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來電

第30章 來電

夜雨蒙蒙,這晚無月無星。

已經接近淩晨一點了,周晏禮睡意全無,躺在床上反複劃着手機。

算下來,陸弛應該已經抵達拉薩了,可他卻沒有發朋友圈。

周晏禮默默想着,他點開陸弛的頭像,向下滑動。

自從分手以來,每一天陸弛都會發一條帶定位的照片,有時是天邊火紅的晚霞,有時是名勝古跡,有時是沿途的山川河流,有時只是一頓簡餐。

陸弛發出的每一張照片,周晏禮都存進了手機。每一個寂寞的、無法入睡的夜晚,周晏禮都會細細品味着這些照片,到如今,半個多月過去,這些照片他早已爛熟于心,每處細節都已刻進他如精密儀器一般的大腦中。

他随意點進一條朋友圈。有時候,他覺得陸弛真的遲鈍得可愛。

他們有那麽多的共同朋友,而陸弛又是個人緣那麽好的人,可這麽多朋友圈,卻從來沒有一個朋友給他評論或是點贊。

那麽答案只有一個,陸弛的這些照片都是發給周晏禮他一個人看的。

那麽今晚呢?

陸弛已不再思念自己了麽?陸弛已經适應了沒有自己的生活了嗎?陸弛已經可以開啓新的人生了嗎?

周晏禮心裏亂糟糟的。明明說出分手的人是他,明明這一切都是他求之不得的。可為什麽心還會不由自主地顫抖呢?

人不能太過自私。

一連幾日,陸弛的朋友圈都是一片沉寂。周晏禮連這份小小的期待也失去了,他只能反複點開他們的聊天記錄,将早已刻進腦海的對話反複咀嚼。

陸弛不在身邊的日子,周晏禮向來是睡不着的。起先他會依靠安眠藥入睡,但日子久了,安眠藥的作用竟也逐漸降低。藥吃的越來越多,可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的他卻越來越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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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根本離不開陸弛,就如魚不能離開水一般天經地義。可悲哀的在于,他必得像愚蠢的魚跳出河流,而後在清醒中忍受着陸地的窒息。

于是,他索性不再吃安眠藥,也放棄了入眠。那麽長那麽深的夜晚,他只能回憶着過去的點點滴滴,從淩晨到東方既白。

他從未像此時這般感謝自己的超憶症,他可以用一整晚的時間,回憶他與陸弛少年時代的一整天。一切都剛剛好。

幾日後,周晏禮看到了陸弛在珠峰8848.86米紀念碑前的照片。他呼吸滞了幾秒,一種說不上的滋味湧上心頭。

他知道,陸弛身體一向不錯,此時又已在西藏待了好幾天,根本沒什麽可擔心。可看着照片中陸弛消瘦蒼白的面容,周晏禮還是忍不住地擔驚受怕。

他将手機扣在桌面上,用力甩了一下頭,妄圖将自己亂七八糟的思緒統統抛去,卻仍是徒勞。面前電腦屏幕上的表格逐漸模糊不清,最後,他的眼前就只剩下了陸弛的臉龐。

這段時間,因為陸弛不在公司,周晏禮的工作更加繁重起來。他不僅要負責公司的大方向和研發進度,還要盯緊陸弛負責的那些模塊。

不過,相比清閑的日子,他倒是喜歡在公司裏忙碌着。至少,忙碌的工作可以讓他暫且從鑽心刺骨的思念中抽離出來。

五點半,方圓準時敲響周晏禮的屋門。方圓探進半邊身子,朝他說道:“周哥,走吧,今晚于書記組織了晚宴。”

周晏禮拿起手機,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陸弛在珠峰紀念碑前拍的那張照片,而後才站起身來。

他走出辦公室,發現于葉已經在一旁等着他了。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不算真心的笑容,對于葉說:“走吧,于總。”

于葉今日氣色極好,稱得上是容光煥發,他笑得得體自然,站在周晏禮身側,步履從容。

晚宴設在了黃浦江邊的一家高檔商廈的頂層。在電梯飛速上行的兩分鐘裏,周晏禮定定地望着玻璃窗外黃滾滾的江水,直到電梯門即将打開的片刻,于葉才突然叫起了他的名字。

“晏禮。”

周晏禮倏地回過神來,他轉過身看向于葉,問:“怎麽?”

只見于葉一邊朝周晏禮微微搖頭,一邊朝他走了半步,接着于葉擡起手臂,他修長白皙的指頭覆在了周晏禮的領結上。他不由分說地理了理周晏禮的領結,那表情再自然不過,就好像這件事已做了千百遍。

周晏禮一怔,喉頭滾動間,還沒來得及将那句“不用”吐露,于葉就已經收回了自己的手。

“叮”的一聲後,電梯停在了商廈的頂樓。禮儀小姐一左一右朝他們微微鞠躬,掐着甜美的嗓音朝他們問候:“先生,歡迎光臨。”

于葉氣定神閑地朝兩位禮儀小姐點頭示意,淡定從容地走出轎廂。

周晏禮抿了一下嘴,他眉心緊縮,用力扯了扯自己的領結,緊跟着走了出去。

商廈頂層近一千平米的空間只設了一間包房,每天只接待一桌客人,聽聞但凡能走進這裏的,非富即貴。若是尋常人,恐怕連知曉的門路都沒有。

走出轎廂後是一道長長的走廊,水晶吊燈從電梯廳一直延續到包廂。包房的門是實木打造,見他二人走來,立即有服務員将門推開。

包廂呈新中式布置,典雅考究,周晏禮一進門就看到正廳的牆壁上懸挂着的張大千的潑墨山水畫。實木的圓形餐桌擺在房間的正中,上面雕刻着精美的朵朵祥雲。

此間已有不少人落座。但凡能參加于書記的晚宴的,要麽久居官場,要麽浸潤商海,自然不必等晚宴開始,一早就猜中了誰是今晚的主角。

他們見到周晏禮與于葉走進屋後,紛紛站起身來熱絡寒暄。場面霎時嘈雜起來,談笑聲、講話聲穿插在一起,一同湧向周晏禮的耳邊。

周晏禮太陽穴傳來一陣陣刺痛,耳邊的喧鬧還在繼續,漸漸在他的耳中化作尖銳的鳴聲。他看着眼前這些人唇齒張合,卻什麽都捕捉不到。

他深吸一口氣,勉強辨析着人們口中的話語,強打起精神與他們一一問候。人們見他話不多,便識趣地不再多言,只伸出手來與他握手。

周晏禮給出一個淺淺的微笑,他屏住呼吸,強壓住心頭的惡心,伸手握過了一雙雙被煙酒、麻将浸入味兒的手。

比起周晏禮表現出的過分的沉靜內斂,于葉要大方許多。身為于書記的親侄子,于葉與席間不少人都或多或少的接觸過,更何況,他性格熱絡、言行大方、模樣俊俏,怕是任誰見了都心生好感,三言兩語間,就将彼此的關系拉進了不少。

有于葉在一旁斡旋,周晏禮稍稍舒了口氣,他轉身離開正廳,朝洗手間走去。

走進洗手間的剎那,周晏禮總算松弛下來,他沖進廁所中,彎下身子不停幹嘔,可他這一整天實在沒吃什麽東西,到最後也吐不出什麽。

他走到水池前,伸手接了好些洗手液,細細揉搓着每一個指縫,直到将手洗得通紅,才終于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

周晏禮回到座位沒多久,于書記就來了。

于書記雖已年過六十,卻保養得很好,挺拔的身體和烏黑的頭發讓人頭一眼打量過去幾乎看不出他的年紀,唯有走近了,看到他臉上的皺紋後,才能看出眼前這人已經上了年紀。

于書記一走進包房,在座的人紛紛起身,問候之聲此起彼伏。周晏禮混雜在人群之中,安靜地望着眼前這個足以在上海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男人。

與此同時,于書記也在打量着周晏禮,這個讓他刮目相看、投出最後一筆賭注的年輕人。

于書記坐于主位,方一落座,他就笑意盈盈地将周晏禮介紹給衆人。于書記的面子大家自然是要買的,紛紛将剛剛說過的恭維話又搬了上來,聽得周晏禮滿身雞皮疙瘩。

席間周晏禮的依然話不多,只有當人提到他時他才會回以微笑,問到他時才會簡短的說上幾句,還好有于葉在一旁周旋幫襯,才不至于落人口實。

于書記并非第一日與周晏禮相識。早在周晏禮還在泰元醫院的老幹部病房時,于書記就曾與他接觸良多,自然知道周晏禮這人什麽都好,就是話太少。因此,并不與周晏禮計較。

在飯局上,周晏禮是向來吃不下什麽東西的,不過像今天這種規格的飯局,其他人怕是也不會動幾下筷子。擺盤精美的飯菜一蝶蝶、一碗碗端上桌,可大多賓客卻連看都不看一眼,周晏禮在其間倒也不顯得突兀。

不過,飯可以不吃,酒卻不能不喝。周晏禮論年紀,是整個晚宴最小的一個,論身份地位,更是最末流的,就算得了于書記的賞識,也萬不敢拿喬。

他一次次舉起酒杯,與每個人寒暄客套,又一次次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夜已過半,在酒精的催化下,房間裏總算有了些許的熱度。氣氛正濃之時,周晏禮的手機忽然震了兩下。他下意識地瞥了眼屏幕,緊接着心髒猛地一縮——

他分明看到,手機屏幕上亮着陸弛的名字。

作者有話說:

快看,這個男人叫小帥,半夜接到了前夫的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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