,發了條僅一人可見的朋友圈。
他刻意沒看手機,直到臨睡前才打開微信,可看到的仍舊唯有沉默。
轉天。經過九個小時的奔波,陸弛抵達西寧。
在這裏,他見到了三百年的菩提樹,見到了天鏡般潔淨透亮的茶卡鹽湖,看到了色彩斑斓的雅丹地貌,也見到了沉靜寥落的雪山。
公路蜿蜒而去,遠方雲霧蒙蒙,連綿起伏的雪山與雲朵交纏。這是不同于城市的開闊與自由,是全然出自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空氣蒼涼,寒風凜冽,陸弛穿上了最厚的羽絨服,他走下車,在蒼茫雪山之下,記錄下了山與雲的戀歌。
在西寧停留了兩日後,陸弛繼續前行。一整天的行駛後,他抵達格爾木。
在察爾汗鹽湖,陸弛見到了從小便聽聞的“青海”,青色的湖水在冬日的狂風中不斷翻湧,湖水邊緣白色的結晶像仙女的裙帶。
他穿過可可西裏,折服于雪山的蒼涼雄偉,連綿的雪山身遮雲霧,時隐時現。公路的兩岸群山起伏,路便在山的襯托下變作細窄的絲帶,而人不過是這其間的一個小小螞蟻。
凜冬逼人,他沒有下車去尋那些只能在紀錄片和書本中才能看到的野生動物,而是徑直開往了下一程。
從可可西裏到那曲不過五百公裏,陸弛卻從清晨開到了深夜。他在那曲随便找了家家庭旅館住下,半夜正是饑腸辘辘之際,突然聽到老板正在客廳給客人們煮牛肉火鍋。
噴香的味道鑽進鼻腔,攪和着陸弛的胃。他實在餓得難受,披了件衣服走出來,問:“老板,加我一個怎麽樣?”
老板是個爽快的本地人,立馬招呼陸弛過來一起吃。只見桌上除了老板外還有三個人,兩個是從北京過來度蜜月的情侶,另一個則是個年輕的小夥子。
家庭旅館的條件很差,暖氣不足也就罷了,門縫和窗縫裏還絲絲密密滲着冷氣,幾個人凍得哆哆嗦嗦的,圍在火鍋周圍,一邊吃着涮肉,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
一聊才知道,陸弛身旁這小夥子名叫林雲帆,也是從上海來的。只不過林雲帆此行不是自駕,而是高鐵加火車一共坐了三十個小時,幾經輾轉這才到了那曲。
聽林雲帆說,他原本打算坐綠皮車一路到拉薩的,但奈何這趟車的車票實在太難買,他只得找了個折中的法子,先去西寧。他在西寧玩了幾天,接着又搶了西寧到那曲的票。只是現在他人已經在那曲玩了幾天了,那曲到拉薩的車票卻還沒買上。
聽完林雲帆這一連串離譜的操作,陸弛的眼神有些玩味。他擡頭看了林雲帆一會兒,覺得這人實在有趣,若是途中有這麽個小友同行,倒也能解解悶。
于是,陸弛淡淡地開口問道:“雲帆,你會開車麽?”
林雲帆清了清嗓子,說:“當然,駕照都換過一次了。”
陸弛笑了一下,悠悠說:“既然這樣,你別搶火車票了,咱們正好結個伴兒,一起去拉薩。”
作者有話說:
實在實在對不起,這章寫得有點慢,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